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时疯狂蹦迪的动作骤然一顿。
谢九思站在门口,停顿片刻,慢吞吞问道:“这是……你的新爱好?”
顾时有点裂开。
他尬在原地,感觉脚趾已经在地板上抠出一座巴比伦塔,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话。
谢九思隐约察觉到了顾时的尴尬,他停顿片刻,走进来,带上了门,安慰道:“没别人知道。”
顾时:?
您也是别人,谢谢。
顾时放下手,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抱着抱枕,再一次拒绝了跟谢九思对视和说话。
谢九思看着拒绝交流的顾时,有些苦恼。
我的朋友特别容易害羞怎么办?
这是谢九思从未接触过的知识盲区,他以前根本就没有朋友,更别说精确到某一类的朋友了。
谢九思头一次感受到“手足无措”是怎样一种滋味。
他沉思片刻,干脆有样学样,坐在了顾时对面的沙发上,怀里抱了个抱枕,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顾时,思忖片刻,决定上网上搜一搜应该怎么做。
然后他看到有人回答说:不要提那个会让TA感到害羞的话题,就可以拉回正轨啦!
谢九思神情一肃,觉得有道理。
他又仔细的打量了顾时一番,发现顾时浑身上下唯一一个与以往不同的,就是头上那顶鸭舌帽。
噢,这顶帽子还是昨晚上回家之前,顾时路过一家精品店买的。
谢九思福至心灵,想了想:“这顶帽子很适合你。”
顾时:???
谢九思这犊子是不是在嘲讽我?
顾时扪心自问,然后觉得谢九思的语言艺术恐怕没到这水平。
谢九思见顾时仍旧不动,更苦恼了几分。
转移话题失败了吗?
他心中叹气,给那个答案点了个踩,然后继续往下翻起来。
他看到第二个高赞答案说:那就干脆夸到他不害羞为止,脱敏治疗!
谢九思又觉得有道理了。
只是谢九思对这项业务实在生疏得不行,他打量了顾时半天,也想不到应该怎么夸。
“我在想应该怎么夸你。”谢九思干脆把心里想的说了出来,“但我发现你好像浑身上下都是优点。”
顾时浑身一震。
草?
这哥是上哪儿查来的这土味情话啊,辣到我柔弱的小耳朵了!
顾时尴尬得在地板上扣除十万兵马俑和一座秦皇陵,手里的抱枕抱得更紧了。
谢九思发现顾时仍旧无动于衷。
他又给第二高赞的答案点了个踩,叹了口气,继续往下翻。
然后他看到了第三条热评:害羞的情绪有一部分是因为自卑,这种时候去轻轻的拥抱TA,陪伴TA就好啦!
谢九思又双觉得有道理了。
他站起身,才刚往顾时的方向迈出了一步,把脸藏在抱枕后面的顾时就警觉地探出了头。
谢九思一顿,停下了脚步。
顾时眯了眯眼,看着站在他对面的谢九思,心想这哥又想干什么?
谢九思神情平静无波,问道:“需要抱抱吗?”
顾时:???
谢九思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啊??
还是他终于发现自己的性向不太对劲想gay我?!
顾时感觉自己血压升高,天灵盖都要被炸起来了。
他整个人都要裂开,终于忍不住开口说话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谢九思见顾时终于跟他说话了,神情肉眼可见的变得明亮了几分:“想来问问你有没有比较关注的慈善福利项目。”
“?”顾时愣住。
竟然是这么正经的事?
那倒也不是不可以临时暂停一下绝交。
“……我没有关注这方面。”顾时说,“不过老头子挺关注上次咱们去过的那个山南儿童福利院。”
谢九思对这个有印象:“就是他捡到你的那里?”
顾时点了点头。
谢九思记下了这个,又问:“还有件事。”
“你说。”
谢九思沉吟片刻,犹豫自己到底要不要问。
他抬手摸了摸看起来就像个鎏金坠饰的禁锢珠,想着顾时都愿意给他信物了,应当也不会介意给告诉他原型。
谢九思终于还是问了:“你的原型是什么?”
顾时有点纳闷,今天怎么一个两个都对我原型好奇起来了。
不过谢九思跟穷奇这俩,在顾时这里地位是截然不同的。
顾时觉得这是个机会,他是不是能趁着这个机会,把他一直想跟谢九思坦白的事说出来。
他有些犹豫。
他知道他自己这人吧,嘴上没把,话讲出去乱七八糟半真半假。
当然,也因为这张嘴的关系,很少有朋友,自然也没遇到过嘴上胡咧咧,结果跟被他忽悠的人成为了朋友这种事。
谢九思这人实在太实诚了,顾时真没遇到过这种他说啥就信啥的角色,一丁点怀疑都没有。
一些玩笑话他也信,顾时一时不察他就能信以为真的去施行。
搞得顾时真的非常的不好意思――尤其是最开始的时候。
顾时很清楚,谢九思最开始对他的关注并不是因为他本身,而是以为他是个妖怪,而谢九思对同为妖族的小妖怪有点天然照拂的意思。
三界院里一些仁兽瑞兽都有这种习惯。
但从顾时的角度来说,他一开始是在骗谢九思,这一点他一直都挺在意。
顾时犹豫许久,还是说道:“我说实话?”
