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餮对穷奇并不太信任。
虽然饕餮知道自己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但自认跟穷奇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至少他不把干坏事当乐子,也不喜欢去培养为祸一方的人类。
饕餮警觉:“我用不着你,我找顾时就行。”
穷奇当然也知道自己并不受饕餮待见。
他可太清楚自己不是个好东西的本质了,也非常清楚这疗养院里的妖怪没一个是信任他的。
但穷奇并不在意。
他本来是想来找顾时支一笔钱,开始试探着做一做投资之类的。
没想到刚好撞上饕餮,而饕餮所说的话题,正巧撞进了他的心坎。
老妖怪们只是落后于时代,又看不上从来比他们低上好几个层次的人类,并不是真的蠢。
有了信息源头之后,真想做点什么,动动脑筋也能想出个一二三来。
就好比穷奇,仗着自己可以不眠不休,把《资本论》啃了一遍,觉得这其中抨击唾弃的资本主义真的非常贴合他的心意。
于是他就开始动脑筋了。
而他发现,实体制造行业成本过高,服务业他毫无兴趣,高新科技方面又缺乏技术人才,于是穷奇将目光投向了近年来兴起的娱乐传媒行业。
穷奇兴致勃勃地分析:“传统的娱乐传媒需要大量的人际与资本积累,但新兴自媒体不需要。”
顾时这个经管概论勉强及格的人听得脑子嗡嗡响,梦回大学课堂,甚至觉得穷奇的杀伤力仿佛比李闭嘴大好多。
穷奇多精一凶兽,他一看顾时的表情,就明白顾时其实并不懂这些。
他顿时就扭头看向了饕餮:“你问顾时这些,顾时他懂吗?”
顾时一噎,在饕餮的注视下,缓缓摇了摇头。
这不废话,他要是懂这些,他还会是现在这个叼样?他早就给苍梧观营销宣传广开山门收门票香火一条龙了。
穷奇重新看向饕餮:“你看,顾时不懂,但我懂,人类之中跟钱有关的弯弯绕绕一大堆,你愿意被人类坑?”
饕餮下意识摇了摇头。
穷奇咧嘴一笑:“是吧,所以这事儿你考虑一下。”
饕餮皱着眉:“我可以自己处理。”
“随你。”穷奇做了个请便的手势,然后目送着饕餮离开了顾时的办公室。
顾时看着穷奇,只觉得自己真是个带预言家。
他之前跟谢九思说什么来着?
――说不定穷奇会变成一个大资本家呢,天天以剥削他人为乐。
顾时:“……”
我这嘴可能开了光。
穷奇长腿一跨,反坐在顾时对面的椅子上,大咧咧地往前挪了挪:“我来要钱。”
顾时:“要多少?”
“给个十万吧,用来给饕餮做初期宣传运营。”
这听着还挺专业。
顾时:“你这么肯定饕餮会答应你?”
穷奇咧嘴一笑:“不仅饕餮会答应我,他还会附赠一个李闭嘴,你信不信?”
顾时闻言略一思考,发现可能性竟然挺高。
李闭嘴是个脑子简单的,又特别紧张饕餮,如果饕餮动摇了,他肯定当场就跟着饕餮一起白给了。
但李闭嘴白给就白给,他顾时可不是那种别人说要十万就会给十万的人。
哪怕他面前的是凶名赫赫的穷奇,他也半点不带怂的。
顾时使出了踢皮球之术:“那你得先去找李闭嘴办身份,再去开张银行卡,然后我才能给你钱。”
穷奇看着顾时,一眼就看出眼前这人压根不想给他钱。
但穷奇不生气,他觉得顾时挺有意思,对顾时笑了一声,从兜里摸出了一张身份证和一张银行卡。
顾时:“?”
草,你小子竟是有备而来!
但顾时并不慌。
他慢条斯理:“三界院的账目已经跟整个疗养院合并了,您要支钱,得交个预算表上来。”
穷奇一顿:“然后呢?”
“然后,要进入财务部审核流程,审核通过之后,每个月一号从公账上支钱,节假日顺延。”
顾时说着,看了一眼时间,今天是十月二十八。
笑话,他顾时可是每年都要被机关单位毒打男人!
顾时刚满十八那年,顾修明带着他上省民宗委走了一圈,一老一少两颗皮球硬是被踢成了陀螺。
论踢皮球技术和拖字诀,谁能跟机关单位比呢?
