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来的瞬间, 那个邓康明显都愣了一下，看过来的眼睛像是更斜了：“我眼花了吧, 你还有这种时候？就为了这位？”
林迁西看见他那斜视的眼神落到了自己身上，下意识往宗城身上看一眼，是因为那句“就为了这位”。
宗城走到台球桌边：“眼花你可以坐回去。”
邓康自己开的口，当然不会坐回去，拿了球杆说：“难得你能主动接战，我不打怎么行呢。”
宗城在对面拿了球杆，一句废话没有。
“啪”的一声, 台球桌上开始碰撞, 真就是说来就来。
球滚落进袋，这一杆是邓康的，旁边他的那些同伴早就围过来了，都在看着球桌。
林迁西坐的位置不偏不倚, 就对着球桌, 看的清清楚楚, 他们打快球，想几球就打出胜负。
这个邓康打得挺凶，真是要么有仇, 要么有病，每一球滚出去都要朝对面的宗城斜着看一眼，满脸都写着不客气。
宗城拿着球杆，擦了两下巧粉, 只看着球桌, 根本没在意他那点儿模样。
一连十几分钟过去，又打进一球后，邓康才没再进球, 停了下来，分已经遥遥领先了。
连姜皓看了都小声念叨了句：“卧槽？”
邓康看着球桌上的局面，显然自己也很满意，往林迁西身上斜看一眼，又看宗城，拿球杆指着林迁西：“等你输了，还是让他来，太菜了不敢上吗？那还来打什么比赛？”
林迁西因为宗城那一按，到现在都挺安分，这会儿眉毛又忍不住往上扬了，这人拿球杆指他，这他妈就太不把人当回事儿了，是盯上自己了。他动一下腿，冷笑一下，看着像是随时都能出手。
面前伸来一截球杆，林迁西转头，宗城站在他右前方的球桌边，手里的球杆伸过来，直接把邓康指人的球杆挑了回去，口气无比冷淡：“想跟他打，我同意了吗？”
林迁西眼神一动，不自觉就定他身上了。
宗城俯身，压着杆，猝不及防送出去，都没让人看清怎么发的力，“嗒”轻响，球就进了袋。
旁边一群围观的鸦雀无声，这一击迅速有力，充满反击感。
姜皓忽然在旁边瞄林迁西。
林迁西感觉到了，瞄回去：“你看什么？”
姜皓又看一眼宗城，小声说：“没什么。”
球桌上几乎没有停顿，宗城打一球，站起来，擦两下巧粉，再换角度压下杆，又是一球。
林迁西还没见他这样打过球，除了脸上没有表情之外，每一球都凌厉又张扬，好像比不像好鸟的邓康更不客气。
最多十分钟，已经是最后一球，宗城伏低。
本来以为他会仔细寻找角度，但没有，他肩膀压低的时候就毫不犹豫地手一推，送出了球杆。
“嗒！”一声格外清脆的撞击，球干净利落地进入球袋，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围观的一群人更安静了，都没人说话。
居然是一杆全杀。
宗城握着球杆站直。
林迁西看着他因为打球而舒展开的脊背，在黑t上映出宽肩的线条，一直看到他站在球桌旁笔直修长的腿，嘴里轻轻说了句：“操？”
一直知道他帅，但这一刻感觉特别明显，忽然觉得这人是真帅……
连姜皓这样老跟宗城打球的都觉得不可思议，站起来往球桌上看。
对面的邓康看宗城的眼神都变了，脸沉得像刷了锅灰，伸手拿了颗球往桌上一拍：“再来！”
有个戴眼镜的男生拉住了他：“邓康，行了你，要比赛了。”
他说话好像还挺顶用，旁边两个人也过来劝邓康。
那个戴眼镜的把邓康推回凳子那儿，还冲宗城点了一下头：“不好意思，我搭档就想跟你们交流一下，练个手，不要当真。”
宗城放下球杆，什么都没说。
刚好吴川回来了，脚步很快地走进来，手里提着几只方便袋，看到他在球桌边站着，又看看里面那群学生，风风火火地说：“别打了，马上就比赛了，放松放松，保存精力。”
说完又朝林迁西这边招手，往外走：“你们都过来，该准备了。”