谢九思惊讶:“当然。”
“我不知道我的原型。”顾时说。
谢九思没想过会得到这样的答案。
他微微睁大了眼,向来平静的神情显出了几分惊愕。
他确认道:“不知道?”
“对,我不知道,我有记忆以来就在跟老头子一起生活了,遇到老头子之前我还太小了,事情都记不清楚,就记得挺冷挺饿的,一直都以为自己是个人类。”
“……”谢九思停顿片刻,“你之前说……”
“我之前骗你的。”顾时两腿一盘,仰头看着站在他面前的谢九思,“我其实是在你跟老头子做交易的时候,他直接说我不是人类,才真正意识到这一点,之前是我骗了你。”
谢九思垂眼看着顾时,沉默下来。
顾时也跟着沉默下来。
顾时算了算时间,觉得他骗谢九思一次,时长两个月,谢九思剪他一撮毛,这毛要长出来恐怕少说也要两个月,那这其实算扯平了。
可以,这合乎逻辑,十分公平。
顾时抱着抱枕,半点没有坦白之后的慌张。
都坦白了还慌张什么,事情都成定局了,反正他讲完心里舒服了,谢九思什么决定那是谢九思要考虑的事。
顾时理直气壮,撑着脸看着沉默不语的谢九思,等谢九思的回应等了半晌也没等来。
沙发实在舒服,舒服得他眼皮子都要打架了。
谢九思缓缓开口:“你……”
顾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忙不迭的点头:“嗯嗯嗯对对对你说得是。”
他一边稀里糊涂的说着,一边抬手摸了摸嘴角,没摸到湿意,顿时放松下来,这才抬眼看向谢九思,却发现谢九思正盯着他,带着点无奈。
顾时骗人的时候、坦白的时候都没啥波动的内心,此时却浮出了几点内疚。
他拍了拍脸:“不好意思刚刚走神了,谢老板你说什么了?”
谢九思诚实:“还什么都没说。”
顾时眨了眨眼:“噢,那我醒得挺是时候的。”
谢九思想了想:“确实。”
顾时端正了坐姿,又扶了扶自己刚刚因为打盹歪掉的帽子:“好了,你说吧。”
谢九思把自己思考许久的结论说了出来:“你的原型年纪应该不大,但血脉应当十分强横,根据你的头发炼化出的绒毛来看,大约也不是鳞甲类……”
顾时一边听一边点头,点着点着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停一停停一停。”顾时做了个暂停的手势。
谢九思停下了话头,疑惑的看向顾时。
“除了我的原型之外的事呢?”顾时问。
谢九思露出了几分茫然。
“……”顾时不得不出声提醒,“就我骗你的事。”
“哦。”谢九思恍然,“对我而言,那不算欺骗。”
顾时:“?”
“你坦白了,所以不算骗了我。”谢九思说,“而且从结果来看,我并没有损失,同样你也没有导致恶果。”
顾时抠了抠头:“还能这么算的吗?”
“我认为可以。”谢九思觉得这都不是事,比起这个,还是琢磨一下顾时的原型是什么来得更重要一些。
顾时抱着抱枕,靠在沙发上,仰头瞅着认真分析的谢九思。
谢九思那些认真分析的话从他左耳朵里钻进去,右耳朵里飘出来,过了一遍脑,没记住一个字。
顾时配合着谢九思的严肃神情,表情也十分凝重,满脑子想的却是谢九思这条龙这么好骗,一个不注意那岂不就是第二个夸父!
仔细想想,谢九思还比夸父有钱有势得多!
一个谢九思的价值至少堪比几百夸父,甚至可能发生“谢九思一龙被骗,三界院遭牵连落水”的悲惨故事。
天哪!这也太恐怖了!
顾时面露忧愁,忍不住摸出手机买了一套《老年人防诈骗指南》,等到货了就让整个三界院传阅。
谢九思看着顾时愁眉苦脸的样子,顿了顿:“怎么了?”
