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寒章虽然没碰过通房侍婢, 但对一些事情该知道的还是知道的,加上他这些年一直都在京都城到处横行霸道,倒也知道不少床笫之私的污言秽语。
他之前总觉得自己见多识广, 比一窍不通的晏小鹿好了太多, 但没曾想到, 晏行昱随便一句没什么意义的话,竟然比荆寒章这些年所听过的虎狼之词要厉害的多。
荆寒章僵了半天, 开始怀疑晏行昱是不是又在骗他。
他仔细想了想,晏行昱过了年便十七了,他归京这么久难道真的不知道这种话到底会让人产生什么样的歧义吗?
他到底是故意的, 还是真的什么都不懂?
荆寒章都要崩溃了, 最后还是强行将晏行昱扣的死紧的手从他腰上扒拉下来,像个受轻薄的姑娘似的满脸通红地往后退了几步。
晏行昱不能沾“帝气”了,迟疑了一下:“殿下,怎么了?”
荆寒章再也没了素日里的张狂, 他直接跌坐在椅子里,揉着眉心,喃喃道:“让你殿下缓一缓。”
晏行昱很乖,便在那等着荆寒章缓。
等到荆寒章缓过来的时候, 晏行昱已经坐在了自己脚边,正抱着膝盖仰头看着他。
对上晏行昱的视线,荆寒章面无表情,道:“你在干什么?”
“蹭帝气。”晏行昱乖乖地说。
荆寒章:“……”
荆寒章自己给自己挖了坑,又不好收回,懊悔得不行。
晏行昱在地上坐着,荆寒章见他单薄的小身板唯恐他着凉,朝他伸出手, 要拉他起来,道:“来,地上凉,坐我身……”
坐我身边……
他还没说完,晏行昱就将冰凉的手搭在荆寒章温热的掌心,借着力起了身,接着……毫不犹豫地坐在了荆寒章腿上,整个身子都往荆寒章怀里靠。
荆寒章:“……”
荆寒章都要尖叫了:“晏行昱——”
晏行昱见他反应这么大,忙站起来:“我压着殿下了?”
荆寒章:“……”
荆寒章彻底服气了,他有气无力指着旁边的位置:“你坐在这儿,我给你手,你拉着蹭。”
晏行昱“哦”了一声,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将手放在桌子上,眼巴巴看着荆寒章,示意他“手”。
荆寒章只好将手递给了晏行昱,让他两只手抱着。
晏行昱是真的在认真地蹭帝气,他的手比荆寒章小一些,五指纤细修长,一只抓着荆寒章的拇指,一只握着小指和无名指,来来回回地摩挲。
荆寒章被方才晏行昱直接往腿上坐给吓坏了,被摸手好像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他淡然地看着晏行昱不住摸他的手,觉得就算现在劈下个旱天雷来,他也不会大惊小怪了。
下一瞬,晏行昱大概是位置找好了,两只手抓好了荆寒章的手指,身体往桌前坐了坐,然后在荆寒章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将脸一下埋到了荆寒章宽大的掌心中——像是猫终于找到了舒服的位置,惬意地躺下去的模样。
荆寒章:“……”
荆寒章觉得自己好像被雷给劈中了,一股酥麻的感觉从掌心蔓延至全身,让他整个动弹不得。
晏行昱侧脸贴着荆寒章的掌心,含糊道:“殿下的手好热啊。”
荆寒章艰难稳住没有崩溃,他面无表情:“热啊,热你就能直接往掌心里埋了吗?”
晏行昱又歪了歪脸,保持着这样的姿势看着荆寒章,疑惑道:“这样能蹭帝气呀。”
荆寒章:“……”
蹭蹭蹭,蹭个鬼!
