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考数学, 最后一场考语文，整整考了一天, 都过了放学的点，才算全部考完。
林迁西叼着笔杆往前看，看着老周带着卷子走了，才把桌子推回原来位置。
“我考的……”
宗城把桌子推回来和他的拼一起，刚听到他开口就说：“考完了就不说了。”
林迁西笑起来：“我是说我考的时候一眼都没看你，这回总不会有人说我作弊了吧。”
“嗯，我知道。”
“你怎么就知道了？”
宗城没直说, 当然知道了, 林迁西没看他，他看林迁西了，以前考试他还真没看过谁，这回看了林迁西好几眼。
“考完了你有安排吗？”他打了个岔, 班上的人都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走了。
“没……”
刚开个头, 前面陶雪走了过来, 小声地叫他：“林迁西，我刚出去看到吴老师来了，他叫你去操场把今天的训练补上。”
林迁西好久没跟她说过话了, 不想尴尬，答话很快：“知道了，马上去。”
陶雪回座位去了。
林迁西掳着袖子站起来：“安排来了，吴川连这点儿功夫都不给我, 跑步去了。”
宗城说：“那你去吧, 我要去给顾阳买点儿东西，回见。”
林迁西笑：“行，回见。”
他刚走, 王肖就回过头八卦：“你说西哥再跟人家妹子说话，心里有没有那么一丢丢的波动？”
宗城抬眼，冷淡问：“你考得很不错？”
“卧槽城爷，你怎么来这么一句，扎我心啊！”
宗城脸上倒是没有一丝波动，拿了书包，连林迁西带给他的那个打包盒也一起带了，起身走了。
天确实冷多了。
宗城出了校门，上了辆公交，打算去给顾阳买几件厚衣服过冬。
本来想叫上林迁西一起，买完了可以一起回老楼待会儿，现在只好自己去了。
下了公交，忽然手机响了声，他站在路边上拿出来，看了眼，顾阳发来的，想叫他买点儿吃的回去，又想吃涮锅了。
嘴馋。但是比起以前，这点要求已经很低了。宗城不能给他以前的生活，吃点东西总得满足他。
他往前看了看，看到了来过的便利店，走了过去。
进了店里，里面没几个人，站柜台的还是林慧丽。
宗城很快就买好了，去那儿结账。他个子高，一站过去就很显眼。
林慧丽抬了一下头，看他一眼，又看一眼，认了出来：“你是宗城吧？”
宗城看看她：“是。”
“上次你来这儿帮忙，见过的。”林慧丽说。
宗城其实早在这儿买过东西，但是她肯定不记得了：“嗯。”
一个顾客的小孩儿推挤着撞到柜台这儿来，林慧丽探身出来扶了一把，也没怪他捣乱：“别摔了，去别处玩儿。”
小孩儿跑走了，她一样一样开始扫他买的东西，看到一副手套，看了看他：“这码有点小了，你是不是拿错了？”
“给我弟弟买的。”宗城说。
“你还有个弟弟？”
“刚上初中。”
林慧丽把手套放一边说：“这个一般，你拿那个带格子纹的吧，那个质量好，也不贵。”
宗城听了，就回头去货架那儿换了一副带格子纹的过来，拿给她结账。
林慧丽拿在手里又看了看，才给他扫了。
宗城看她对别人家的孩子都挺有耐心的，甚至算的上热心，不知道为什么对林迁西那么冷淡，可能还是跟林迁西的以前有关。
心里想了一下林迁西，说不上来什么滋味，毕竟他的以前自己也没经历过。
林慧丽一样一样扫他买的东西，嘴里说：“听说你是转过来的，父母也不在，林迁西的脾气不太好，你肯教他就不容易了，多担待点儿，他要是欺负你，你可以告诉老师，我不会说什么的。”
宗城嘴角动了动，她要说林迁西欺负别人还行，林迁西怎么可能欺负得了他，在他这儿只有被欺负的份儿。
“不会的，林迁西现在乖多了。”
林慧丽有点儿诧异地看他一眼：“你说林迁西？”
“是真的。”宗城拿出手机：“多少钱？”
林慧丽给他拿袋子装好了：“我给你付吧，你肯教林迁西肯定是吃了亏的。”她好像还是觉得林迁西会欺负他。
宗城自己看了价格，拿手机扫码付了：“没吃亏，我教他不要钱。”
林慧丽看过去的时候，他手上已经拎上那袋东西出了店。
林迁西半点不知道这事儿，跑完步回家的时候已经天黑了。
天冷，还是跑出了一身的汗，他在洗手间里冲了个热水澡出来，在床上一坐就开始对答案。