顾时从中吸取了丰富的推诿和划水经验,从此学会了如何把一条鱼活活摸到死。
“哎呀,没办法,要照流程行事嘛。”顾时说着,对穷奇露出一个商务微笑,“您现在去做预算表,也许赶得上十二月的打款。”
穷奇盯了顾时半晌:“之前夸父要钱可没这么麻烦。”
“因为李闭嘴他不专业。”顾时滴水不露,“都怪他不专业,我加了一个月的班才把账目做好,周六日都没有休息,都累傻了。”
骗人的,吃了一个月的加班工资,顾时觉得非常快乐,甚至还能再加。
穷奇轻啧一声,知道自己今天肯定是要不到钱了。
不过没要到钱也没关系,他只觉得顾时这睁眼说瞎话的架势让他特别喜欢。
“我觉得你挺合我心意。”穷奇说,目光擦过顾时的眉心,窥见谢九思深深刻下的法印,轻嗤一声,“可惜了。”
顾时:???
“预算表是吧?行。”穷奇起身,深深地看了顾时一眼,“你给我等着。”
顾时:?
等着就等着,放什么狠话!你还能打我不成?
顾时维持着商务微笑,一直到穷奇离开,才抬手揉了揉脸,看了一眼时间,准时打卡下了班。
谢九思最近沉迷数理化,每次顾时喊他的时候,总能看到他拿着一些奇奇怪怪地实验工具。
昨天谢九思说他准备开始着手研究能抵御罡风的材料,于是顾时便不再打扰他,准时上下班,赶那一趟中巴车。
他有大半月没搭这趟车了,司机和售票员两个都挺惊讶。
“小顾道长,好久不见了啊!”
顾时点头:“好久不见。”
售票员小姐姐笑嘻嘻地:“最近在哪儿发财去了?”
顾时发出社畜地叹息:“靠加班发财呢,加班赶不上这趟车嘛。”
“年轻人也好辛苦。”司机师傅感同身受,跟着叹气,“幸好最近天气不错,要是下雨,刮风路又滑的,你怎么回去?”
当然是谢老板送回去。
睡疗养院里是不可能的,因为他得回去投喂闭关的顾修明。
“咱们半斤八两吧,您也不看看快到什么时候了。”
顾时说着,回忆了一下金乌护卫队的排班表,发现这几天都是火属的妖怪在陪着金乌上天溜达,怪不得最近天气这么好。
不过再过一周,就该换别的妖怪来了。
顾时说:“过个一周有雨下来,霜降一到山枫就该到最美的时候了,一年一度的钟山旺季,你们也得一天跑好几趟。”
司机师傅闻言得意地笑道:“那我不在的,我已经提前打好假条了。”
顾时有些惊讶,这师傅可是出了名的劳模。
售票员小姐姐解释:“王师傅请假,准备陪他老老婆女儿去西藏看流星雨。”
顾时“哇”了一声:“浪漫!”
王师傅有点不好意思:“我光顾着赚钱,实在也没给过她们什么,想想挺不该。”
“真好。”顾时说,“我也想看流星雨,我这辈子还没看过呢,哦,别说流星雨了,我连颗流星都没见到过!”
售票员小姐姐笑了:“我看见过,顾时你这运气也太差了。”
“怎么能说是我运气差呢?”顾时并不承认他运气差,“这明明得怪城市光污染,一抬头连星星都看不到,还流星呢?”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会儿天,顾时就下了车。
顾时这一个月每次回来都没见到顾修明,已经学乖了,下班之后没有去伙房,而是上后边菜地里先去摘了菜。
结果他抱着几蔸菜一进伙房门,就看到了正“笃笃”切菜的顾修明。
一个月不见,老头子清减了不少。
顾时愣了两秒,然后提气,一脚踢在伙房门板上,抱着几蔸菜走进去:“哦哟哟,神仙出关了?”
顾修明眼皮子都不抬一下:“臭小子你再踢门,我就把你腿剁下来加黄豆炖了。”
顾时嘻嘻一笑,贱了吧唧地伸脚去踢门。
顾修明“咚”地把刀剁进了案板里,袖子撩起来:“三天不打,你就想掀房顶了是吧?”
“哎,您已经一个月没打我了,还记不记得戒尺放哪儿了?”
顾时可N瑟,因为他趁顾修明闭关,把戒尺拿到后山挖了个坑给埋了。
顾修明冷笑一声,伸手拿过灶台旁边当柴火的木条:“打你就打你,我还非得用戒尺?”
顾时:草,失策。
顾时又不是脑子有坑,当然不想被打!