林迁西早想走了，打个比赛还要被迫跟一群金蛋待在一起，走出去时又看一眼邓康，发现那小子被人劝着还盯着他这儿，跟还不服气一样。
“走。”宗城忽然走过来，把他视线挡了：“不用搭理。”
“操，真是有病。”林迁西出门，往他身上看一眼，小声说：“你刚才在那儿……”
宗城看他。
“牛逼死了。”他痞笑着说完。
出去后，吴川把手里的方便袋发给他们，一人一袋：“里面是打比赛的衣服，前面初赛无所谓，对着装没要求，后面得有点儿模样。刚才听说赛事调整了，待会儿先打个人晋级，胜部的五十强和败部十四强加一起打，晋级到三十二强，再晋级到十六强，然后才有资格组队二二打淘汰。明天全是二对二，先晋八强，再晋四强，后面直接打出冠军。”
姜皓接了方便袋说：“场次安排得这么密集啊。”
“主办方怎么办，咱们就怎么打，再说林迁西不是就喜欢这样吗？”吴川故意说：“他不是就希望早点打完回去上课吗？”
“对，我喜欢。”林迁西拿了一只方便袋：“以后再有比赛一定要跟课错开啊。”
“……”吴川随便摆两下手：“行了，那边有厕所，你们去换衣服吧，林迁西你等一下，我跟你讲两句。”
宗城拿着方便袋先走了，姜皓跟后面追上去，一路小声问：“你刚才怎么替林迁西出头了……”
林迁西还看了他们两眼，没听见后面的，就被吴川的声音叫回了头。
“林迁西，你说真的，真是想考大学是吧？”
“真的啊。”林迁西说：“我说什么都真，就是没人信我。”
“你好好打这次比赛，我信你。”吴川挨过来，拍他肩膀，一副谈交易的架势：“我跟你讲，只要你好好打，给我长点儿脸，回头我重点培养你，培养你做体育特长生进大学。”
“真的？”林迁西立马伸手：“来吴老师，成交了。”
吴川拍开他的手：“成交了，赶紧换衣服去。”
林迁西笑一声，拎着方便袋往肩上一甩，朝厕所跑去了。
进了厕所，他特地找一下，没看见宗城，也没看见姜皓，随便进了间隔间，把袋子往挂钩上一挂，拿了里面的衣服出来换。
一件白衬衫，一条黑色西装裤，还有一件黑色西装马甲。也不知道吴川从哪儿买来的，布料搓两下都会皱，吊牌也没扯，那衬衫背后还贴着个纸标签，上面写着四个字：促销商品。
吴老师很会过日子，这么短的时间还能买到这么实惠的衣服。
林迁西撕了商标吊牌，一件件换上，把自己的衣服塞袋子里，开门出去，一只手还在扯领口，没穿过这么正儿八经的衣服，不太习惯，刚到洗手池那儿，忽然看到站那儿的宗城，眼睛都亮了一下：“我操，你可以啊！”
他有个高腿长的优势，太适合穿这种衣服了，衬衫收在西裤里，外面套上马甲，平时藏黑t里的腰身都显出来了，唯一的缺点是衣服肉眼可见的廉价，但他一穿，站那儿还是跟换了个人似的。
宗城也早看到他身上了，眼神上下看了一遍说：“你也可以。”
林迁西笑笑，走去洗手池边照镜子，又扯两下领口，衬衫稍微肥了点儿，吴川买大了，但也不赖，他欣赏一下说：“操，是可以，就是不太舒服，打个球穿这样麻不麻烦。”
“打台球就是这样，这是绅士运动，你穿的已经很简化了。”宗城看他后面领口翘着还没发现，伸手进他后领往外翻着压了一下，又往下拉一把他衬衫，把多出来的那一片拉到他腰边，手指抵到他腰线，停住了，透过镜子看一眼他脸，拿开手说：“塞腰里。”
林迁西对着镜子看他一眼，手摸到腰，自己把衣服塞进了裤腰，再去看他，他已经在后面站直了。
“待会儿打个人晋级的时候也要绅士点儿，林痞。”宗城先往外走了。
林迁西转头看他出了厕所，不自觉伸手摸一下后领，又摸一下腰，想着他那声“林痞”，勾起嘴角，拿着袋子走出去。
个人晋级不难打，就是大浪淘沙，用来筛选人的。
名单也是随机定的，但确定组队的搭档不会遇到，其余对手都是抽签箱里由赛方抽出来的，到了球桌边上才会知道。
