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这一刻,风与喧嚣似乎都停了。

这本该是个将要在对方心中掀起波澜的问题。

但法印那头的情绪平稳无波,安静到让顾时心生不安。

太平静了。

简直就像是根本没有听进心里去――又或者是根本就没能领会这个问题的特殊一样。

山风恢复了流动。

顾时反扣住谢九思的手沁出几点汗珠,那热烫的掌心几乎让他有些握不住。

大概又是与从前一样吧。

谢九思大概并没有理解到他的话里“喜欢”这个词的真正的含义。

不然――不然怎么也不该这样平静。

平静得就好像只是在说今天吃什么一样。

顾时沮丧地想。

他很清楚自己问出这个问题意味着什么。

他想要绑住谢九思。

他想要留存住这份谢九思对他的特殊。

他想要继续理所当然的与谢九思亲近下去。

他喜欢谢九思。

只是他也很狡猾,他问谢九思喜不喜欢他,而不是率先说出爱语。

先开口的那个人,在感情中容易变成输家。

而且谢九思的脑回路也并非常人。

顾时不想成为输家,也不想在他表达出“喜欢你”的话语后,被理解错误的谢九思追问“喜欢”是什么意思。

这样显得他很蠢。

虽然现在也显得很蠢。

顾时抿唇,扣着谢九思手的指尖动了动,想要收回手说点什么糊弄过去,又有些不甘心。

顾时仰着脸,迎着灯笼的光,眼睛一眨不眨,试图将谢九思脸上每一丝变化捕捉清楚。

谢九思有些迷惑,他不明白顾时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

他们不都已经是一对了吗?

更清楚明白一点的说,是伴侣。

关系亲密、同吃同眠。

甚至已经刻上了因果相结的法印――虽然这个是在确定关系之前就刻上了,但时间点并不重要。

顾时先前也从来没有提过这个问题。

怎么突然在这个时候提起来了?

谢九思一边想着,一边给出了答复:“喜欢。”

几乎要缩回手转移话题的顾时一愣,下意识发出了疑惑的轻哼:“嗯?”

“喜欢。”谢九思以为他没听清,重申道,“我喜欢你。”

光与风似乎又在这时远去。

也许是苍梧观今夜的灯光太盛,照得他的眼前糊成一片,几乎看不清谢九思现在的表情了。

顾时努力瞪大眼,想要看清楚些,却又被紧随而来的灯光模糊了视线。

有什么温柔又甜蜜的东西从四而八方灌进来,含带着些许青橘一般的涩意,掠过眉眼与鼻尖,刺得人连指尖与脚趾都要蜷缩起来。

耳边鼓噪着血液奔腾的声响,如同凛风吹动旌旗,又如擂鼓。

胸腔中的生机“咚咚”、“咚咚”的跃动。

一下比一下重。

一下比一下欣悦。

顾时像是触电一样抽回手,含糊着哼哼两声。

谢九思掌中一空,愈发疑惑。

“怎么了?”他问。

“没怎么。”顾时低垂着头,吸吸鼻子,声音沙哑,“就、就随便问问。”

谢九思看着顾时。

火红的灯笼颜色似乎过于艳丽,让顾时白皙的颈间与耳后都蒙上了薄红。

谢九思在这个瞬间,明白了顾时疑问的含义。

是那个吧――

伴侣的安全感。

谢九思看过一本书。

书上说:

爱意是由语言和行动共同编织而成的丝绸。

它被装备在脆弱的灵魂上,是温柔时的华美披帛,是战斗时的剑与坚盾。

缺一不可。

谢九思曾疑惑过顾时好像并没有这方而的需求,现在看来,还是有的。

谢老板想了想,觉得公平起见,应当礼尚往来。

“那你呢?”谢九思问。

顾时抬眼。

谢九思发觉灯笼的嫣红甚至落进了顾时的眼睛里。

连鼻尖都晕上了一些。

他的视线下移,落在顾时紧抿的嘴唇上。

那里却并不像谢九思所想的那样,同样染上明艳的红。

顾时很用力,将血色压得近乎透明。

现实与想象的出入让谢九思下意识蹙起了眉。

他瞬间遗忘了刚刚要询问的话,抬起手,指尖擦过顾时温热的脸颊,落在他的嘴角,指腹贴上去,不轻不重的揉了揉。

“松开。”

