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灯扫进来的时候, 门口已经有佣人走过去。
陈其昭的手从语音聊天键上移开，微微蹙眉地看向拐进车库的车，见到两个男人从车里出来。中年男人穿着较为正式的衣服, 较为普通的脸上带着稍微局促的神色，站在他旁边男生年纪尚小, 穿着花里胡哨的衣服, 显得有些桀骜不羁。
来的人不是别人, 是陈家人, 也就是他爸陈建鸿的亲弟弟。
陈其昭目前名义上的三叔, 跟在三叔旁边的人也不是谁, 他的堂弟。陈家上一辈发家, 家庭关系不算和睦，之后陈太爷将家产分给了陈家几兄弟各自发展, 奈何其他兄弟平庸, 而到最后也只有陈建鸿早年抓住了机遇，一举将陈氏集团做到如今的规模。
有的早就搬离了S市, 有的去了国外发展，基本上没了联系。
留在S市的只有三叔一家。
陈其昭对这些人没有多深的记忆, 或者说这些人可有可无，他三叔就是妥妥的见风使舵的人, 陈家辉煌的时候他挤在集团里分红利, 而等陈家落魄的时候, 他也是最先撇清关系的人之一，还在某些产权有争议的时候出来搅过浑水, 拿走了郊区的一块地。
管家张叔走过来指引, 两人就随着对方进了屋。
陈其昭就站在旁边的花园里没出声, 他大概能猜到他的好三叔今天过来是想干什么, 无非就是给他儿子谋个机会，或者是找他爸要项目要钱。
他正想着，手机忽然嗡嗡震动起来，才想起还没回沈于淮的消息。
[-昭：刚刚不小心按错了。]
[-沈于淮：没事，我以为发生什么。]
[-昭：淮哥晚点聊，家里来客人了。]
“你这煲汤弄得够久的。”沈雪岚从外边进来，见到穿着围裙的弟弟动作熟练地将清汤倒进事先准备的汤盆里。
沈于淮：“马上好了。”
沈家的阿姨放假回家，年夜饭向来是沈于淮动手。沈雪岚倚在墙上，正想看看厨房里还有什么能帮忙的，余光却瞥见放在料理台旁边的手机，“刚刚就一直看到你在玩手机，跟谁聊天……”
她话还没说完，沈于淮把手机屏幕按灭了。
“来帮忙。”沈于淮简短道。
沈雪岚略有深意地看了他的手机一眼，“哦，来了。”-
陈其昭回到别墅里的时候，他爸已经跟三叔聊起来。
似乎注意到他的到来，陈三叔的面上立马挂上几分笑容，“其昭来了？我刚听你爸说非宏的事，这孩子年纪轻轻也有时明当年的风范，立尧，没事要跟你哥学学。”
堂弟陈立尧坐在旁边，闻言只是简单应了一声，目光在陈其昭身上放了会很快就又低头玩手机。
陈建鸿客气两句：“立尧也不错。”
“这孩子就闷，哪能比得上时明其昭，平时成绩也就一般。”陈三叔语气中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又与陈建鸿说道：“这不他前段时间争气一回，说想要去我公司磨练磨练，结果过去之后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我手下的人不敢忤逆他，就一点东西也没学到。哦对了大哥，你那有没有简单点的岗位，我把立尧送到你那去好了，让他跟时明学学，以后也好帮我管理公司。”
陈立尧没说话，但已经看向了陈时明。
“跟我哥学？”陈其昭突然笑了声，“还是别吧，他连我都不带，哪有时间带人。既然要学不如跟我学，非宏那还有几个岗位空缺，来混混日子不错啊。”
陈三叔道：“这不你还在上学，哪有时间……”
陈其昭又道：“我哥还上班呢，怎么？三叔看不起我啊？”
陈建鸿适时开口道：“想要磨炼确实最好是从基础做起，总部事务繁杂，跟其昭去子公司学习可能会更容易入手，两人也是同龄人，平时能更好相处。”