除了之前看到的那间主赛场之外，楼里其余的厅全都是打个人晋级用的，林迁西被安排在第六个厅里。
到十二点左右，已经连续打完两场。
林迁西从球桌边站直，先看一眼墙边竖在那儿的晋级表。
他的名字先跳到三十二强，现在已经跳到十六强。
裁判递给他一个“16”的标牌：“晋级成功可以先走了。”
旁边一张桌子“嗒”一声球撞的响声，也打完了，林迁西自然而然看一眼，看到球桌上的场景，又朝站那儿的人看一眼，好巧不巧，就是那群金蛋里的一个，戴着眼镜，之前那个拉邓康的男生。
裁判也给他发了个“16”的标牌，林迁西扭头看晋级表，上面贴上了他的名字：罗柯。
看完转头，发现罗柯居然也在看他，还冲他礼貌地点了下头：“你挺厉害的，我刚才看到你打球了，那个宗城是你的搭档吗？”
林迁西也是觉得他那球局比较漂亮才多看了两眼，听了夸奖也就笑笑，没太当回事儿：“对。”
罗柯说：“他也厉害，以前就听说他成绩特别好，没想到打球也这么好。”
“那是，他什么都厉害。”林迁西听他夸宗城挺受用的，跟听夸自己似的，也没继续跟他扯，拿着标牌往外走。
现在可算知道那群金蛋为什么要来这儿打了，小地方杂鱼多，对手实力参差不齐，确实好晋级。
他出去后特地把经过的厅都看了一眼，都没看到宗城。到了中间楼道，看到了竖那儿的总晋级表，才看到他的名字，毫无悬念，一样十六强。
吴川拎着瓶饮料过来找他，正好碰到，把饮料递到他手里：“可以啊林帅哥，这身衣服一换有点儿味道了，要不要等会儿给你找个地儿眯一觉，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林迁西拧开饮料灌一口：“放心吧，我有那么娇弱吗？我一定给你长脸，我给你把黑脸长成红的。”
“说什么你，你给我长成金的吧，我想贴点儿金。”吴川呛他。
林迁西“嘿”一声，转头找：“我搭档呢？他们俩人呢？”
“一个还在打晋级，一个接电话去了，说是弟弟打来的。”
林迁西懂了，肯定是顾阳打电话来了，难怪不见宗城人。
“你先去吃饭吧。”吴川不知道从哪儿给他掏出张饭票，塞他手里：“食堂在后面，吃好点儿，吃饱了，但是别太饱，影响后面发挥。”
“我操，你别这样吧。”林迁西拿着饭票，边下楼边吐槽：“你再这样我都要紧张了。”
吴川追到楼梯口说：“不说了，你自由发挥。”
“早该让我自由发挥了。”林迁西的声音飘远了。
食堂里这会儿没多少人，到的挺是时候的。
林迁西打了份饭，是挺丰盛，加了卤蛋和鸡腿儿。
一个人坐那儿差不多都快吃完了，忽然感觉有人看自己，他转头，看到斜对面那桌就坐着那个邓康，也是一个人坐那儿，面前摆着打好的饭，也没动筷子，正在往他身上看，用那种斜着的，不像好鸟的眼神。
林迁西没搭理他，现在看他的眼神差不多等于看一个有病的人，放下筷子准备走。
刚站起来，邓康叫了声：“哎！”接着忽然抛来个东西。
林迁西一只手就接住了，听见他笑着说：“身手还挺快啊。”
那是个旧台球，刚一接到手里，林迁西就觉得不对头，手心里一阵巨大的粘性，马上用最快的速度甩手，球勉强甩了出去，手指已经粘着了，手心都皱在了一起，整只手完全张不开。
他瞬间反应过来，抬头看，邓康刚从手上扯下个透明的方便袋，盯着他笑：“送你的，别客气。”
“我操你妈！”林迁西拔脚就往外跑。
姜皓刚好要进食堂，差点跟他撞上，往后退两步，没好气：“你干嘛啊？”
林迁西托着右手往外快走：“我手上粘502胶了，得马上弄开，不然没法打球了。”
“什么？”姜皓愣了愣，追出来几步，都惊了：“怎么搞得你？”
“妈的那狗日的……我先弄好手再说。”林迁西急着处理手，急匆匆去前面的楼，现在顾不上算账。