荆寒章彻底忍不住了,挣扎着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故作镇定道:“我们说正事吧。”
晏行昱没了手蹭,有些失望:“好。”
荆寒章故作镇定,真的开始说正事。
“父皇殚精竭虑多年,身体已大不如前,若无意外的话,这几年便会立储。”
晏行昱“啊”了一声,疑惑道:“是二皇子吗?”
荆寒章点头。
晏行昱眉头轻轻蹙了起来,道:“殿下,我之前说过的话依然作数,若是瑞王有心,我可……”
“别说这个。”荆寒章这次没有像之前那样快速打断他的话,反而声音极其温和。
晏行昱不明所以。
荆寒章叹了一口气:“你总是同我混在一起,二皇子恐怕会将你当成我和大哥的人,若是二皇子登基,整个相府连同你在内,恐怕日子不会好过。”
晏行昱摇摇头:“我不在意这个,反正我不一定能活到他登基。”
荆寒章:“……”
荆寒章瞪了他一眼,伸手一敲桌子:“胡说什么呢?”
晏行昱立刻抬手捂住嘴,不敢胡乱说这种话了。
荆寒章见他小脸有些白,像是想起了什么,蹙眉道:“你早膳吃了吗?”
晏行昱摇头,药要么在饭前吃,要么在饭后,他着急来见荆寒章,只喝了药就飞快进宫了。
荆寒章见果真如此,便唤来宫人,让人将七皇子宫里小厨房熬好的药膳端上来。
“先吃药膳。”荆寒章给他盛了一碗汤,道,“我之前特意问过鱼息,这些药对你的病有用,来。”
晏行昱勾唇笑了笑,接过来小口小口喝着。
荆寒章:“对了,刚才说到哪里了?”
晏行昱提醒他:“……我不在意这个。”
“哦。”荆寒章接着这句话,道,“你就算不在意这个,相府呢?还有你那个蠢弟弟呢?”
晏行昱歪着头疑惑道:“我同殿下玩得好,并非是指相府就是支持大殿下,二皇子若是因为这种事发作晏丞相,那他这个皇帝恐怕也当不了太久。”
荆寒章古怪看他:“你还真是不怕。”
晏行昱不怕,他正拿着筷子去挑汤里的口蘑,似乎打算偷偷扔了。
荆寒章慢悠悠地理了理衣袖,道:“吃了。”
晏行昱拿筷子的手一僵,只好不情不愿地吃了。
等晏行昱喝完了一碗汤,荆寒章才翘着腿,继续道:“皇位这种东西,本来就是用来夺的,我大哥德才兼备,比那个道貌岸然的二皇子好太多。”
这句话就差明着说瑞王要争皇位了,言语间晏行昱又被他塞了一碗汤,正在皱着眉吃,闻言漫不经心应了一声:“嗯,大殿下应当的。”
荆寒章见他这副不在意的模样,差点笑了,他无奈道:“你就不问我为什么这么说吗?”
晏行昱只好问:“殿下为什么要这么说?”
荆寒章幽幽看他,轻轻吐出一句:“我要帮我大哥夺皇位。”
他本来觉得自己说出这句话,会让晏行昱大吃一惊,没想到晏行昱却只是点点头,脸上没有丝毫变色——连看到汤里的口蘑时,晏行昱的反应都比现在大。
晏行昱喝了一口,随口道:“要我帮殿下吗?”
荆寒章:“……”
荆寒章瞪他:“不要你帮。我就是想告诉你,你可千万别掺和进来这种事情来,就乖乖吃你的斋念你的佛,记住了吗?”
晏行昱有些为难:“但如果殿下出事了怎么办?”
“出事了你也别管。”荆寒章蹙眉道,“现在京都城并非只有我大哥和二皇子两方势力,还有一方人在暗中搅和,虽然现在还不知是敌是友,但能确定的是,那人绝对来者不善。”
晏行昱抱着汤碗,眼睛张大,有些紧张道:“那殿下不是更危险?”