他“噌噌”往后大退三步,脚底抹油疯狂逃窜,一边窜一边大声喊:“谢九思!谢九思!”
顾修明脚步都不带停的,压根不觉得顾时能把谢九思喊过来。
他嘴上骂道:“臭小子你直呼山神名讳,当心遭雷劈!”
顾时不理他,冲向山门殿,嘴上还在喊:“谢九思!谢九思!”
顾修明手里的木条挥得呼呼作响。
跑在前面的顾时两眼一亮,三步并作两步自山门台阶上往下一跳,蹿到了刚刚出现的谢九思身后。
顾修明追出山门殿,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山门殿外的谢九思,以及躲在谢九思身后探头探脑的顾时。
顾修明:???
还真被这小兔崽子喊来了??
谢九思还在回味自己做的实验,一抬眼就猝不及防地看到了顾修明。
“你出关了?”
顾修明飞速把木条往身后一藏,一捋长须:“是的。”
谢九思正要问顾修明闭关占筮的结果,就被躲在他身后的顾时按住了手臂。
“谢九思你吃饭了吗?”顾时问。
谢九思摇了摇头。
顾时看了一眼顾修明,邀请谢九思:“那一起吃饭吧,边吃边说。”
顾修明哪能猜不到顾时想避开这顿打,顿时瞪了一眼自己的赔钱徒弟。
他并不认为谢九思会同意。
顾修明看向谢九思,谢九思点了点头:“好。”
顾修明震惊。
顾时冲老头子嘻嘻一笑:“还不去做饭呐?”
顾修明怒气冲冲地走了。
谢九思对这师徒两个的交锋并不敏感。
他跟着顾时往山门殿里走,然后摸出了一块巴掌大小、赤红色的泪滴型片状物,展示给顾时看。
顾时:“这是什么?”
谢九思说:“我的鳞片。”
顾时:“?”
谢九思眼中闪着微芒:“我的鳞片可以抵御罡风,这个被我缩小了,本身是很大的,炼化了应当能作为发电的扇叶。”
他说着,看向顾时,带着想要被夸奖的期待。
顾时却眉头一皱:“您怎么能用自己做实验呢?对您自己没损伤的吗?”
谢九思一愣,没想到顾时竟然是这个反应。
他停顿片刻,说道:“没有,这是普通的鳞片而已,就像人类的头发,拔了还会再长的。”
顾时眉头这才松开:“那就好,您研究的这方面我也不懂,但千万别伤着自己。”
谢九思不答,只是定定地看着顾时。
这可真新鲜,谢九思想。
顾时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关心他。
顾时被盯得有点不自在:“看我干什么?”
谢九思不太明白顾时怎么老问这种问题:“想看就看了。”
顾时哽住:“……不是讲过不要随便说这话。”
谢九思不以为意:“不用讲人类的规矩。”
顾时叹气。
行,您是老板您说了算。
谢九思把鳞片收回去,又摸出了平板,连上自己的手机热点,开始看视频。
顾时探头一看,发现谢九思在看CCTV-10,科教频道。
一直到饭做好,顾时帮着顾修明做好饭,端着饭上了桌,谢九思还在看。
顾时和顾修明坐下,谢九思拿了筷子,并没有暂停视频,而是直接抬眼看向顾修明。
顾修明看懂了这个眼神。
他说道:“我出关之前算到你们找到了祸斗,他也受伤了对吧?”
顾时点头,竖起了耳朵。
顾修明说道:“现今灵气褪去,早已没有了上古时那些疗伤圣品,也找不出太多能够用来疗伤的东西,不过两周之后,有一场帝流浆将至。”
谢九思闻言,将目光挪向了他竖在桌上的平板,眉头逐渐隆起。
顾时咬着筷子,也探头看了一眼。
平板上正在播放的是时事新闻,主持人说十一月十四至十五日凌晨,三十三年一度的狮子座流星暴将浪漫登场,我国视野开阔的西北高原非常适合观测这一场流星暴雨。
“啊!”顾时恍然。
这就是中巴司机王师傅要去看的那场流星雨吧。
顾时酸溜溜地:“我也想看流星雨!”
顾修明一时没吭声。
谢九思偏头看了一眼顾时:“流星雨?人类观测这个很久了吗?”
“这个流星雨我倒是我不清楚,但天文学存在都几百年了。”顾时答道,“怎么了吗?”
谢九思神情愈发凝重:“……这就是帝流浆。”
顾时愣住,他转头看向顾修明。
“……您闭关一个月就算出了这?”
人新○联播都比你快!
你丢不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