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点多,陈家别墅十分寂静。
除了零散几处光亮,其他地方一片黑暗。
中年男人消失在监控范围,从花园死角绕到了车库里。车库里黑沉沉一片,角落里感应灯光并没有亮起来,男人抬眼看了左前方的监控摄像头,避开了摄像头的拍摄范围,走进最角落里的一个地方,那里停着一辆黑色的商务车。
老林走到商务车的后头,完全隐蔽在监控的拍摄范围内,他蹲下|身体,拿出了随时携带的小型手电筒,借着车型遮掩,从车底下拖出一个事先准备好的工具箱。
灯光照在工具箱里,倒映的光影照亮他苍白又冷漠的一张脸。
巡视一圈后,他拿出千斤顶跟工具钳,卡在车后胎的位置。
寂静的别墅里,无人注意到车库角落里的动作,司机老林像是模拟了无数遍,他清楚地知道面前这辆车的结构,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动作丝毫不迟疑,极有耐心地一点点松动某些部件。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不到半小时的时间,他便已经从车底下出来。
他站立在车旁边,一下接一下地擦着手里的机油,这辆车明天会从车库里出发,开上路,像日常那样前往陈氏集团。坐的人是陈建鸿,开车的司机是他的同事老柳,车内或许还会多一个陈建鸿的助理,如果时间较早,陈时明也许也会坐上这辆车……
到时候砰地一下,火光就冒出来了。
啪——黑沉的车库里的白炽灯突然亮了起来。
所有的灯光宛如早有准备,在此时此刻照亮了所有死角,照亮着站在商务车附近正在擦手心机油的中年男人。
老林身形一震,目光猛地看向电源开关处。
穿着睡衣的男生手还停在开关上,面带笑容地看着他这边,“林叔,怎么这么晚还在车库这边?”
老林愣了片刻,稍停半会开口道:“突然想到白天的车没锁,就过来看看。”
“锁个车弄的满手机油?”陈其昭笑了声,从开关处走了过来,看见车旁边的工具箱,他随脚踢了踢,“我第一次知道锁车需要工具箱的。”
“轮胎瘪了。”老林的视线盯着陈其昭,说出来的话十分正常:“刚换了个备用胎。”
“就只换了个轮胎?怎么感觉这还换了不少东西。”陈其昭若无其事地蹲了下去,扫了眼车周围的痕迹,“哦对了,林叔你可能不知道。”
老林看着他,“什么?”
陈其昭站直了身体,视线远远扫了商务车正前方的工具架处,“你去把那边第三个工具箱拿开看看。”
老林扫了一眼车,听从陈其昭的话走过去把工具箱拿了下来。而这一拿,他看到了工具箱之后的死角位置放着一个小型的监控,而它的视野范围正对着整一个车库。老林的脸色稍稍变了,他猛地看向站在车边的陈其昭。
陈其昭一脸了然,又继续道:“忘了跟你说,我哥前几天给车库新增了一个监控,找不到好的位置放,就安置在工具架上了。”
老林的手微微一颤,往后一看的时候突然发现车库门口站了好几个人。
有陈时明、有陈建鸿、还有别墅里值班的几个保镖,他们就站在门口看向这边,似乎是早有准备。
他退后几步,脸上再也没先前的从容,目光冷冷地看着这群人。
“这辆商务车没锁,停放的位置从原来第三个车位挪到靠里的第六个车位。”陈时明带着两个保镖从门口进来,“而第六个车位正是车库原本监控的死角,只要贴着墙,借着其他车的掩护,夜间下监控很难拍清那个位置,而位于监控室里的保安也很难察觉有人进入车库。”
“不仅如此,你还利用其他时间,把车库里的感应灯做了手脚。”陈时明继续道:“因为脚步声会触发感应灯,如果亮起来,监控室必定会注意到问题过来这边查看。”
陈时明稍微停顿:“林叔,你现在可以告诉我,刚刚你在车库里做的,真的只是换一个备用胎吗?”
老林沉默了会,忽然笑道:“监控不是都拍了吗?我换什么东西,里面拍什么东西,你还问我,是在嘲笑我不自量力吗?”