荆寒章气得要命,伸手捏着晏行昱的脸蛋扯了扯,咬牙切齿道:“我和你说这些,是为了让你知道现在的京都城就是一滩吃人的浑水,谁来了都得陷下来蜕一层皮不可,你不要跟着瞎凑合,懂了吗?”
晏行昱含糊道:“懂、懂了。”
实际上现在京都城的形势并没有荆寒章所说的这么可怖,他就是为了吓一吓晏行昱,省得他为了自己跟着一起瞎搅和。
晏行昱继续喝汤,随口问:“那另外一方人,是什么人啊?”
荆寒章见他竟然还追问,气得一拍桌子,晏行昱立刻将脸往碗里埋,不说话了。
荆寒章:“……”
荆寒章差点被他气笑了,他没好气道:“是摄政王留下的蛰卫,身手比现在的惊蛰卫好了不知多少,一人可挡百人。”
晏行昱偷偷抬起头来,小声说:“但我听说封尘舟不是将那个什么……偷盗玄玉令的人给抓起来了吗?”
“抓起来有什么用啊?”荆寒章哼道,“那人刚到了刑部大牢就自戕了,玄玉令也跟着碎了,谁也断不出那玄玉令到底是真是假。”
晏行昱若有所思。
荆寒章又敲了敲桌子:“你不会真的想掺和吧?”
“没有的。”晏行昱摇头。
他喝了一口汤,最后壮着胆子小声提议:“殿下,我不喜欢吃蘑菇,下回能别放了吗?”
荆寒章哼道:“还有下次?”
晏行昱一愣,这才意识到这里是皇宫,并非他能随意出入的地方,当即有些失落地垂下了眸,有些黯然。
荆寒章本来在逗他,见他好像有些难过,有些手足无措地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是说,还有下次!还有,下次我肯定不让小厨房放蘑菇了,成吗?”
晏行昱这才开心起来。
荆寒章不着痕迹松了一口气,干咳着道:“过了年我大概就能出宫建府了,到时候你尽管来我府上。”
晏行昱眼睛一亮:“好,好好!”
在皇宫还是有诸多不方便之处的。
今日不必上课,荆寒章却要时刻盯着皇帝寝殿的消息,到了午时又匆匆去了寝殿一趟,许久没回来。
难得和荆寒章单独相处,晏行昱不想这么早回相府,在荆寒章离开的时候,他便借荆寒章的桌案来默写佛经。
直到荆寒章午后回来,他已经将佛经抄完了。
荆寒章眉头紧皱着,瞧见晏行昱乖乖坐在他平日里的位置上抄书,不知怎么满心郁气又瞬间消散。
他深吸一口气,走过来,道:“用午膳了吗?”
晏行昱点头,将佛经叠好交给阿满,揉了揉酸疼的手腕。
见晏行昱似乎有些恹恹的,荆寒章走上前摸了摸他的额头,发现他没起烧这才松了一口气。
“去休息休息吧。”
晏行昱摇头,在七皇子殿休息,他肯定要被送去偏殿睡觉。
荆寒章大概瞧出来了,别扭地补了一句:“……在、在你殿下榻上睡。”
晏行昱一听,立刻点头。
荆寒章:“……”
晏行昱还在那问:“殿下也要一起午睡吗?”
荆寒章磨牙,一字一顿:“你、说、呢?”
晏行昱:“……”
晏行昱只好收回所有期待,被荆寒章推着进了寝殿内室,不情不愿地爬上塌去午睡了。
整个榻上全是荆寒章身上的气息,给足了晏行昱安全感,哪怕没有荆寒章在身边,他也有些昏昏欲睡。
恍惚间,身边的被褥似乎凹下去一块。
晏行昱疑惑地回头,就发现荆寒章不知什么时候上了塌,正背对着他躺在床的边沿,委委屈屈地缩着,稍微一动都能直接翻下去。
晏行昱:“……”
在自己的榻上,他为什么要这么委屈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