陈其昭注意着对方的神情变化，果不其然就看到陈三叔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这次还只是给孩子求职，只不过是想让陈立尧去陈时明底下捞捞金，谁不知道现在陈时明手底下的项目利润大。
上辈子陈三叔做的事更多，他这人没什么本事，每次来要么就是带着某个项目借口，跟陈建鸿说着要投资，实际上这一类投资每次都打水漂，扔进去的钱基本上也要不回来。
陈氏家大业大，陈建鸿在S市的兄弟到底只剩下陈三叔一人，看在兄弟情面上也就没跟他计较。奈何这种人就是贪，一次次的让步只会让他变本加厉。
陈其昭余光瞥向餐厅的位置，还挑着饭点来，事是真多。他开口道：“三叔之前也投资了不少项目，术业有专攻，市场毕竟不一样，来我这学的东西，确实也派不上用场。”
陈三叔见状道：“也是，其昭还要忙学业，怎么好意思让立尧去麻烦你。”
陈其昭笑了下：“之前三叔也找我爸拿了不少投资吧，现在项目应该也定下来，不如就让堂弟去练练手，说到底还是从自家生意出发最好。”
他说完又问：“三叔今年生意应该不错吧，那么多项目？”
陈三叔没说话了，他今天来确实是带了个项目过来。
可陈其昭这么一说，他反而不好开口了。
经陈其昭这么一搅和，陈三叔反而不好开口，只能跟陈建鸿攀攀近乎。
说到后面口干舌燥，好几次想要主动谈要钱的事，都莫名其妙被打断，眼看时间较晚，陈建鸿主动开口说晚上还有点事，陈三叔也不好多留，只是走的时候狠狠地瞪了陈其昭一眼。
陈其昭看着陈建鸿把人送到门口，视线瞥向车库位置。他抬步走到车库里面，刚刚老林换车胎的工具也收拾干净，工具收好放在车库工具柜那边。
陈其昭扫了眼，走到陈时明经常坐的那辆车附近，蹲下细细查看了换掉的车胎，随后走到那个坏掉的车胎处仔细看了铁钉的位置，看起来确实像是行驶时被扎破。
老林已经进别墅去了，人不在这边。
陈其昭走到车窗边，发现车没锁，车钥匙还插在钥匙孔上。他干脆就坐了进去，启动试了下油门跟刹车，确定没问题后才出来。
“你在这干什么？”陈时明正好经过，见到陈其昭从车里出来。
“没，你这车好像不错。”陈其昭道：“回头借我开开呗？”
陈时明瞥了他一眼，“等你驾照拿下来再说，钥匙放里面，林叔估计晚点还要收拾。”
“哦。”陈其昭把车门关上，收回目光：“你之前不是开这辆吧？”
“之前那辆送去车场定期检修了。”陈时明道。
陈其昭问：“哪个车场？”
陈时明道：“上次你飙车的那个。”
他道：“陈其昭，你今晚的话有点多。”
“心情好。”陈其昭将目光收回。
上辈子陈时明车祸那辆车是新车，现在也不在车库内。
兴许是他多疑了。
陈三叔走后，陈家重归宁静，开始吃起了年夜饭。
一桌子围着人，在家的佣人同桌吃饭，桌面上的饭菜散发着热气。
“你不喜欢三叔？”陈时明坐在陈其昭旁边，顺手给他倒了杯酒。
陈其昭直言道：“不喜欢，我看得出他满脸写着要钱要权。你要是喜欢？要不跟他说说你改主意了？”
张雅芝把最后一盘菜摆上，循声看向远处两兄弟：“过年不许吵架，两人都少说一句。”
陈时明看了陈其昭一眼，以往过年陈其昭都喜欢跟朋友出去跨年，每次吃完年夜饭就迫不及待要走，可今天从上午的时候他就早早起来，下午还跟在张雅芝旁边看她准备年夜饭，未曾开口催促。
甚至也有耐心坐在客厅里听他们说话，以前都是上楼打游戏。
张雅芝夹着东西，“这个试试，上次妈学的新菜，多吃点。”
陈其昭看着碗里的东西，“妈，你是在喂猪吗？”
“要是能把你喂成猪，妈还高兴呢。”张雅芝的视线停在陈其昭身上，“小昭，最近是不是又瘦了？妈怎么感觉你脸颊这的肉没了？”
陈建鸿平静地看着母子两的说话声，视线在陈其昭身上停留许久。他看着陈其昭随性的模样，心里却想到另外的事情上，好像有一段时间没怎么相处，他有点看不清这个孩子了。
陈其昭罕见地非常沉默，这段时间饭桌上确实话少，但偶尔也会应两声。