陈建鸿站在远处,看着这个在家里工作了十几年的司机,一个人的一生能有几个十几年。家里的司机,老林是资历最老的一个,也曾是陈建鸿最放心的一个,可现在所有的证据摆在面前,无疑告诉他司机的背叛。
这种荒谬的现状让他难以置信,从助理蒋禹泽到好友林士忠,最后是日常出行的司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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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建鸿不明白,也不理解,他问:“前阵子车里的香薰是你换的吗?”
老林没说话。
两个保镖已经进入车库,一左一右要过去擒他,他们放松脚步,逐渐靠近。
这时候,有个保镖的脚不小心碰到了地面上的星系。
老林视线一顿,突然跟发了疯似的,速度非常快地撞开了人。
他的视线锁定,直直地冲过去商务车驾驶座的位置,拉开了车门。
陈时明目光微变,“拦着他!”
车库里顿时一阵喧哗,反应过来的保镖冲上去掰住车门,另一个保镖卡在旁边去扯司机抓住方向盘的手。
老林半个身子已经坐在驾驶座了,他的手死死地握住方向盘,另一只手正打算去转动钥匙启动汽车的时候,忽然发现本该安好插在钥匙孔上的钥匙不翼而飞。他目光一怔,抬头看向车的正前方,陈其昭的手指转了转,钥匙在他手指上转了个圈,最后稳稳地握在他的手心里。
“下来!”
“已经报警了!你最好别挣扎!”
“老林,别疯了,下来!”
“老林,你在陈家工作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老林冷笑一声:“你们懂什么!你们什么都不懂!”
周围来的人越来越多,被声响惊醒的佣人们跑了过来。保镖钳住老林,将人从驾驶座拖了下来,按到在地上。吵闹的声音充满了整个车库,陈其昭微微垂目看了眼被压在地上的老林,把手中的钥匙丢给了陈时明。
陈时明心有余悸,刚刚如果车钥匙在车上,那等老林真启动了车,恐怕车库的场面就难以收场。只是他没想到老林会这么快动手,毕竟怀疑只是怀疑,即便从片面证据察觉老林可能精神状况出了问题,可他没想到老林这么快就按捺不住来对车动手脚。
他目光微沉,到底是老林主动这么做,还是说背后要求他的人让他这么做?
陈其昭:“你很在意原因吗?”
陈时明偏头,“你不在意?”
“在意过,但在意很没意思。”陈其昭道:“如果有人执意要你的命,你如果还去在意他的苦衷,这种叫圣母,做人不要太慈悲,也不要去可怜其他人。”
他笑了下:“他在路上踩油门的时候,又或者他往车里放香薰的时候……未必会在意你。”
陈时明蹙眉:“我不是这个意思。”
陈其昭没说话,他打了个哈欠,视线稍斜看向灯火通明的别墅:“妈估计醒了,我就先去睡了。”
警察来得特别快,当天就带走了老林。
事后技术组的人对车辆进行检查,发现车的轮胎、刹车、油管都被做了手脚,如果这样的车开上路非常危险,稍有不慎就会引发大祸,甚至车毁人亡。警方发现老林有严重的心理问题,精神状况非常不对,但是他又尚存理智,非常清楚自己想要做什么,或者在做什么。
陈时明事后去了两次警局,但老林的审讯并不是很顺利。
“心理医生说他这种情况应该是出现了好几年,我们调取了他登记在案所有的事故记录,发现他在五年里先后出现4起小型事故,大多都是人行道附近。”警方道:“根据你们提供的资料,他的亲人因为在多年前的重大事故中丧生这一事件估计是造成他现在状态的导火索,但你们作为雇主,为什么这么多年没发现他的状态?”
