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光照在眼皮上, 晃得人不舒服，头也很疼, 太阳穴突突的。
不知道几点，林迁西缓缓睁开眼睛，被窗外投进来的阳光刺激得眯起眼，好几秒才适应了，看见头顶熟悉老旧的天花板，认出是在自己的房间里。
就这么看了两三秒，他猛地一头坐起来, 低头看自己身上, 还穿着昨天的衣服，一下就记起昨晚在ktv里都干了什么，一只手摸到嘴，爬起来几步冲进洗手间里。
镜子里照着他的脸, 头发乱糟糟的, 林迁西盯着自己的嘴唇, 下唇左边儿有点紫，拿手指按一下，还有点儿疼, 眼角都抽了一下，昨晚的记忆更清晰了。
宗城居然嘴对嘴亲了他，还亲地这么用力。
林迁西对着镜子轻轻舔了舔下唇，再想起来胸口里又忍不住跳快, 抬手按一下心口, 深吸口气。
后来他是怎么回来的？好像从那间包间里出去后就没看见宗城了，王肖说他去结账了，然后自己就被他们稀里糊涂地给送了回来, 再后来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完全不记得了。
他手又揉揉太阳穴，酒彻彻底底醒了，忽然往外看一眼窗户上透出的亮晃晃的阳光，又马上冲出去找手机，终于在枕头底下找到，看一眼时间，都十点多了。
“妈的……”已经迟到了。
他赶紧又跑回洗手间里，飞快地冲澡、洗漱。
等他换了身衣服，跑出家门，到了岔路口边，又忽然停了一下，接着转头就换了方向，没有直接去学校。
杨锐的杂货店就在前面了，林迁西不跑了，脚步一下慢了下来，眼睛远远看着老楼所在的方位，其实也看不见那几栋楼，喘两口气，没再往前。
“林迁西，你来！”
他转头，杨锐正在杂货店门口朝他招手。
林迁西又朝老楼方向看了一眼，才小跑过去：“干什么？”
“你怎么才过来啊？”杨锐说：“宗城在这儿等了你半天，刚刚才走。”
林迁西心沉了：“他走了？”
“走了，听他说是要去弟弟那儿，又要赶车又要赶飞机的，再不走不就得晚点了。”杨锐掏出把钥匙递过来：“叫我给你的，他家的钥匙，让你照顾狗的。”
林迁西接了那把钥匙，手指捏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这么走了，敢情昨晚亲他那一下就是最后一面了。
真他妈够可以的啊。
杨锐交完了钥匙就在门口的藤椅上坐下来，又想起什么：“哦对了，他说叫你拿了钥匙就去喂一下狗，喂完记得拍个照给他看看。”
林迁西哼笑一声，就像是鼻子里出的气：“行，我现在就去。”
他拿着钥匙往那几栋老楼走，心里什么都没想，脚步越来越快，后来上楼的时候又是跑着上的，对着那扇门站了站，手里的钥匙插进锁芯，拧开。
汤姆听着声儿就在门口等着了，林迁西一进去，一团雪球就上来扑住他的腿。
他笑了笑说：“汤姆，以后就我照顾你了，你得习惯。”说着过去找到狗粮，刚要往狗盆里倒，发现里面还剩了很多，明明早上是喂过的。
林迁西放下狗粮，转头看看这间屋子，发现也没什么变化，窗台那儿从小桌上到桌底，到处都是堆着的书和练习册，小桌边上还摆着以前的坐垫，他的那个绣着“乖”字的坐垫也还在，甚至靠墙的地方都还摆着那只很大的拉杆箱，宗城并没有带走。
他看看脚底下蹦跶的汤姆，忽然觉得不太对，一边想一边掏出手机，对着狗盆和汤姆拍了张照，点出微信里字母z的微信。
照片发出去了。
发出去了才觉得宗城可能是故意的，让他拍个照发给他，多了个照顾狗的理由，好像昨晚的事儿都没那么尴尬了。
林迁西不知道他到哪儿了，能不能看见，就连对着他微信的对话框都能想起昨晚上包间里，他用力堵着他嘴唇的情景，马上就要收起手机。
手心振了一下，消息进来了。
没能收起来，林迁西把手机又拿到眼前，对话框里弹出宗城的回复——