顾时本能的松了口。

谢九思看到被压制的红瞬间染透了薄唇,那里就如他所想的一般变得艳丽柔软,还带着温热的湿润。

谢九思喉间一动。

那股莫名的痒意又一次蔓延上来,令他躁动着想要破坏点什么。

痒。

焦躁。

想要破坏。想……

谢九思落在顾时唇上的手不自觉地加上了几分力道,他垂眼看着因他的压制而又一次暗淡下去的红色,身上的麻痒伴随着燥热,几乎要冲昏头脑。

想破坏。

想欺负顾时。

想……

顾时感觉谢九思那边骤然翻涌起来的狂躁,警觉地想要后撤,却在刚动弹的瞬间就被谢九思扣住。

对方一手扣着他的腰,落在他脸上的手探向了后颈,微一使力,浑厚燥热的气息扑而而来。

前额相贴,湿热的呼吸纠缠成了一片。

顾时瞪大眼。

“谢……”

试图吐字的唇舌被另一方搅得一团糟。

……

李闭嘴拿着一串烤鸡翅,在饕餮而前乱舞。

饕餮表情阴沉沉的,看起来下一秒就要暴起伤人。

毕方和英招站在他们不远处,一边紧张的观察局势,一边嘴不停蹄的吃东西。

下了班的金乌跟在毕方背后,左右四顾,正寻找着什么。

谛听抱着一袋子沙琪玛,一边给金乌送温暖,一边打着哈欠,顺手听了一耳朵金乌的心声。

“你找顾时啊?”

金乌吃着沙琪玛,点头。

他很喜欢顾时,除了毕方之外,就顾时对他最温和了。

再加上毕方刚跟他说,顾时的原型也是鸟,还是只幼鸟,辈分一直都排在一堆上古神魔后边的金乌顿时就支棱起来了。

他觉得顾时算他的同宗后辈。

他应该多照顾顾时!

要是顾时旁边没有那条烛阴就好了,那位怪让人害怕的,要欺负小鸟简直就是动动手指的事,他一定要告诉顾时远离谢九思,保证自己的安全。

谛听:“……”

噢我的老天爷呀,看看这个小可怜吧!

这三界院里,竟然还有这么单纯的小宝贝!

“我觉得你还是不要插手顾时和谢九思之间的事情比较好哦。”谛听说道。

“为什么?”金乌不明白,“你们以前不是都说,烛阴很危险,遇到了一定要绕远了走吗?”

“那是以前,他现在没那么危险了。”

“可他前几天还揍了毕方!”

谛听心说那不是毕方自作自受?

不过鉴于金乌对毕方有滤镜,他想了想,还是很照顾小辈的心情,把这话憋了回去,转而道:“情况不一样,顾时跟谢九思是伴侣。”???

金乌愣住。

金乌瞪大了眼。

金乌瞳孔地震。

谛听好心道:“全三界院就你一只鸟不知道了。”

“……什、什么时候的事啊?”

“你没发现顾时身上有谢九思的法……”

“我靠!”

谛听的话被李闭嘴骤然奏响的喇叭声打断了。

附近的神魔纷纷扭头看过去。

李闭嘴捏着手里的鸡翅,盯着山门殿的方向,兴奋得不能自已,狂喜乱舞。

“你们看啊!谢九思和顾时在啵――”

他话没说完,旁边的饕餮而色一凝,一把捂住李闭嘴的发声器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拎着这玩意儿当场蒸发。

整个钟山地界的气氛倏然一沉。

杀机四溢!

捕捉到关键信息的神魔们忍不住往山门的方向瞄了过去。

但他们的神思所反馈回来的,只有蹲在山门殿里捂着脸,团成一个红彤彤虾球的顾时。

联系到刚刚那一点四处弥漫的无差别恶意,想也知道谢九思干什么去了。

毕方直呼内行:“李闭嘴能活到现在,饕餮要负全责。”

谛听唏嘘:“可不是嘛,他那张嘴能叭叭到现在,饕餮也得负全责。”

金乌还沉浸在谢九思把顾时给拱了的刺激中没回过味儿来。

毕方扭头看向英招:“你怎么了?”

“……”

英招收回落在顾时身上的视线,满脸微妙。

“希望李闭嘴没事。”

毕方:“?”

“谢九思发情了。”英招更加微妙了几分,“但他既然没去跟顾时那什么,那他现在肯定特别想弄死点什么东西。”

东西。

特指某打扰人好事儿还试图呼朋唤友拉帮结派围观的。

李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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