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迁西去操场的时候已经换上了跑步的运动裤, 口袋里就收着宗城的那颗纽扣，一路走一路好笑, 这下总没人抢这玩意儿了吧。
手机就在这时候响了，他掏出来看，是宗城发来的微信——
你的脚现在能集训？
林迁西走的时候没有多说，没想到他还特地来问了，简单地打了句话回复过去——
没事儿，吴川说先训练基础的。
吴川已经在操场上喊了：“还不过来！”
林迁西本来还想再发两句，看他急了, 只好把手机一揣, 赶紧上跑道。
“我先跟你强调一下，”吴川拿着秒表和记录本，又看他脚，板着脸：“考试还有几天啊？本来这会儿正当是要加大训练强度的时候, 你这样我都不知道你还能不能练！寒冬过去了, 你还在寒我的心！”
“唉老师, 你怎么不是喊口号就是写歌词啊。”林迁西脱了羽绒服扔道边，撸起袖子说：“能练，来吧。”
吴川拿他这样没辙：“先跟你说好, 虽然是在学校里训练，但这段时间你要完全投入进来，每天要来得比别人早，走得比别人晚, 不要浪费时间在别的事情上, 等快考试了就跟我去考点集训，熟悉场地。”
林迁西问：“远吗？”
“还能有北京远？”吴川瞪他一眼：“从你家到学校那么点儿远！”
“早说啊。”林迁西边做拉伸边笑，吴老师对他报北京意见大着呢, 还是觉得太难了吧，但他一定要考。
宗城拿着手机进了教室，微信里就那一条回复，没下文了，就知道林迁西应该已经是在训练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没事儿了。
手里还捏着林迁西那枚裤腰上的扣子，没地方放，他直接收在了裤兜里。
林痞这股骚包的劲头倒像是没事儿了。
王肖已经先回班上，看到他进来，忽然惊讶：“卧槽，城爷！”
宗城坐下，看他一眼。
王肖指着他领口：“你扣子呢？给谁了？”
顿时前面唰唰唰地投来几道目光，姜皓也有点儿惊讶，凑近看：“被人要走了？”
宗城什么都没说，把羽绒服的拉链一把拉到顶，挡住了领口。
王肖看他半个字都不说，转头勾住姜皓的肩膀，凑一起小声嘀咕：“知道是哪个妹子吗？”
“我怎么知道，又没看见……”姜皓嘀咕着回，一边又扭头往宗城身上看。
宗城拿了题册在面前一放，捏着笔低头做题，干脆说：“我嫌麻烦自己扯了。”
“就这样？”王肖探索八卦的热情被当头浇灭了。
“嗯。”都知道他嫌麻烦，自己扯了好像也没什么不对劲儿的。
……
林迁西已经完全体会到了吴川话里的意思，真的是全身心投入到集训里，来的比谁都早，走的比谁都晚。
他都快忘了上次摸书本是什么时候了，每天起早贪黑地就跟操场磕上了，都快住操场里头了。
下午三点，跑完最后一圈集训的跑步，他坐在跑道边上，掀起右腿的裤脚看一眼，手指揉了揉脚踝。
“怎么了，你脚是不是不舒服？”吴川过来了，一脸紧张地盯着他：“我得提醒你，后面几天还得强度更高。”
“没有。”林迁西拿开手，一把扯下裤脚：“没事儿，我还能练。”
吴川打量他两眼，递给他一张方方正正的牌子：“你的准考证下来了，准备跟我走。”
林迁西拿在手里看一眼，上面压着他蓝底的两寸照片，下面是考试证号，得亏他之前打了几场台球赛，拿到了名次，才有了现在的资格参加单招，不然就这样的学校，普通学生根本连报名的资格都没有，人家只招二级运动员。
拿到准考证他就知道这是要换地方去考点了，马上爬起来。
吴川在前头一边走一边说注意事项，林迁西跟后面听，偶尔“嗯”一声，出操场的时候，忽然瞄到出口的栏杆那儿放着包方便袋裹着的东西，袋子上面用透明胶布粘了个“林”字，他看一眼已经走远的吴川，过去拿了。
一看到那个锋芒毕露的“林”就知道是谁写的，林迁西打开袋子，里头是两本厚厚的笔记，还分门别类地插着标签。