等了你三个小时，现在才到？
林迁西对着这条消息，想象不出他现在是什么表情，原来居然等了自己那么久，看他这么淡定，低头打字时，尽量也表现得像没事儿一样——
是啊，错过你最后一面了。
对话框里弹出一个醒目的问号——？
紧接着通话的提示音就响了。
林迁西看着他的头像在浮动，手指悬了悬，还是点了接通，贴到耳边。
“谁跟你最后一面？”宗城的声音响在耳朵里。
林迁西笑了声，口气故意放得很轻快：“什么意思，不是你要去顾阳那儿的吗？我刚发现，你东西怎么都没带啊？”
“我好像没说过我不回来了。”
“……”林迁西又看一遍这屋子里的情形，卡壳了一秒：“啊？”
“顾阳太担心了，我跟他说好了，请假去看他，过两天就回来。”宗城声音低低的：“明白了？”
“我、操？？？”林迁西话都变调了。
他说过不回来吗？好像是没说过，就问能不能给他照顾汤姆，说要去顾阳那儿。
难怪说不是什么大事儿，不用告诉姜皓他们了。
林迁西反应过来了，又骂一句：“操！”那他前面都在干吗啊！“你怎么……”他抓一下头发，想说你怎么不早说啊，仔细想想好像人家说得也没问题，明明就是自己理解错了。
太他妈丢人了，还以为他就要转学走了，以后再也见不着了。
那昨天在ktv里还那样……林迁西手指按着太阳穴，说不出话来，贴着手机的耳根好像已经开始烫了。
听筒里响着“滴滴滴”刺耳的车喇叭声，好一会儿，宗城好像等他消化了这个消息，才开口：“我得转车了，其他事儿等我回来说。”
林迁西总算找回自己的声音：“其他什么事儿？”
“你说呢？”宗城低低反问。
“……”林迁西回味过来了，是说包间里发生的事儿？
“挂了。”听筒里太吵了，宗城先挂了。
林迁西拿开手机，摸一下耳朵，真是烫了，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乱七八糟一堆情绪涌上来，不自觉又舔一下下嘴唇，看了看汤姆，终于想起来还得去学校，匆匆转头出门。
宗城就带了一只行李包，坐上一辆颠簸的大巴车，车开出去的时候，低头翻着手机，和林迁西的那几句对话还在，光是那张拍的汤姆的照片都看了好几次。
他要是前面不一直躲着他，连个说话的机会都不给，也不至于以为自己一走就再也不回来了。
是不是活该啊，林迁西，回头还得好好学学语文。宗城想到这儿，那条断眉都忍不住动了一下。
旁边坐着一个女生，小声跟他搭话：“这是你养的狗吗？好可爱啊。”
宗城没回答，连对方长什么样子都没看清，手指点一下，退出了对话框。
大概过了一分钟，那位女生又拿着手机挨近了点儿，腼腆地说：“能跟你加个微信吗？”
宗城还是跟没听见一样，手在脖子上摸一下，摸到挂着的耳机，戴起来，慢条斯理地把耳机连到手机上，点了播放音乐。
再热情的女孩子也经不住这么冷的对待，女生脸上挂不住，终于不找话来搭了。
耳机里在放英文阅读文摘，宗城平时学习用的，听了两分钟，想起了什么，又低头，拿着手机搜了一下，搜出了那首《暗里着迷》，点了播放。
仿佛又听见了林迁西昨晚在那儿唱这首歌的声音，知道他唱歌好，他声音确实好听，唱这首歌的时候可能根本没察觉到他当时的样子很迷人。
从昨晚回去，到今天出门，那个画面都不停在脑海里浮现。
宗城偏过头，拿拇指按了下嘴角，早上起来发现也有点疼，才知道昨晚太用力了，刚按过的嘴角扬了一下。
或许当时该忍住的，但是最后还是没忍住……
一上午都要过去了，林迁西才到教室外面。
刚好一节课快过，他特地等了等，等到下课铃响了，物理老师夹着讲义从前门走了，趁机溜进了教室。
刚到座位上，前面几个人就目光炯炯地看了过来。
“西哥，”王肖黝黑的脸上挂着笑：“你酒量那么好，昨天怎么醉成那样了，今天睡得都起不来了？”
“那他妈是醉吗？”林迁西更正：“顶多半醉。”
