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温瀛又来凌祈宴这里与他请罪,凌祈宴没搭理他,让他滚远些,别来碍着自己的眼。
温瀛讨了没趣,当真滚了,回了自个住的院子,专心看书去。
那些个纨绔在凌祈宴这庄子上玩了三日才离开,走时才发现少了个人,刘庆喜那小子好似来这后就没瞧见过人影。
这几日他们一直在喝酒玩乐醉生梦死的,还当真不知道刘庆喜是何时不见了,只以为他家里有事先走了,都没在意,各自坐车回去,就这么散了。
庄子里重归宁静,凌祈宴又觉着没趣,想起被自己晾了好几日的温瀛,问江林:“那穷秀才知道错了吗?”
“殿下,温郎君这几日一直在念书,好吃好喝的,并未再提过要来与您请罪。”
凌祈宴摔了手中茶碗,磨牙:“将人给本王带来。”
一刻钟后,温瀛被人带进门,撩开衣摆直接跪下。
“你还敢来?”凌祈宴咬牙切齿。
“殿下传唤学生来,学生不敢不来。”
“你不要一次一次挑战本王的耐性!”
“学生不敢。”
凌祈宴话锋一转:“把裤子脱了。”
温瀛提醒他:“这才刚至酉时。”
凌祈宴冷眼瞅着他:“天黑了你就肯脱裤子了?不跑了?”
温瀛闭嘴不言。
凌祈宴还想教训人,外头有下人匆匆进来禀报,说是刑部和上京府衙门来了人,那刘庆喜死了,他们想进这毓王府庄子里例行调查,还望殿下准许。
凌祈宴皱眉:“刘庆喜死了?”
“外头来的官差是这么说的。”
凌祈宴冷了脸:“让他们进来。”
温瀛爬起身,立到一旁去,面上波澜不惊。
带队来的是上京府的府丞,进来先恭恭敬敬地与凌祈宴问安,这才与他说起正事:“礼部左侍郎家中的小郎君刘庆喜昨日晌午被人发现,死在城西郊护城河下游的石滩上,仵作验过,死亡时间已有三日,应当是初六那日夜间落的水,因夏日炎热,尸身已泡发得不成样子,找不到更多的线索,侍郎府中人说那日他与其他几人一起来了殿下您这庄子里,一直未回去过,下官等已询问过其他同来之人,今日例行来殿下庄子上调查,还望殿下勿怪。”
凌祈宴有一点漫不经心:“其他人都说了什么?”
那府丞神色凝重道:“都说不知情。”
“本王也不知情,他是来了本王庄子里,后头一直没瞧见人影,本王还以为他家里有事,招呼都不打先走了。”
“还望殿下允许下官等询问庄中其他人,再去那日刘郎君在庄中的住处调查。”
“可以,但得当着本王的面,本王也想听听有没有人知道是怎么回事。”凌祈宴难得没为难人。
庄中所有下人都被叫了过来,挨个接受盘问,大多数人都一问三不知,没见过刘庆喜、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没看到可疑之人。
轮到温瀛,因他是国子监的学生,问话的衙役对他十分客气,温瀛面色沉定,问什么答什么,同样说只那日在饮宴上看到过刘庆喜,后头他陪殿下回屋,就再不知道了。
问话之人未对他起疑,点点头又去问下一个。
人群中有婢女哆哆嗦嗦地软倒在地,哭喊道:“奴婢不知道,奴婢真的不知道,奴婢那日只是跟他在林子里亲热了一回就走了,后头的事情奴婢真的不知道啊!”
温瀛看过去,是那晚与刘庆喜在山林中野合的婢女,被人盘问几句就神色慌张地泄了底,哭着喊冤,试图往凌祈宴身前爬:“殿下救奴婢!奴婢真的不知道刘郎君被人杀了!真的不是奴婢做的!”
凌祈宴冷着脸将人踢开,那府丞问凌祈宴:“殿下,下官等可否将这婢女带回去审问?”
“可以,但凡事得讲究证据,她毕竟是本王府上之人,你们可别为了交差,搞屈打成招那一套。”凌祈宴没好气地提醒。
“那是自然。”对方喏喏应下。
又过了半个时辰,凌祈宴用完晚膳,一众衙役搜查完刘庆喜那日的住处,和那婢女说的后山林子,回来禀报,说没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这两日一直在下雨,后山上即便留了什么痕迹,也找不着了。
不过那后山崖下的深湖,确实连着护城河,或许刘庆喜是从那里掉下,尸身被冲到护城河下游,再被人发现。
一众官差只得撤了。
待人离开,凌祈宴放下碗筷,回去里间,温瀛自觉跟上来。
凌祈宴的神色沉下,吩咐江林带着屋中下人都出去。
房门阖上,凌祈宴冷声示意温瀛:“跪下。”
温瀛痛快跪下地。
“你可知,若是方才本王与他们说,那日夜里你离开本王这正院,单独出去了将近一个时辰,现下你也成了他们怀疑的对象?”凌祈宴一边说,一边打量温瀛的神情。
温瀛低了头不答话。
凌祈宴踹他一脚:“说话,刘庆喜的死跟你有无关系?你那夜到底做什么去了?”