语文那些背诵的好对，其他的就不知道怎么对了。
要是被宗城知道了，肯定又叫他别对。
林迁西对一半儿，不对了，找到手机，想给宗城发微信，刚要按下讲语音，隔壁邻居家又在直播骂人，声音都炸耳朵。
“妈的……”林迁西透过房门狠狠瞪了一眼墙，也没什么用，一把抛下手机，不发了。
他没发过去，微信里有消息发过来了，连续振了好几条。
林迁西仰头躺床上，一只手拿着手机在眼前翻。
灯塔头像给他发了好几张照片过来，看起来都是刚拍的，是涮锅的照片——
各种冒着热气的肉，顾阳夹着肉笑嘻嘻的脸，还有汤姆两只小前腿搭着桌沿想吃肉的样子。
林迁西看完，直接打了两个字过去——
禽兽！
对话框里跳出消息——
要来吗？
我操，这人把他当什么了，拿肉来诱惑他？——
不来，明天去学校打哭你！
对面“正在输入”了两秒，跳出简短的几个字——
是么，等你。
“……”林迁西对着手机好笑地看了两遍，把手机揣枕头底下，就不看他发的那些肉。
明天去学校再弄他。
第二天就是考后总结。
林迁西背着书包爬上教学楼的时候，就已经看见办公室那儿几个老师一个不落地全来了。
他特地绕过去，到办公室门口看，想看看成绩出来没有，正好徐进出来，差点跟他撞上。
“林迁西？鬼鬼祟祟干什么你？”
林迁西马上就走：“没什么，经过。”
“等会儿。”徐进转头进了办公室，拿了张表出来，递给他：“替你们班主任老周带去班上，叫章晓江贴前面，你这次又要得意了是吧，啊？”
林迁西被他东一句西一句弄得莫名其妙，拿了表就走，一边走一边低头看，居然就是期末考试的排名表。
难怪一群老师这么早就到了，赶着出成绩的。
不用看，第一肯定是宗城。
林迁西停下来找自己的成绩，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看了一眼就拧眉：“我操……”
宗城来得不算早，进教室的时候，前面一排的人都坐满了。
整个教室里面唉声叹气，跟刚上战场打完一仗似的，飘满了一股凄凉。
王肖也在叹气：“晚两天再出成绩不行吗？我今天回去肯定要被我老头问。”
姜皓说：“还晚两天，我昨天考完回去就被我妈问多少分了。”
俩人说着话，回头看到了宗城。王肖叫他：“城爷，看成绩了吗？”
宗城问：“出了？”
“出了，还是西哥拿回班上来的呢，贴黑板那儿了。”
宗城看一眼旁边座位，林迁西的书包已经在桌肚子里了：“他人呢？”
“训练去了吧，西哥肯定高兴着呢！”
宗城放下书包，走去前面黑板那儿，贴着的排名表是班级排名，年级排名可能还没来得及排出来。
第一是他自己，林迁西的排名在第二十一。
宗城心里有数了，转身出了教室。
林迁西在操场上训练耐力，一圈一圈地跑长跑。
吴川在跑道边上小跑跟着，看了看计时器上的时间，又看他：“林迁西，我得提前跟你说好啊，别人放寒假归别人，你的寒假可没别人长，要想考好学校，就得利用寒假多训练，再寒冷的天也不能挡住你奔跑的心，懂不懂？”
“写什么歌词呢你？”林迁西喘着气说：“我知道了。”
“怎么了你这是，有意见吗？我这么激奋人心的歌词你还有情绪了！”吴川追着又跑一段儿，跑不动了，停后面叫他：“行了，你都跑多久了，可以了！对了，你前面不是跟我放了话的吗？这回期末考进前十五了没有？”
林迁西速度放慢了，一只手抓了抓头发，忽然又加速，很快就跑出去老远了。
“怎么说话你听不见吗！”吴川在后面嚷嚷：“最后一圈啊！跑完自己回去！”黑竹竿儿说着话出操场走了。
林迁西还在跑，到后面都不是跑长跑的速度了，简直是百米冲刺，一下冲过了终点，太累了，缓了缓，出了跑道，随便就往地上一瘫，仰头对着天，胸膛起伏着喘气。
头顶的视线里多了张酷脸，他刚看见，就被一把拽着坐了起来。
不是宗城是谁，拽起他说：“我还以为今天你要打哭我，结果自己先瘫了？”
“我操……”林迁西坐那儿，搭着手臂在膝盖上，跑久了，脸上有点儿红，干巴巴地笑了声：“我没心情打你了。”他抬起一只手，比划了几下，“二十一，我考了二十一名，没进前十五。”
其他人还以为他比起上次的前三十又进步了，要得意了，但他这次的目标是前十五，没进。
