作为一个平平无奇来历劫的九重天上神, 凤宣感觉自己的心态没有戚琢玉那么稳。
干了这种当场强占豪宅还把豪宅主人扔出去不管的坏事,小凤凰心虚的不行。
他手指抠抠被子,又看看天, 然后小声地开口:“师兄我觉得这样会不会有点不好啊。”
戚琢玉正眉头紧蹙着, 探了下他的额头, 烧的还是厉害:“怎么不好?”
凤宣看了眼没关严实的雕花窗,刚才太子和宫女就是被从这儿丢出去的。
丢出去之前因为在亲热的前期, 衣衫半解。一月隆冬的天气, 北方一刮风都带着冰渣子,在外面站一会儿都受不了, 更别说穿得那么少冻一晚上了。
明早起床大魔头身上的命案就x2, 自己还是从犯那种。
凤宣感觉眼前有点发黑。
“就是。”他风寒未愈,平时说话时干净清凉的声音这会儿黏黏糯糯,像江南那边的口音:“外面这么冷, 太子和那个宫女就这么扔在外面, 会不会被冻僵啊。”
“一晚上就被冻死的男人, 有什么能力堪当大任。”戚琢玉说了一句看起来好像很唬人的话。
但认真听听就知道这是什么狗屁不通、八竿子打不着一起去的逻辑。
外面这个天气就算是李皇帝来了一晚上也得冻死, 这跟能不能堪当大任有什么关系?!
“你放心,他皮糙肉厚, 冻不死。”戚琢玉又开口, 并且看了一眼窗外, 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始飘起了鹅毛大雪:“一件衣服已经足够他抵御严寒了。”
戚琢玉收回目光看了眼凤宣, 眉头依然紧蹙, 抹不平一样。凤宣穿了暖绒绒的小夹袄,还盖了加厚的鹅毛卧被, 几乎整个人都快埋在被褥里了, 甚至感觉被压得有点呼吸不畅, 大魔头却尤嫌不足。
语气烦躁:“就这么三四件衣服,两三床被子,能御寒吗?”
不得不说双标的很明显。
凤宣看戚琢玉好像没有要帮忙的意思,于是也没说话了。
他到也不会为了两个陌生人,真的做一些让戚琢玉不开心的事情。毕竟仔细想想,大魔头对自己真的挺好的。谁亲谁不亲,谁和自己才是一起的,他分得清清楚楚。
而且戚琢玉是出了名的偏执疯狂,决定好的事情连他的师尊都改变不了,凤宣也只是做自己能做的事情。
他就是觉得,大魔头好像也没有那么坏。何必再多背上两条人命,在三界传史上留下千古骂名。
他沉默,戚琢玉也盯了他很久,然后有点烦躁的站起身,推开门。
被门外的冷风一吹,凤宣回过神,脸上有点迷茫。
下一秒,戚琢玉冷着脸把廊下偷懒睡觉的太监踹醒。太监一激灵,看到戚琢玉这张陌生的脸出现在太子寝殿,还没来得及高呼来人,瞳孔忽然间就涣散无神。立刻对戚琢玉听之任之。
等等,这不是魔族的摄魂术吗。
大魔头现在是真的在自己面前彻底摆烂了吗,竟然连魔族的血脉都不掩饰一下了.jpg
凤宣胡思乱想地时候,戚琢玉开口:“你去把那边的两个人弄走,找个不通风的柴房扔进去。”
咦?还以为他要用摄魂术继续搞事,没想到竟然是改变主意不杀人了吗。凤宣忍不住在心中腹诽,难道他是什么在冬天就会心软的大魔头吗。
算了不想了。
反正他永远搞不懂他的脑回路。
“现在可以睡了吗。”戚琢玉又坐到了床边。
“哦。”凤宣干巴巴的应了一声。
窗也关了,门也关了,药也喝了。
按道理说,凤宣也应该按照事物的基本发展,顺应药效睡觉。
但晚上睡了很久,刚才又是喝药又是走路的折腾,他现在一点困意也没有。就很像那种上课的时候疯狂想睡觉,下课就清醒了的感觉。
他闭上眼酝酿了一会儿睡意。不行,实在睡不着。又只好睁开眼盯着床罩发呆。发完呆之后又偷偷地瞄了一眼戚琢玉,正好和戚琢玉面无表情的视线撞上。
大魔头:“……”
他:“……”缓缓地拉上自己的小棉被,只露出一双眼睛。
小鸟无辜.jpg
半晌,戚琢玉捏了捏鼻梁,用那种几乎称得上是无奈的表情,皱眉道:“又怎么了。”
凤宣:“。”
“我觉得我有点睡不着。师兄。”凤宣感觉自己还能在大魔头的底线上来回蹦跶一会儿。
“师兄命令你睡得着。赶紧睡。”戚琢玉撑着下巴,皱眉看他。
凤宣选择性耳聋的听不见他这句话,还是自顾自地卖起惨来:“小时候我睡不着,阿爹都会哄我睡觉的。”
然后在心里疯狂bb,试图强制大魔头读心:人睡觉不被哄哪有睡得着的!人睡觉不被哄哪有睡得着的!人睡觉不被哄哪有睡得着的!人睡觉不被哄哪有睡得着的!人睡觉不被哄哪有睡得着的!