底下居然还有几袋巧克力，附带张纸，上面写着几个工整的小字：西哥体考加油——来自你的好弟弟。
林迁西看笑了，兄弟俩还挺贴心啊，什么时候送来的，居然没看见。
他立即掏出手机，点出微信里那个灯塔头像。
“你磨蹭什么呢？”吴川在前面催他了：“快点儿啊！”
林迁西迅速打了一句话发过去，才追上去，嘴边还挂着抹笑：“来了。”
宗城按亮手机就看到了微信里来的消息——
谢谢田螺姑娘。
他坐在座位上，一只手的手指里转着笔，一只手打字——
叫谁姑娘？
过了半天，林迁西的消息才回复过来——
你，你就是田螺姑娘，还有田螺姑娘的弟弟，一起谢了啊。
宗城看了一眼班上，最近教导处管得严，不让在教室里明目张胆的用手机了，他拿到桌底下，低着头打字——
还给我吧，不想送了。
林迁西秒回——
谢谢爸爸。
这还差不多。宗城嘴角动了动，又看见他发来的下一句——
我去考点集训了，后面就要考试了，先不说了。
宗城才知道他已经去考点了。
这种单招考试针对外地学生都会在相关省市设立专门的考点，他早就查过了，林迁西正好赶上今年，本省的考点今年有两个，有一个就在这小城里，不用跑远。
他手指点着，退出微信，直接去人家的学校官网上搜考试的具体事项。
“唉，天天测验，大考小考的……”摸底考试的成绩早出来了，教室里这会儿又在发试卷，王肖拿了张试卷，把剩下的往后面送，正好看到了林迁西空着的座位，忍不住说：“我都羡慕西哥了，早知道我也去做体育生啊，这会儿就能一起集训，都不用上课了。”
孙凯说：“那你得有西哥那身体素质，你跑两步就废了。”
“去你妹的，会不会说话。”王肖骂完又说：“西哥这训练真他妈严格，成天见不着人，我都好一阵儿没看见他了。”
姜皓在旁边折试卷：“我那天经过操场，还想去问一下要不要顺带练一下台球，结果老远就被吴川挥手赶走了，说是他报的学校马上就要体考了，就连高一高二的上体育课，他都还在那儿练呢。”
“卧槽，西哥生日的时候说要考北京的学校，来真的啊，这么紧张的吗？”
“北京的，他这步子跨得也太大了吧……”
宗城听着他们讨论，连他去送东西都没能进操场，也就远远看了一眼，林迁西当时背对着他在训练跑步姿势。
手机上查到了相关的内容，他低着头看，除了体能还有专项，挺大负荷量的，当天还会有上面的老师下来监考、录成绩。
“城爷！”王肖忽然叫他。
宗城抬头：“怎么？”
“西哥体考的事儿你了解吗？”
宗城都怀疑他是不是偷看到自己手机了：“你想说什么？”
王肖顺手把剩下的试卷递给他：“就想知道西哥能考怎么样啊，这种考试也看不了，不然咱们就跟去瞧瞧了。”
宗城淡淡回：“你等着消息不就行了。”
考点不在别的地方，还是林迁西以前打过比赛的那间体育馆里，大概这是小城里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体育场所了，像吴川说的，真就是从他家到学校的距离。
林迁西当天一去就跟吴川吐槽：“这地方我还用得着熟悉？”
吴川说：“你也就对里面几个打过台球的厅熟悉，操场不得熟悉？跑道不得熟悉？”
他无言以对。
早上还不到七点，林迁西从家里出门，出发去体育馆。
到了半路，他特地绕了个弯儿，去了杂货店附近的岔路上，想着可能还能正好碰上某位硬茬，结果插着口袋在那儿等了快十分钟也没等到人。
林迁西看看手机上的时间，又看看老楼方向，算了，他怕吴川催，还是转头走了。
今天要特别去早点儿，因为考试就在今天。
林迁西进体育馆的时候就看见多了不少人，指示牌指示先去体检。
他到的早，体检也快，检查完直接去了后面的操场，一边在脖子上套上准考证。
考试的学生陆续都到了，很好认，都穿校服。