得意个屁，沮丧得很，就觉得离上好大学的目标还远。
宗城看着他脸：“我看到了，但是你的分已经上四百了。”
林迁西抬头看他：“啊？什么意思？”
“你没看自己的分？”宗城说：“你第一回 上了四百分，离前十五也就四十多分的差距。”
林迁西说：“这是不差的意思？”
“是已经提升很多的意思，越往上，每一分都是一道坎，本来就会有这种过程。后面还有整个高中三年的总复习，追上来不是没希望。”
林迁西盯着他，好像在看他说的是真是假。
宗城伸手在他头顶重重摁了下去：“蠢。”说完就走。
“操！”林迁西被他这一下的手劲儿摁地脖子都疼了，爬起来追上去就扑住了他肩：“你没骗我！”
宗城抓着他胳膊拽过来，回头时候没收住，正好胸口撞他胸口，差点脸都要撞一起，一手捏住他下巴，才没真撞上：“我什么时候骗过你？骗你跟你姓。”
林迁西嘴角上扬，抓着他手想从下巴上拽开：“这你说的啊，骗我跟我姓！”
宗城就不松手，非捏着他下巴：“那我要是没骗你呢？”
“那我跟你姓！”林迁西想也不想就说，终于把他手扯下来了。
“嗯，这你说的。”宗城嘴边一扯，转身出操场了。
林迁西心里好受多了，他心里没底，但是宗城几句话，突然就给了他底气。
他跟出操场，一下反应过来了，盯着前面那人黑漆漆的后脑勺看，心里突地一跳。
干，什么谁跟谁姓，这人跟他玩儿文字游戏呢，都是从哪儿学来的招！
一路追着他进了班里，林迁西还没再说话，王肖第一个先冲他羡慕地感叹：“我就说西哥高兴着呢，有了城爷就是不一样，成绩就跟坐火箭似的。”
“……”林迁西难得没接他话，坐到座位上，瞄一眼宗城，被他那句“有了城爷”给闹的。
宗城在旁边接到他视线，翻开书，嘴边又轻轻扯了一下。
下午最后两节是连着的语文课，老周把试卷给讲了，留了十几分钟给大家开例行班会。
“马上寒假了，这是你们高中的最后一个寒假了，意义就不用我提了……”
反正只要上了高三，什么都奔着“最后”去说，最后一个寒假，最后一段时间，非得把大家给弄到有今天没明天的感觉就对了。
老周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到铃声响了，才说到关键：“有些人虽然进步了，但是还有待观察，最好不要松懈；退步的，要想想原因。成绩单带回去给你们父母签字。”
林迁西顿时往前看，这有些人里包括他呢？
班上已经炸了。
老周根本不管，试卷、杯子一拿就出教室走了。
“卧槽，咱们是小学生吗？还带回去给家长签字？！”王肖拿着试卷一扭头，送到林迁西跟前：“西哥，借你手用用？”
“你他妈又来？”林迁西说：“去找孙凯，他都会模仿你爸的字了。”
王肖还真去找孙凯了。
林迁西把发下来的成绩单折了折，塞进书包，问宗城：“你是不是不用签啊？”问完又觉得多问了，笑笑，“我随口问的。”
他这样的家庭状况，还签什么啊，问了像挑他刺。
“嗯。”宗城拿出书包：“你要去找你妈签吗？”
林迁西看看前面一排交叉做彼此父母的几个人，撇一下嘴：“不了吧，要不然你给我签？”
宗城说：“我还负责给你作假？”
“嘿！”林迁西笑一声，站起来说：“没事儿，我找杨锐去就行了。”说完朝外面歪一下头，意思是先走前面等他，就跑出去了。
宗城拿了书包跟出去，林迁西跑得很快，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等他到了杨锐店外面，林迁西已经先到了，身影刚好晃进杂货店。
“杨老板！”一进门，林迁西就喊：“帮个忙！”
杨锐穿个长袖褂子，正在货架后面搬货，走出来问：“什么忙？”
“家长签字。”林迁西把成绩单拿出来，拍柜台上。
杨锐拍两下手，走过来拿了看，惊奇地很：“考这么多啊，我好像第一回 看到你拿成绩单过来，还是三位数，4开头的。”
林迁西说：“别寒碜我了吧，签吧。”
“你都考这么多了，还叫我签什么？”杨锐给他推回去：“拿去叫你妈签不就行了吗？”
林迁西咧着嘴，好一会儿才说：“我就怕她根本不看分，到时候又给我来一句对我没什么指望，反正上完高三就完了……啧，少啰嗦了，你给我签吧。”