“是吗。很可惜,我不是你爹。”戚琢玉时而在线时而不在线的读心技能也选择性不上线。
而且不知为何,他说完这句话之后。
两人的脑海中几乎同时冒出了之前在竹间小筑午休的那一幕。
凤宣看着他神情真挚的开口,让他以后可以把他当成他爹。
戚琢玉感觉自己头痛的厉害,有那么一瞬间感觉伺候这小祖宗,比情毒发作还让他头疼。闭眼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大魔头再次开口:“你阿爹,怎么哄你睡觉的。”
凤宣:好耶!赢了。
戚琢玉伸出手,在凤宣的锦被上试探着拍了两下。
大概是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情,他的姿势称得上有点僵硬。
小祖宗还在那里挑三拣四:“师兄。你拍的太重了。”
换成轻轻拍的,凤宣又嘟囔:“这下又太轻了,我都没感觉到。”
换成别人这么支使他,恐怕现在都已经轮回三次了。
但偏偏这个人是凤宣,戚琢玉虽然被他娇气的性格折腾的烦的不行,但也仅仅是觉得麻烦。
甚至到后来,熟练地都不用凤宣说轻了重了,还以为小祖宗终于满意了。结果抬头一看,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老老实实地闭上眼睡了过去。
房间里只剩下他浅浅的呼吸。
很有规律,也很鲜活。
戚琢玉盯着他的睡颜看了会儿,腹诽他睡着了比醒着不知道乖觉多少。
正要起身去榻上,却发现凤宣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手从被子里偷偷伸了出来,紧紧地抓着他衣袖的一角。
他曾听人说过,这是人缺乏安全感的一种表现。
只不过想起小没良心成日没心没肺的性格。不是吃就是睡,天塌下来先想着先吃完眼前这一口的人,也会没有安全感吗?
虽然这么想。
但戚琢玉站了会儿,却是放弃了去榻上修炼的打算。
凤宣攥着的那片衣角,于是也这么牢牢地攥了一晚上-
少年人的身体强健,风寒来得快也去得快。
昨晚吃了药,又安安稳稳的睡了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就见大好了。
换好了衣服准备出门的时候,他才想起东宫的柴房里面还关着太子跟他的侍妾。
戚琢玉注意到他的目光,淡淡地开口:“无需担心。到了中午他们就能醒来。”
果不其然,中午的时候东宫那边就传来风声,说太子受了风寒病倒了,急招太医。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凤宣正在吃饭。
六皇子坐在他左边,虽然是人形,但保留着做狗的习惯,吃凤宣挑食不爱吃的剩菜。
“太子病了?他一向身体最好,强壮的跟头老牛一样,怎么说病就病?”
始作俑者喝着汤,假装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可能是年纪大了,力不从心了。”
毕竟太子今年都已经是六十好几的花甲之年了。
六皇子想了想觉得也是:“太子估计都是自找的。六十二了还为老不尊,娶的老婆人数加起来比自己年龄都多。哼,老不死的烂黄瓜,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凤宣有点哽住: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你也是男人,而不是真的狗。
六皇子说完,连忙对凤宣说:“你不一样,嫂子,堂哥也不一样。咱堂哥多会疼人啊,一天到晚看眼珠子似的把你看在身边,就挂在裤腰带上带出门了。你看你想要的吃的、喝的,他什么没给你抢过来?”
凤宣:?谢谢说得他仿佛真的有点感动了。
结果就在六皇子说完戚琢玉会疼人之后,戚琢玉本人就彻底消失了三天。
不知道他又出去搞什么事情了,连晚上都没有突然冒出来摇醒他。搞得凤宣都有点不习惯了。
什么叫把他看的跟眼珠子一样,就差把他当成裤腰带了?