刚回到那栋楼里，姜皓又追了过来，手里拿着手机：“你等会儿，我告诉宗城了，他马上就来。”
林迁西还托着手，刚站没两秒，一抬头，看到宗城从楼上下来了。
下楼的时候他正在收手机，眼睛已经看着这儿，看到林迁西托着手，脚步顿时快了，几步走过来，一把抓着他右手看了看：“真是502胶？”
“对。”林迁西左手抓住右手僵着的手指：“这玩意儿要怎么弄掉，我他妈要直接扯开吗？”
“别动。”宗城抓着他右手摁一下：“把你手撕了，还打不打球了。”
“妈的！”林迁西骂一句。
“找找看有没有风油精，”宗城沉着脸，口气也不太好：“只能一点点搓掉。”
姜皓往楼上走：“我去找一下吴川吧。”
宗城松开林迁西的手：“邓康弄的？”
“就那狗日的！”林迁西咬着牙，脸冷着：“我以前那么混都没遇到做这种龌龊事儿的，他就跟事先安排好的一样，熟练得很，我他妈不该接那球的。”
“就是熟练的。”宗城说：“他想搞你，除了这个还有其他方法。”
“操，牲口！”林迁西都想不管不打架的事儿，去揍死邓康算了。
“忍着，你还得打球，忍不住就中招了。”宗城口气有点儿冷，又冷又镇定。
林迁西托着右手闭了嘴，满心的火。
他还真不怕搞事儿，要搞就搞，越是这样，他还就越是要打这个比赛了，这他妈是蹬鼻子上脸的挑衅！
姜皓又从楼上返回来了，没找到吴川，手里倒是拿着一瓶刚找来的风油精，一边走一边喊：“找到了，这儿有医务员。”
林迁西忍着气过去：“妈的，我先去救手。”
宗城没跟过去，看着他上了楼，转身往楼外走，一只手解开领口扣子。
食堂里还是没几个人，邓康饭还没吃完，面前多了一份餐盘。
宗城在他对面坐了下来，看着他：“就你一个人的主意？”
邓康一点也不意外，也没见慌：“来算账的？就我一个人的主意啊，不就我看不惯你吗？”
宗城脸上没有表情：“看不惯我冲我来，我可能还不一定来找你。”
邓康无所谓地笑：“你他妈吓谁呢？他不是你搭档吗，知道你以前那些事儿吗？知道你怎么来这小破地方的吗？我就故意动他的怎么样，一点胶水怎么说都可以，你们要敢搞出事儿来，那可就不一样了。”
宗城解着袖口：“你也知道我成绩，我的分在这小地方很稀有，老师们都挺看重我，所以我这样的学生要是干点儿什么，肯定也不会被认为是故意搞事儿。”
“？”邓康又斜眼看他了：“你他妈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想揍你，现在就能揍。”宗城把袖口卷上去，一脚就踹了过去。
邓康一下趴桌上，“嘭”的一声，头上又挨了刚砸下来的餐盘……
至少用了一整瓶的风油精，林迁西待在二楼的医务室里，真是一点一点搓开的手，搓完整只手都快失去知觉，右手那几根手指完全肿了。
医务员是个中年妇女，挺和善的，特地拿一次性纸杯端了温水过来，让他泡里面好好洗洗：“我们跟打比赛经常碰到这种事儿，搞体育的也不是都有体育精神的哈。”
他妈的有个屁的体育精神。林迁西冷着脸想。
“林迁西！”姜皓忽然一头冲进来：“快点儿，宗城在食堂跟人打起来了！”
林迁西愣一下，忽然反应过来，站起来就跑了出去。
一直跑到食堂，进去发现那群金蛋里也来了人，好几个挤在邓康吃饭的桌子那儿，但谁也没敢动。
林迁西一口气冲过去，看见宗城摁着邓康的后颈把他制在桌上，完全是碾压着在揍他。
“干什么，出什么事儿了？”外面有人来了。
林迁西转头看到吴川来了，立即过去。
邓康看到他过来，冲起来就想对他反击，宗城挡在前面，一脚又踹了过去。
林迁西来不及，直接从后面一把抱住他腰，低低喊：“操，快别打了！”
宗城低头看见腰上的手，回头看他一眼，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