“他平时的表现非常正常……我们也没预料到这个情况。”陈时明道:“当年我们给他休息了半年,事后也有让他做过心理评估,当时医生给的评定结果是合格。”
“他有严重的反社会倾向。”警方:“如果照你这么说,那这就奇怪了,他对你们家仇恨这么大,我们会再调卷宗查查。”
陈时明把这个结果告诉陈建鸿的时候,后者神色如常,面前累积的都是这段时间香薰事件的调查资料。
“从基本上来看,林叔在车祸发生后那几年的精神状态还是好的,但警方从他的手机里查到与一个陌生电话多次来电的通话记录,通话频繁到每周一次。他们调取了部分通话时间,发现这个电话第一次与林叔通话是在五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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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时明皱眉道:“但很遗憾他们没能查到号码持有者是谁,号码是黑市里买来的,根本无从查起。而在林叔出事之后,这个号码就再也没有过通话记录,但能确信的一点,林叔是在与这个电话频繁交流的时间里,经常在盘山路口附近停留,附近有一小部分商户对他有点印象。”
“他的精神状态可能是在这几年才逐渐加重。而且从管家那我打听来了一部分事情,林叔曾经问过他关于当年车祸的一些事情,但时间太久大部分人记得模糊,我从他们那拼凑来了一点线索。”
陈时明注意着陈建鸿的情绪,接着道:“当年付阿姨那件事发生之前,妈曾让付阿姨有空去花店买点花,时间的发生点恰好是在车祸前,而盘山路口当年的店铺信息,在人行道斜对角处,确实曾经有过一家花店。”
陈建鸿道:“你是怀疑有人拿这件事做文章吗?”
陈时明:“不是怀疑,是确定。有人这些年一直在给陈叔造成的车祸收尾,又频繁跟他进行通话……很多事都是空口无凭,但如果林叔的精神状态出问题,那很有可能听信他们的言论。”-
林氏集团内,林士忠面色阴沉地将文件甩在下属的脸上,纸张散落了一地,他冷笑一声道:“陈氏那边怎么回事?少了一个蒋禹泽你们就办不好事?当初把你们安排到这个位置,可不是让你们在关键时刻跟我说这件事没法办。”
“林总,这件事确实有点问题……陈时明他不知道哪里掌握的证据,他现在大肆针对我们这些部门,我们完全不敢露头,出现就随时可能被他抓住把柄。”精英男的脸色有点糟糕,“蒋哥没在,先前的那些布置没办法周旋,我们可能需要时间来降低陈时明对我们的怀疑……而且他最近一直在筹备股东会,似乎想对我们在做的几个项目发难,我们实在是没办法。”
“我不管你们有没有办法,这件事尽快解决,如果把火引到林氏这边……”林士忠语气冷了下来,“也不用我跟你说结果了。”
精英男面色惨淡,“我们尽量。”
办公室一下安静下来,林士忠冷笑一声,把桌面的文件扫了满地。
筹谋了这么多年的大局,本来再过两年就能一举收尾,结果丢了一个蒋禹泽,惹上了陈时明,半盘棋毁了一半。如果再交由这些废物造作,迟早要把他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他精心策划数年,给陈家预算了这样一个结局,结果到头来越玩越烂。
他坐在办公椅上沉思了片刻,最后给另一个人打了电话。
电话一接通用,对面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蒋禹泽的电脑你说让人处理了,为什么现在陈时明还能那么准确地针对我的部署动手。”林士忠直接发问:“他的手里应该没资料才对,动作不可能这么快。”
“电脑我确实让人处理了,而且我保证蒋禹泽那边的资料没到陈时明手里。”电话里的人说道:“蒋禹泽的资料是没过去,可不代表陈时明没有另外的途经知道资料,会议室的那件事你还没解决。”
“陈时明的背后还有人,我安排的司机被他查出来了。原来打算利用那个疯子在陈建鸿的车里放香薰,结果那疯子整天给我找事,好不容易安稳两年,结果突然就被陈时明盯上。”
电话里的人道:“陈建鸿找借口停他的工作,我看他也留不住,想让他趁机做一发大的,谁能想到他就那么控制不住,直接动手,结果人赃俱获,现在在警局里了。”
林士忠眉头皱着,“你就不怕陈时明顺着查到你?”
“查不到的,这件事我做得隐蔽,更何况那疯子早就想报社了。”电话里的人道:“至于有件事,你不如查查一个人。”
林士忠问:“谁?”
电话里的人道:“陈其昭。”-
审讯室里,隔着玻璃,老林低头看着戴在自己手上的手铐,浑浊的眼盯着光源。警方正在提问着他,但他神情如常不说二话,只是在警方提到花店的时候,他的脸色立刻变了,语态激动地说道:“你们懂什么?你们什么都不懂!”
负责审讯的警察微微皱眉:“你妻子只是可能去花店,没有事实凭据的事你如何推定?”