但今晚这顿饭吃的时候，张雅芝问了几次问题，陈其昭的反应都有点慢半拍。
吃完饭后，陈其昭没有回房间，而是坐在客厅里陪张雅芝看春晚。
电视上播着春晚节目，搞笑的小品相声没在陈其昭脑海里留下任何痕迹，他坐在客厅里听着张雅芝时不时的笑声，旁边的陈建鸿在看财经报纸，陈时明在看杂志。一家人坐在客厅里忙各自的事情，陈其昭却觉得这样的氛围格外的热闹，也不觉得烦心。
直至12点一过，随着一声新年快乐，张雅芝拿着两个红包递给他。
陈其昭目光在红包上停留许久，最后接过。
社交软件上震动未停，陈其昭给沈于淮发了句新年快乐，接到颜凯麟连番轰炸。
陈其昭心情很好，干脆就给小屁孩颜凯麟发了个红包。
[-昭：[新年红包]]
[-颜凯麟：就喜欢你这么直接爽快的人！]
[-昭：哦。]
[-颜凯麟：祝哥今年赚大钱发大财，桃花旺旺，早生贵子。]
[-昭：……]
走廊传来脚步声，陈其昭正想开门，看到陈时明站在他面前。
陈时明穿着睡衣，手里还端着杯东西，“昨天听小徐说了声，你去非宏技术部了？”
他说完注意到陈其昭的视线停留在他手上，于是就将杯子给他看，“水。”
“去了。”陈其昭回答道：“荣光2.0做得不错，我就去那边逛逛看看，听说他们是想继续研发新产品？”
荣光项目大好，很有可能成为新一年度集团的重点建设项目。
陈时明也收到不少关于非宏荣光系列的相关提案，但这些只是计划，具体方案跟流程也没开始，年底事情实在太多，直接被他搁置了。结果昨天听小徐说，年底陈其昭也跑了两次荣光技术部，还提了一点意见。
“你说的互联家电，大概是什么想法？”陈时明直言道。
现在市面上的电器太多了，同样功能的产品不少，非宏电器确实做的还算不错，可在后来的市场中逐渐被淘汰。
“哦你说这个啊？”陈其昭语气自然地解释道：“我就说个智能家居，这个概念老早就提出，国外也有不少大公司在试行。我们国内几个大厂牌现在没什么动静，但你没发现他们这几年推新产品的次数减少了吗？”
陈时明微微停顿，注意着陈其昭的表现：“确实有这点说法，其他大厂在做技术革新。”
“产品的功能被开发得差不多的，大多数就化繁为简，以现在国内的发展速度，你只研发平价的电器产品肯定不行。荣光项目提出的智能概念不错，但这种不算完全的智能，你倒不如打造一个荣光智能体系……”
陈氏确实有可以做智能家居的资本，毕竟房地产起家，旗下也有建筑公司电器公司，想要打造一体化的品牌完全不难。上辈子陈家就是晚了一步，非宏电器被逸诚拖累，没能提前走上这条路，最后只能看着其他大厂分割市场。
这辈子势头这么好，不趁热打火可惜了。
智能家居电器，再过几年才在国内盛行，一切还来得及。
陈其昭说到一半注意到陈时明的审视的目光，忽然停住了声。
陈时明问：“怎么不说了？”
“等会。”陈其昭进了屋，没一会拿着一本杂志放在陈时明的手里。
陈时明：“？”
陈其昭道：“其他我就不跟你多说了，没记住，杂志都有写，回头你自己翻翻。”
陈时明：“……”
陈其昭提醒道：“第八页，你自己翻。”
兄弟两的对话短暂地停了，陈其昭见陈时明拿着杂志干站着，正打算回房间。
忽然面前伸来了一个红包。
陈时明给他递了个红包：“拿着。”
陈其昭过了会才接。
陈时明问：“你不说点什么？”
“哦。”陈其昭停了下，“爸红包里给了张卡。”
“……”陈时明：“今年少惹点麻烦。”
走廊安静，兄弟两各自回到房间。
陈时明知道陈其昭对人工智能感兴趣，也经常看相关的书籍，他的房间里出现这本杂志并不奇怪，他把东西放下后翻开了杂志的第八页，版面上提到的文章是‘人工智能与智能家居’。
他迟疑道：“真是背的？”
另一边，回到房间里的陈其昭没动，他看着手里的沉甸甸的三个红包，一直没说话。