有他这么对自己裤腰带的吗,消失这么多天都不用穿裤子的,跑到大街上耍流氓?臭渣男,垃圾!
而且明明平时戚琢玉总是三天两头玩消失,长的甚至有小半个月都见不到踪影的。
以前到没觉得什么,只是有一天晚上半夜醒来,凤宣才头一次发现,长乐宫还挺大的?
但很快,凤宣又习惯了没有戚琢玉来烦他的日子了。
毕竟戚琢玉人虽然不在,但是钱还在。他只能每天无所事事、孤孤单单的花着成千上万的白银,哎,这样的日子,可千万别到个头啊.jpg
到了除夕夜的傍晚,这样的日子就到头了。
戚琢玉终于出现在了长乐宫。
凤宣因为想尝试一下凡间的守岁习俗,所以中午的时候开始睡午觉,下午的时候刚好一觉睡醒。
睡醒就看到大魔头坐在床边是什么体验?
凤宣感觉几天没见,他忽然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有一种明明很熟悉的人,但是几天没见之后会有点尴尬的感觉。要不然他先随便问一句戚琢玉找他有什么事儿吗,尬聊一下?
结果戚琢玉就开口了:“过了今晚。三天后,我们就启程去归墟国。”
这还真是有一件大事。
凤宣问了一句:“师兄。为什么突然要去归墟国?”
戚琢玉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窗外,没说话。
行叭。
这大魔头的谜语人毛病又犯了。
凤宣已经习惯他讲话说一半留一半的臭毛病。
而且他知道,如果戚琢玉不愿意说,自己怎么问都不可能得到答案的。
虽然不太清楚他怎么忽然改变主意要去归墟国,但这和他一条咸鱼有什么关系呢?他只是戚琢玉的腰带挂件.jpg
不过,凤宣还有一点好奇:“师兄。怎么是明天出发?”
大魔头的执行力可是高的可怕的那种,说三更要人命,绝不留人到三更零一秒,比阎王还准时。怎么这次已经做了决定,却拖了几天的日子?总不能是为了陪他过年吧。
“你不是很想过除夕夜吗。”戚琢玉用那种“你在说什么废话”的眼神看着他。
哈?
居然真的是为了陪他过年。不是,大魔头什么时候还有这么体贴的人设了?
他的读心术已经升级成千里眼的模式了吗,这几天明明根本就没见过面。
“李朝风跟我说你为了过除夕,从晌午睡到现在。”戚琢玉很快解释。
哦。
原来是六皇子背叛了他。
可以,六皇子这条垃圾告密狗,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谁的狗?!
总而言之,去归墟国的事情就拖了三天。
当然,凤宣也不知道,整个归墟国连国主带侍卫,所有人都因为他想过除夕的愿望,被戚琢玉毫不留情的鸽到年后。事后得知到了真相的国主奋起画圈诅咒:色令智昏啊色令智昏!这种恋爱脑大情种修士真的可以帮我们捉妖吗?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更适合上山挖野菜?很怀疑他把修炼的时间都拿来谈恋爱了。
听到戚琢玉还是修真界万年难得一遇的天才之后国主的表情就更不好了。
一副“你们修真界要完蛋了”的样子。
除夕夜的当晚,凤宣难得扎了个马尾,编了红穗进去。多余的流苏就自然从马尾处垂了下来,末了镶着两颗珊瑚珠。又换了一件织锦绯色的圆领袍,缀着珍珠长穗的宫绦,下身是纱缎凤尾图案绛绡的宫装,羊皮制的六合靴,挂着铃铛靴链,走起路来叮叮当当的俏皮。他肤色本来就白,穿绯色的织锦就显得他更白,快塞过昨夜里落的一场冬雪。
打扮的既喜庆又不落俗气,活泼泼适合他这个年纪的装扮。
腰间的玉佩、香囊、禁步挑的他眼花缭乱。
最后在小荷包里挑了一块芙蓉玉,跟大魔头那块玉佩是一对。犹豫了一下,还是挂在了腰间。
他只是单纯的觉得这块玉佩今天特别适合这套衣服而已。
对,就这样,完全没错。给自己洗脑了三遍之后,凤宣才走出长乐宫。
戚琢玉已经等了他足足一个时辰了。
这小祖宗出门,不花个个把时辰折腾自己的造型,是一步都不肯出来的。
看到凤宣的第一眼,他的眼神稍微顿了一下。
不得不说,红色确实很适合他。
凤宣坐进马车里,等了半天没等到戚琢玉夸他。
行叭。以大魔头的直男审美,他要是真的夸自己了,那自己今天这一身的穿搭算是彻底毁了。
马车很快沿着大街行驶到市区中心。
长安城的主城中心有一条贯穿四面八方的内河,名叫采月河。每当月亮升起的时候,它的倒影刚好就在内河中间,所以得此名字。
采月河两旁已经张灯结彩,到处都是灯笼、画影、剪纸与舞龙。花车的游行已经过了两轮,葡萄美酒,胡姬斗舞,花舫载月。满耳笙歌,满楼珠翠,极乐盛宴也不过如此。
今日除夕,街上禁了马车、撵轿,处处都是摩肩擦踵,人头济济。凤宣跟戚琢玉也只好下来跟着人群随波逐流,他到处张望,一双杏眼亮晶晶。看到什么都好奇,没想到人间的除夕竟然如此热闹。
戚琢玉双手抱臂,凤宣就拽着他的衣袖,带着他往采月河上游挤。
上游的空地上,有不少年轻人都蹲在河边放花灯,还有些人趴在桌案上似乎在写什么。
一个僧人走过来说:“二位施主可是要放花灯?