王肖不信：“半醉你昨天从那包间里出来一声不吭的？”
林迁西不回答，他当时好像是一声不吭的，具体什么样儿记不清了，反正脑子里全就是那个人的嘴唇了，难道这也要说？他装模作样地低头从桌肚子里找书。
“哎西哥，你嘴怎么了？”孙凯忽然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凑近来看。
“闪开点儿，我喝多了摔的不行吗？”林迁西随口胡扯，心想还好昨天晚上没紫，不然都没法找借口了。
“你跟宗城当时在那包间里面干嘛了？”姜皓忽然问。
林迁西发现他真会抓重点，抬了头，咧起嘴笑：“你怎么不去问他啊？”
这句话挺有用，姜皓拿他这痞样没辙，转头回去，不好奇了。
“林迁西。”章晓江忽然走了过来，蚊子哼似的叫了一声。
林迁西刚找了下节课要上的化学书出来，看他一眼：“干嘛？”
章晓江还是怕他，离他座位一大截：“老周叫你过去一下。”说完就回前面自己座位去了。
“看他那怂样。”王肖瞧着章晓江嘲讽一句，回头对林迁西说：“城爷三天两头请假都没事儿，西哥你一迟到就被老周盯上了，早知道昨儿晚上就让你少喝点儿了。”
少他妈再提昨晚了。林迁西心里想着，站起来，去办公室。
老周好久都没找过他了，可能真是因为迟到，难道进了前三十，老周终于开始关注他了？林迁西胡乱揣测了一通，进了办公室。
“找我啊，老周？”
就老周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四平八稳地坐在办公桌后面，桌上就摆着他送的那只杯子，从他进来就看着他了：“你这回进前三十了。”
“嗯啊，”林迁西说：“不会吧，你特地叫我来表扬的？”
老周面前摆着张排名表，拿起来，脸上很严肃：“你这次进步这么多，成绩是怎么来的？”
林迁西听出不对：“什么叫怎么来的，考出来的。”
老周把排名表按桌上，看看他：“我就直说了，宗城坐在你旁边，你有没有抄他的答案？”
林迁西顿时沉了脸：“你说什么玩意儿？”
老周知道他脾气，就算做他班主任这么久了，也还是有点儿忌惮，托一下鼻梁上的眼镜：“有人来举报了，作为班主任，我得处理。你先等着，我要联系你家长过来。”
“操，谁啊？”林迁西压着火：“凭什么就要联系我家长了？”
老周板起脸：“这事儿教导处都知道了，你现在说这些没用，等着处理，别生事儿。”说完找了学生家长的通讯录出来，拿了桌上的电话，开始拨号。
王肖叫了薛盛一起偷摸去走廊拐角抽烟，正好老远地能看见办公室的门，想起林迁西在里面半天没出来，都要上课了，觉得奇怪，悄悄叫薛盛说：“过去看看西哥被老周怎么了。”
两个人刚摸到办公室外面，就听见林迁西的声音：“那就去教导处！我没抄宗城的，我他妈自己学的，说一万遍也没抄！”
“卧槽？”王肖赶紧推一下薛盛，两个人往回走。
后面办公室的门“嘭”一声响，林迁西把门一下推到底，冷着脸出来，从另一头走了。
大巴车“吱”一声重重刹住，到机场了，已经是下午。
宗城摘下耳机，拎了自己的行李包，下了车，余光瞄见同座的那个女生还跟在后面看自己，转头从车后面绕过去走。
手机响了一声，来微信的声音。
他掏出来的时候以为又是林迁西，但不是，是姜皓发来的——
听说林迁西抄了你的试卷，都被提去教导处了。
宗城停在路边上，一只手迅速打字——
怎么回事儿？
姜皓回过来一大串字——
挺复杂的，王肖他们偷跑去看好几回了，都叫家长了，好像说他证明不了没抄，不知道会不会处分。
宗城看一眼时间，考虑几秒，点出对话框，拨了顾阳的号码，一边往回走。
电话通了。
“顾阳，”他已经在看路上的来车：“我下回再去看你，有点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