林迁西没穿，穿着自己平常训练的一套旧运动服，外面加个羽绒服，这两天也不是太冷了，随时可以脱。
看那些校服，基本都是其他地方来考的学生。
他看了一圈，在原地做拉伸，一边特地活动了一下右脚，想想不放心，又蹲下来按两下。
“你也是来适应的吗？”忽然一个人停在他跟前。
林迁西抬头，看见一个女生，穿着外地的高中校服，正在跟他搭话。
“什么适应？”林迁西按着脚问。
“就是适应体考的感觉啊，避免后面的省统考紧张什么的。”女生说：“我们学校的都是为了这个来的，当成一次碰运气吧，不然谁敢报这么好的学校啊，听说文化分也很高的，我有这个成绩还学体育吗？”
林迁西笑笑：“哦，我不是。”他就是来考的。
他笑起来就招人的眼，女生一直瞄他：“你哪个学校的啊？本地人吗？”说着就想看他胸口的准考证。
林迁西站了起来，避开了。
“林迁西！”吴川正好来了，直接吼了他一嗓子。
女生看没机会说话了，才走了。
“你蹲这儿干嘛？”吴川几步走过来，看他脚：“是跟人女孩子撩骚呢，还是脚不舒服了？”
“都没有。”林迁西干脆地说。
“最好是真的。”吴川哼出口气，递给他一张纸：“去准备一下，就要考试了。”
林迁西拿着纸说：“我还想考前再练一下呢。”
“别练了。”吴川看他脚：“我对你这儿还是不放心，就这样吧！我还得去关注一下人家学校的安排。”
林迁西摸下鼻子，只好往场地上走，边走又边转了转右脚脖子。
走出去一大截，忽然听到后面有人问：“要帮忙吗？”
“不要。”说完话，人都走出去了，他一下停住，转过头。
宗城穿着一身黑的运动服站在他后面，乍一看还以为也是个来考试的学生。
“你怎么来的？”他眼都直了。
“上午最后两节是自习，连着中午午休，刚好是你考试的时间。”
“我操，我问你怎么进来的。”
宗城平淡地说：“混进来的。”
“……”林迁西嘴角扯了起来：“有你的。”
“骗你的。”宗城说：“拿学生证跟里面的人说是八中让我来做志愿者的，就让我进来了。”
“你这不还是混进来的！”
“是吧。”
“操。”林迁西好笑地看着他，忽然往左右看了看：“吴川知道吗？”
“不知道，你去考吧。”宗城朝跑道上偏了下头，已经有很多人都过去了。
林迁西赶紧往那儿走，不忘回头说一句：“等我啊。”
宗城特地看了眼他的脚，才走去跑道边上。
考场里有很多人，也分不清谁跟谁，他站边上，不太有人注意的到。
先考基础体能，第一项实心球，第二项是一百米，然后是绕杆跑，最后还有一项原地内三级跳，这些都通过了，才是后面的专项考试，林迁西的专项当然就是田径。
他的顺序排得靠后，差不多是最后一组。
实心球没什么难度，考完直接上跑道去跑一百米，后面的绕杆跑也很顺畅地完成了。
林迁西比较担心的是三级跳，因为脚会特别用力，开跳前一遍又一遍地活动双脚。
宗城远远看着他，脱了身上的羽绒服后，林迁西的身影在跑道上显得又高又瘦，挺拔的一道，特别显眼，活动脚的动作也很明显。
果然脚还是没好透？
哨子吹响，林迁西助跑出去，左右脚各跳了一下，飞跃出去，身影在视线里都划出了一道虚像。
宗城看着他落进沙坑，停顿了几秒，才站了起来。
没一会儿他就过来了，手里拎着羽绒服，咧着嘴角：“过了，准备后面的专项考试了。”
宗城看着他脚：“你脚怎么样？”
“没事儿。”他不当回事儿地说：“小问题。”
“林迁西！”吴川急匆匆地走回来了，比之前叫他考试的样子还急，都没注意到宗城在，直招手：“快来！”
林迁西看他脸色不对，走过去几步：“怎么了？”
“我刚打听了一下，你的专项，两百米和四百米速跑，因为之前比赛上有人刷新了记录，现在人家学校也跟着提高了要求，比往年至少快了一秒多。”
林迁西愣一下：“真的？”
“当然是真的！”吴川说着看一眼他脚：“你说实话，到底能不能跑，不能就算了。”