凤宣好奇:“花灯是什么?”
僧人:“二位是外地来的吧。除夕夜在采月河放花灯是长安城的传统习俗。只要心诚的有缘人将自己的愿望写在纸上,放进花灯中飘向下游,菩萨听到后,就可以保佑世人愿望成真。”
凤宣:哦!你们这不是明摆着骗人吗?甚至连和尚看起来都像假的了。
凤宣在九重天上的时候,也跟着荆玉师兄去西天大雷音寺、佛祖面前听过经课的。
他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哪位菩萨收到过这种花灯。
虽然是骗人的,但也图个好兆头。
凡间有句俗话叫来都来了,凤宣入乡随俗,在僧人的热情介绍下,捐了香火钱之后,领了两张纸条、两盏花灯回来。
可能是香火钱捐的比较多,僧人对他们明显格外热情。
在写愿望的时候,僧人道:“小施主不要忘记在愿望的后面写上全名。”
全名?
凤宣愣了一下。
戚琢玉:“怎么了?”
他一问完,忽然就想起。凤宣好像是没有正经名字的。
凡人小七一开始就是个双亲不详的孤儿,只因为师尊在山门下的第七棵树之下捡到他,就取了个“小七”的名字。
原本说是等到他及冠之后再取个正式的名字,结果现在离他及冠还有两年多呢。
见凤宣忽然不说话了,戚琢玉道:“不就是个名字。现在取也不迟。”
作为凤宣的道侣,戚琢玉确实是有资格为他题名。
不过凤宣怎么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特别是很不幸的想起大魔头那个诡异的直男土味审美。
果不其然,下一秒,戚琢玉开口:“芳芳如何?”
……
……
凤宣面无表情:“不要。”
叫他“芳芳”,不如叫他现在跳河。
“翠翠?仙仙?莺莺?小红?”戚琢玉一个一个试,他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对这些名字还挺满意的。
凤宣堵住他的嘴:“师兄。其实我觉得叫小七挺好的。”
从来没这么感谢过当年给他取名的师尊。
谢谢师尊,好人一生平安。
拒绝了戚琢玉的名字之后,凤宣拿着纸条发了会儿呆。
说实话,他好像没想好要许什么愿望。
偷偷瞄了一眼戚琢玉,感觉如果是他的话,应该会许什么“下一秒就毁灭世界”或者“明天一早起来就飞升成神”之类的吧。毕竟大魔头是个一心想要搞个大新闻的事业批。
如果是自己,那肯定就是早点历劫结束,回到九重天睡大觉!
纠结了一会儿,凤宣将狼毫笔吸满了墨汁。
然后慢吞吞地在纸条上写了一句。
却不是希望历劫结束。
也不是希望自己回九重天睡大觉。
白纸黑纸只有三行字:
“大魔头,虽然你这个人真的很坏。”
“但是我还是希望你可以少做坏事,少受伤,少打架。”
“希望你有人爱,有人陪,开开心心的过完一生。”
“祈愿者:凤宣。”
作者有话要说:
小凤凰写得是自己的本名呢(对手指.jpg
if神仙如果真的能收到信徒的花灯,然后九重天上的帝君拆开一看:?女儿早恋(危)这个大魔头是谁,渡劫的时候给我用最大型号的天雷当头劈!(丈母娘の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