他没进前十五，被宗城一番话才又鼓起了劲儿，不能泄了，就不去找林女士了吧。
杨锐看看他，大抵也明白，又拿回去，找了笔：“成，给你签了。”
宗城从外面走了进来。
林迁西转头看他：“刚到啊？”
“嗯。”宗城在外面听到了他的话，有意等了一下才进来。
杨锐把签好的成绩单递给林迁西，又看看宗城，笑着问：“憋好久了吧，寒假能浪了？”
“浪什么啊，学习！”林迁西没留意他眼神，还以为是在说他自己上课。
宗城注意到了，当没注意到。
杨锐有点好笑地摇了一下头，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你今年打算怎么过啊？要我给你留地方吗？跟冬子一样？”
林迁西愣一下：“什么怎么过啊？”
杨锐说：“你怎么自己不长记性啊？”
宗城问了句：“是有什么事儿吗？”
杨锐指着林迁西：“林迁西十八岁大寿啊，要做成年人了，还傻着呢。”
林迁西才反应过来：“我操，我真忘了！”
“你学傻了！”杨锐骂他，转脸又对宗城解释说：“他生日挨着过年的，快了。”
宗城看一眼林迁西：“嗯。”
记住了。
林迁西真忘了，他感觉上一次过生日离自己已经很遥远了，遥远的就像上辈子的事儿一样。
当时怎么过的，也快记不清了，好像是跟秦一冬一起过的吧。
杨锐看他跟发呆似的，故意拿宗城打趣说：“我借林迁西说几句话可以吧？”
宗城转头去隔壁：“你们说，我去摆球。”
杨锐是真逗不了他，哪像高中生啊，稳得很，就没害臊的时候，转头朝林迁西招手：“过来，跟你说两句悄悄话。”
林迁西回神，走过去，挨着柜台：“干嘛？”
“我可不是自己记得的，还不是秦小媳妇儿来我这儿，说到了这茬才想起来。”杨锐说：“他前几天来的时候说多管你闲事儿了，这阵子都不来我这儿了。”
林迁西咧嘴说：“随他吧，我不用你这儿过生日，他想来就来呗，还提前打什么招呼啊。”
“那你要怎么过？”杨锐还挺好奇：“跟酷哥一起过？”
“还没到日子呢，谁想那么多。”林迁西指他：“八卦啊你！”
刚转头要走，杨锐又叫住他：“等等，我给你送个东西。”
林迁西回头。
杨锐去货架后面忙活半天，拿了只瓶子样的东西出来，一下朝他扔过来：“接好。”
林迁西一把接住，拿在手里看：“什么玩意儿这是？”
看半天，在瓶身上看到“润滑油”三个字，他还愣了一下，紧接着才反应过来这是干嘛的，张嘴就喊了句：“我操！杨锐！”
“叫什么，你不要成年了吗，这不迟早的？”杨锐笑着说：“注意安全。”
林迁西瞪他，冲去柜台后面要踹他：“杨老贼，你消遣我！”
杨锐比他大，可还真不是他对手，一边躲一边笑：“你俩谁是这个啊？”他竖了根手指，想想又怕林迁西不懂，又小声补充：“我是说谁在上面？算了，肯定是酷哥。”
林迁西拿着那瓶子要敲他头：“这他妈还用说吗？肯定是我啊！”
“你们在干什么？”门口传来宗城淡淡的声音。
林迁西回头，看到他，马上把手里的瓶子垂下来。
“给林迁西送生日礼物。”杨锐笑着说：“臭小子不领情，我忙去了。”说完进厨房里头去了。
宗城已经走过来了，看林迁西垂在身侧的手：“给你什么了？”
“没什么。”林迁西那手正好拿了书包，半挡着出店门：“不练球了，我先回去了。”
刚到门外头，书包被用力扯了一下，他手一脱，拿着的瓶子就掉了，伸过来的一只手接个正着。
宗城拿着那瓶东西在眼前看。
“操……”林迁西拿手挡了一下：“你他妈别看了！这大路上！”
宗城眼神动了动，脸上没什么表情，随手塞进了书包，搭着他肩膀往前推一下：“知道是大路上还这么激动。”
“激动个毛，我他妈贼淡定。”林迁西转头看了看前后左右，趁着没人，凑他耳根边上吹了口气，还吊儿郎当地笑了一声：“你别激动啊，不激动这么快藏起来干嘛？”
宗城耳根边轻微的痒，眼睛盯着他。
林迁西觉得他这人眼光有时候太沉了，看人的时候简直像是要把人给吸进去，不知道他耳根热没热，自己的好像要热了，痞笑着小跑出去：“走了。”
宗城看他走了才走出去，摸了一下耳根，先很慢地呼出口气，在心里算了一下，离他生日还有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