林迁西想都没想：“能，什么算了，就不算了！”他转身回去。
“林迁西。”宗城低低地叫了他一声。
林迁西看他一眼，笑笑：“干嘛啊，不是说了没事儿吗？”
宗城又看一眼他脚，这阵子他就是这么高强度训练过来的，到底有没有说实话？
“你别逞强。”
“我逞什么强啊，”林迁西朝后面努努嘴：“再说吴川就发现你了。”
说完又上跑道了。
宗城看他的眼睛往下压了一下。
专项考试分类进行，考短跑的这边人不多，轮流跑，林迁西的顺序又排在后。
他站在跑道上往边上看，宗城站在人群后面看他，人高，很扎眼，脸上看不出什么神情。隔了几米就是抱着胳膊的吴川，沉着张黑脸，紧张兮兮。
林迁西悄悄活动右脚，心里说没事儿，能跑。
“林迁西！准备！”点名的老师在起点喊。
林迁西走过去，深吸口气，在跑道上下蹲，手指撑地。
他没说实话，脚踝是不舒服，现在要求提高了，好像就更不舒服了。
“预备——”林迁西咬了咬牙，把身体的重心往前移，都熬完整个集训了，只能拼了，就是再不舒服也要跑。
“啪！”发令枪响了，他一下冲了出去。
宗城盯着他，他速度特别快，比以前任何一次看他跑步的速度都要快。
很快他就回来了，小跑回起点时的脸是绷着的。
吴川立即过去问：“怎么样？”
“没事儿。”林迁西喘着气，甚至还笑了：“过了！”
吴川松口气，又问：“后面还能跑？”
“能！”
下一场四百米。
前面的人都陆续跑完了，只剩下林迁西。
“林迁西，准备！”监考老师又喊到他名字。
这才春天，林迁西居然觉得热了，连运动服的外套都脱了，就穿了件运动的长袖衫，在起点下蹲，忽然瞄了一眼边上。
宗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人群后面往前站了站，离起点就几米远。
他又深吸口气，悄悄活动一下脚腕。
再坚持一下，林迁西，再坚持一下，一定能过……
“啪”一声，发令枪又响了。
林迁西又一次冲了出去。
跑了无数次的四百米，像是在眼前一下延长了好几倍。
他的胸口里在激烈地狂跳，一定要跑快点儿，再快点儿……
右脚踝忽然像被针扎了一下，又像是被灌上了水泥。林迁西都顾不上了，只知道继续跑。
吴川到底有经验，老远就看出不对，跟着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听见一道挺熟悉的声音问：“这儿有没有医用箱？”
“有的，在那儿。”
吴川回头看了一眼，看到了宗城，正在奇怪他怎么来了，就看宗城跑去了人群外面，在那儿摆着的一张桌上掀开了医药箱，拿了两只冰袋就跑了过来。
宗城边跑边脱了身上的外套，运动装的外套不薄不厚，他在手上迅速包了那两包冰袋，抓在手里，直接沿着跑道边朝林迁西跑了过去。
跑道边上看热闹的人都忍不住伸出了头。
林迁西看到终点了，但总觉得速度不够，越觉得不够越要用力奔跑，右脚踝上那点感觉已经要麻木。
忽然一道身影飞快地追了上来。
他往后瞄一眼，黑色利落的短发，是宗城，心里像被猛地捶打了一下，咬住牙关，拼命跨出双腿。
“唰”的一下，黄色的终点线终于在眼前跨了过去。
几乎同时，所有感觉好像都回归了，他只感觉右脚一阵剧痛，膝盖一弯就倒了下去。
“操！”林迁西抱住小腿，才发现身上都是汗。
紧跟着，宗城就冲到了跟前，右脚踝上一冰，是他一把按了上来，外套用力裹了几下，绑住。
“林迁西，”宗城一把拉住他：“抱住我，快！”
林迁西昂起头，伸手勾住他脖子，顾不上有多少人在看他们了。
宗城直接拦腰把他抱了起来，往场外跑。
“我跑得怎么样？”林迁西紧紧抓着他后领。
宗城喘着气说：“放心，特别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