僵持片刻,温瀛抬眼,平静望向凌祈宴:“没有证据,除非屈打成招,学生不会认的。”
他是国子监的学生,若无证据,刑部与上京府衙绝不可能对他屈打成招,所以他半点不怵。
凌祈宴闻言气不打一处来:“所以当真是你做的?你好大的胆子!”
他气急败坏地站起身,来回踱了两步,越想越恼,又踹了温瀛一脚:“给本王一个理由!”
温瀛咬紧牙根,不吭声。
凌祈宴气道:“你非要本王叫人去将那些官差叫回来,才肯说实话是吗?”
见温瀛依旧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冷硬模样,凌祈宴将更多未出口的骂人话生生咽回,压着怒气勉强放缓声音:“你给本王老实都交代了,本王自会保住你,你既投了本王,就是本王的人,本王自然会护着你。”
沉默半晌,温瀛终于哑着嗓子开口:“是学生做的。”
“原因呢?”
“学生的一个同乡,叫赵熙的,也在国子监念书,学生曾与殿下说过,学生的爹去世后,学生靠着一位老先生资助才能继续念书考试,那位老先生还是学生的启蒙之师,赵熙是老师唯一的孙子,上京之前,学生答应过老师,帮他照顾赵熙。”
凌祈宴听得不耐烦:“这跟刘庆喜的死有什么关系?”
温瀛闭了闭眼,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怒气:“刘庆喜带着赵熙去结识权贵,赵熙被卫国公世子和他的一众跟班强了,事后又被刘庆喜带人扔进湖里,溺毙而亡。”
凌祈宴愕然:“……你早知道这些?”
“学生只知道赵熙先前通过刘庆喜结识了某位世家子,他的死跟那人脱不了干系,那夜学生回去住处更衣,偶然看到刘庆喜和那婢女进林中偷情,跟了上去,待那婢女走后,劫持了刘庆喜,逼问他赵熙的死因,他照实说了。”
“所以你就将他扔水里去了?”凌祈宴冷笑,“你可当真本事,本王都看走眼了,还当你是弱不禁风的书生,没曾想你连杀人都敢!你就为了报你老师所谓恩情,冒这么大的险将人杀了,你当真不怕事情败露,你自己也要死无葬身之地?!”
温瀛冷静反问他:“事情败露了么?”
凌祈宴一噎。
确实,那些官差压根没怀疑到这小子身上,哪怕被他们知道这小子那夜独自离开过大半个时辰,他也大可以狡辩自己只是回去如厕沐浴,耽误了,仅凭这一点,根本定不了他的罪。
凌祈宴的心念电转,忽地问他:“所以你最开始接近刘庆喜,跟着张渊那伙人来本王庄子上,为的只是查那赵熙的死因?”
温瀛没有否认:“若非在殿下这庄子里,学生根本找不到刘庆喜落单的机会,也没有这么好下手的时机。”
凌祈宴气结:“你投靠本王,是想要本王帮你?”
温瀛不答。
“你是否还曾怀疑过本王?”
温瀛抿紧唇。
“啪”的一声,凌祈宴一巴掌扇上他的脸,这一次当真气狠了:“你给本王滚!”
温瀛爬起身往外退,到门边时又被凌祈宴叫住:“滚回来!”
温瀛走回来,被凌祈宴伸脚一踹,又跪下地。
“你知错了吗?!”
温瀛坦然回视凌祈宴:“杀刘庆喜,学生无错,怀疑殿下、欺瞒殿下、利用殿下,学生错了。”
凌祈宴举起手,又想扇第二掌,目光触及温瀛皙白面庞上过于显眼的红印子,顿了顿,收了手,一屁股坐回榻上,冷冷瞅着他:“刘庆喜死了,那卫国公世子沈兴曜呢?你难不成还想杀他?这回是你走运,侥幸没被人抓住把柄,你若是敢动沈兴曜,便是本王也保不住你。”
刘庆喜那人凌祈宴是知道的,既跟着他玩,也会与沈兴曜那伙人卖好,温瀛说是刘庆喜将那个赵熙卖给了沈兴曜,凌祈宴一点不奇怪,但沈兴曜是沈家的长子嫡孙,是沈皇后心里仅排在老二、老六后,比他这个亲生子还亲的宝贝侄子,那小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沈家只怕把上京城的天翻过来,都得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但温瀛这个疯子,凌祈宴觉着,若是给他机会,他或许当真敢做。
凌祈宴越想越不得劲,他不过就想养个男宠,怎么还摊上这么一摊子烂事,温瀛这小子又不肯让他上,他图什么?
毓王殿下不由开始思虑,这个惹祸精门客是不是撵走算了,免得日后再给自己惹来更大的麻烦……
温瀛忽然跪着往前挪动两步,手按上凌祈宴的腿,望向他的眸光闪烁,哑声道:“殿下,学生如您所愿,愿意伺候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