顾时照顾谢九思的心情,没说他觉得谢九思太好骗了这回事。
但他也没听谢九思刚刚都说了啥,回忆了一下,反正是帮他排除了一大堆,就是没有一个准确答案的长篇大论。
顾时思来想去,最后含泪牺牲了自己。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忧愁道:“我只是在想我的毛毛什么时候能长回来,这样坑着好丑啊。”
谢九思微怔,他突然想起白泽从前有段时间上凡间玩,被人类的调皮幼帝剃秃而因此郁郁了数百年的事。
谢九思这种鳞甲类的妖兽从来不明白,为什么那些毛绒绒的家伙们会这么在意自己的毛,但白泽郁郁数百年的事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
谢九思终于明白过来,顾时之前不是在害羞,而是在生气。
谢九思:“……”
啊这。
谢九思看着隔着帽子摸着自己的脑袋,唉声叹气的顾时,抿了抿唇:“抱歉。”
顾时一愣,扭头看向谢九思。
他之前还挺想让谢九思给他的头毛道歉的,但这会儿真道歉了,顾时又觉得浑身不得劲。
“也不是什么大事!”顾时大手一挥,全然忘记了自己几个小时之前说要跟谢九思绝交到头发长出来的宣言,万分大方,“我俩什么关系!用不着往心里去!”
谢九思一听顾时这话,心情就禁不住的雀跃起来。
不论多少次,谢九思听到顾时肯定他们的亲密关系,都会感到高兴。
他的语调都变得轻快了一些:“关于你的原型,讯息还是太少了,不过可以确定的特性是,你有足够的与我相抗的身体素质,还非常的幸运,应当是祥瑞之兽。”
顾时:那好像挺叼的。
“等一下。”顾时停顿了一下,迅速发现了盲点:“幸运?”
谢九思颔首,正要说三界院近日的收获和变化都是起源于顾时带来的强运,就看到顾时的表情瞬间凝固。
顾时手直接抠进了抱枕里,喷出来一堆鹅绒,整个人在飘飘摇摇的羽毛中逐渐开裂:“所以我彩票中了是吗??”
谢九思一顿,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承认还是否认。
他这反应跟承认了也没什么两样。
顾时两眼发直,也不敢去问中了多少,第一反应就是赶紧把花呗借呗关了银行卡解绑,然后自己的存款余额全都塞进了定期里。
谢九思疑惑:“你这是做什么?”
“防止我自己违规操作。”顾时说道,“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去买彩票,把奖池掏空,结果因果都在你身上,这不太妥。”
顾时太清楚他自己了,就是个普通小市民心态。
就路边上随便抓个人,告诉他你这次买彩票必中,十个人里至少有一半会去试一把运气。
尤其顾时这会儿缺钱。
他的脑子里都已经开始打架了。
一边说修葺道观需要一大笔钱,整上彩票钱一步到位多好,免得老头子等不到苍梧观修好就两腿一蹬撒手人寰;另一边说修葺道观就应该用自己踏踏实实挣来的钱,因果算在别人头上得来的钱那叫不义之财,老头子知道了也会不高兴。
叽里呱啦叽里呱啦。
顾时抠着坏掉的抱枕,里边的鹅绒漫天飞扬,纠结得要死。
谢九思并不知道顾时这想法,他看着顾时神情变来变去,干脆问:“你有什么难处?”
“没有。”
顾时抬头看了一眼谢九思,深吸口气,拍拍脸,还是决定暂时不动这心思了。
老头子大限在八十九岁。
大不了等到老头子八十八了,他还没攒够钱的话,再跟谢九思商量一下买彩票的问题。
方法总是比困难多的。
“没事了没事了,原型的事我自己也不着急,不知道也没什么所谓。”
顾时开始赶人,又想起家里顾修明天天溜溜达达不干正事,他现在这么为难臭老头也半点不知道,顿时又起了歹念。
他十分缺德的告诉谢九思:“还有,我看老头儿最近挺闲的,你该给他派点任务了。”
谢九思点了点头:“我是这样考虑的,但要等接触了混沌之后。”
混沌的出现是个意外,而失去了独立于三界六道之外的混沌,暗算他们的那帮人应当就有迹可循了。
这正是顾修明发挥作用的时刻!
顾时闻言,顿时心满意足,连下班的时候都哼着歌。
顾时哼着歌收拾好了办公桌,喊了一声谢九思,就被山神送回了家。
三个人在山门殿碰上了面。
顾时盯着顾修明的长须,嬉皮笑脸。
顾修明盯着顾时的脑袋,不怀好意。
送顾时回家的谢九思看看这个,瞅瞅那个,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但又品不出来。
第二天天还没亮,谢九思就被苍梧观升起的两道冲天杀气给惊醒了。
谢九思赶忙将神光投过去,一眼就看到顾时和顾修明师徒两个各自拿了根柴火棍,在他们的院子里针锋相对。
谢九思目光一凝,察觉到了不对。
顾时头顶上的坑从一个变成了两个,一左一右,格外对称。
顾修明的长须边缘被剪成了波浪形,看着比狗啃更惨烈上几分。
师徒两个面对面,目眦欲裂,已经准备生死决斗了。
谢九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