“她只是去花店……?”老林的神情阴鸷,“是啊,她确实可能是去花店,可我问了很多人,也找人查过,他们都告诉我当时她想去买东西,然后我再问他们的时候,他们就都说不记得了。她是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就没人记得她?!”
“你有妻子吗?有孩子吗?”老林笑了声道:“你们就跟哪些人行道上该死的人一样,他们都在我面前笑,笑什么啊,有什么好笑的,都去死算了。”
老林的精神状态明显不对,他癫狂地说着各种恶毒的话语,数落着陈家的种种罪责,数落着他与他共事的同事,从陈家张雅芝到其他佣人,他一个也没放过,他像是个憋久了无处释放的人,舍弃了以往老实沉闷的外表,用着粗鄙的话辱骂着其他人,宛如像是一个失控的疯子。
“那个人让我忍,说有办法让陈家一无所有,只要我能够忍。”老林盯着警察,语无伦次地说道:“我忍了,结果他们搞了个什么香薰,说让我再忍几年……我每天开车上路的时候,我都想带着陈建鸿一起去死。”
他像是个矛盾体,一边提着忍,一边又说着报复的话。
警察记着笔录,从他语无伦次的话中记录信息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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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去死算了……”老林笑着,他像是个失去理智的疯子,要拉着所有人共沉沦,“哦你们在查那个电话号码是吗?那查好了,那个人也是疯子,把他抓出来。”
警察道:“但你还是听他的话,放了香薰,还对车做手脚。”
“对,打电话那个人也该死,他凭什么让我忍,陈建鸿早就可以死了。”老林忽然停了下来,“是啊……都该死。你们不是在查吗?”
警察一停,注意到什么,询问道:“你知道陌生电话的线索?”
“有啊。”老林突然停了一下,目光扫视了警察,而后道:“你们想要啊?”-
调查资料统计成文件发给陈其昭的时候,他正在学校寝室里。
颜凯麟在他身边打着游戏,叽叽歪歪地跟着人语音着,陈其昭窝在床上,点开文件快速地浏览,陈时明调查的资料,警方那边的线索,还有他先前让人查的东西,汇聚到一起拼凑出了一个两辈子才凑出的零碎真相。
其实在当初那个电话打给老林的时候,就已经在对方的心里埋下了怀疑的种子,只是时间的催发、他人的遗忘、有心人的误导使得这种子快速生长,最后变成了催发仇恨与怨念的导火索。
上辈子老林忍的时间更长,他能忍到最后带着陈时明去撞货车,想要彻底控制速度去酝酿一个惨祸,车内方向盘不是为了自救,而是更为精准地去撞货车。陈其昭不知道上辈子老林在那个阶段已经疯到什么程度……但陈时明能从那场车祸里活下来,或许真是命大。
指使老林的大半可能是林士忠,但以他的精明程度,不会选择在那个阶段让老林动手。
老林会那么迫不及待动手,大概是当天下午练车的时候,高速攀升的刺激感让他不愿意在忍受某些等待。
陈其昭嗤笑一声,就这样一个人,居然是上辈子陈家所有悲剧的始端。
“哥,你笑什么?”颜凯麟摘下耳机,“看什么搞笑的好东西吗?”
“没,刚看到个段子。”陈其昭语气平淡地说着:“讲了一个疯子失控报复所有人的事。”
颜凯麟嫌弃地瞥了一眼,“这什么暗黑段子,听起来怪渗人的,疯子的说法就很难听。”
陈其昭看向他,“为什么?”
“疯子哎,少惹疯子,谁知道对方心里想什么。”颜凯麟哆嗦了下,“上次看到个新闻,说是有个男的精神有问题,被室友一刺激直接把人杀了。这社会啥事没有,疯子那可不能随便刺激,一刺激什么都做得出来。”
他说完注意到陈其昭的表情,“啊?哥你没看到这个新闻啊?”
陈其昭:“也是,疯子不能随便刺激。”
有些人一刺激,就心甘情愿地往陷阱里走。
有些人一刺激,就想拉着所有人去死。
陈其昭把页面划掉,看到邮件里有一个附带发送的压缩包。
想拿疯子当棋子,林士忠也不怕引火上身。
作者有话要说:家里来客人,今天写得晚一点。
为表歉意,本章掉落100个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