过了好久，他打开桌柜的锁，把一堆文件拿出来，最后将这三个红包放在最底下。
等他躺在床上玩手机的说话，vx里已经累积了好多条消息。
他点开沈于淮，看到沈于淮半小时前给他发了个红包。
[你领取了沈于淮的红包。]
他刚领完正想发句谢谢，聊天界面里弹出一张图片。
是夜幕里绽开的绚烂烟花。
陈其昭停了下，看向安静的窗外，他们这边没有放烟花。
[-昭：好看，我们这边今晚很安静。]
[-沈于淮：那给你看看烟花。]
忽然，一个视频请求弹了过来。
陈其昭从被褥里坐起，理了下睡衣才接视频，刚接通就看到视频对着天空。
安静的寝室内，烟花的声音伴随着呼呼的风声，绚烂的影像丰富又漂亮。
手机上的光亮倒映在陈其昭的脸上，他的注意力全被烟花吸引了，目不转睛地看着。
沈于淮站在二层的阳台上，手抵着栏杆，给陈其昭拍着远处的烟花，“现在没零点那会热闹，再放一会估计就停了。”
陈其昭盯着烟花看了一会，被风声中沈于淮的声音吸引。
对方并没有出现在视频范围内，声音却靠得极近，仿佛就近在耳边。
突然间，他觉得烟花有点索然无味。
他有点想看沈于淮的脸。
陈其昭：“那边是什么？”
沈于淮声音微停道：“哪边？”
“左边。”
沈于淮将摄像头调往左边，“是西区的展览塔，晚上有灯光秀。”
陈其昭又问了几个地方，忽然道：“是不是卡了，好像没动。”
视频对面传来声音，“能看到我手吗？”
沈于淮的手出现在视频范围挥了挥，修长的手离得很近，陈其昭能看到他手腕处的手表。
“能听到你声音，但影像没动。”他面不改色地撒谎道：“现在声音有点断了，是不是摄像头卡了，你切一下。”
视频对面没了动作，下一秒视频切了过来。
沈于淮穿着睡衣出现在镜头里，陈其昭下意识地看过去，看到他的下颚线以及喉结。
说话的时候，对方喉结似乎动了动，声音通过听筒传到这边来。
“现在能看到吗？”
黑暗里，陈其昭对上沈于淮的眼睛。
沈于淮今晚没戴眼镜，眼里仿佛是淬了墨。
“其昭？”
莫名地，陈其昭的视线又转移到对方的喉结上，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心跳很快。
突然，对方挂断了视频通话。
陈其昭目光稍停，沈于淮已经发来了消息。
[-沈于淮：应该是我这边信号不好。]
[-昭：嗯。]
[-沈于淮：也很晚了，那早点休息。]
[-昭：淮哥晚安。]
夜风呼啸，沈于淮目光停在聊天界面许久，想到刚刚夜间模式下对方较为模糊的脸孔。
他打字：[嗯，晚安。]-
*
陈其昭一晚上睡得不太好，半梦半醒间仿佛一直能看到沈于淮的脸。
等到睡醒的时候，外边的天已经大亮。
大年初一天气不错，陈其昭慢吞吞地起来，草草地洗漱完准备下楼吃饭。
只是他刚走到一层餐厅的时候，看到管家正在厨房里忙碌。
管家见到一脸起床气的陈其昭，拿茶叶的手稍稍一抖，“二少，先生在会客。”
陈其昭瞥了他一眼，看了台面好几个杯子，“哦，白天喝茶没事。”
管家松了口气，继续忙碌。
陈其昭边走边想着大早上谁来拜年，从冰箱里拿了瓶啤酒，拐角走到落地窗边往客厅的位置看，忽然看到坐在不远处沙发上的沈于淮。
刺啦——
刚开罐，啤酒冒出了气。
“其昭醒了？快过来。”张雅芝招手道。
陈其昭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把冰啤酒往身后一藏。
沈于淮循声看来，朝着他远远地点了下头。
管家正在厨房里准备茶水，见到二少匆匆走回来，“二少？”
陈其昭：“你忙。”
管家稍有疑虑，接着他就看到对方将手里的冰啤酒放下，转身从冰箱里拿了一瓶冰牛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