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渐渐, 厨房那边传来了声响,陈其昭回过神来,看到厨房那边有个身影出来。沈于淮把面端了过来, 荤素都有, 肉更多,都是陈其昭爱吃的瘦肉。
陈其昭来了点食欲, 他没形象地坐在地上,就着合适的高度吃着面。
沈于淮坐在他旁边, 见到他这样的状态眸光里不禁带着点柔意, “明天早上想吃什么?”
陈其昭端着喝了口汤,“没想好, 我明天可能会早一点出发, 你不要等我。”
“那我做点方便带的三明治。”沈于淮道。
陈其昭停了下, 把面汤里的肉都吃了, “嗯。”
将近深夜,吃饭完后两人聊了会天,只是陈其昭时不时低着头打盹,显然已经困到了极点。等到宵夜带来的饱腹感, 陈其昭才提出回去睡觉。两人住得对门,回去也就几步路,他边走边打着哈欠,道过晚安后进了屋。
小区这边的隔音效果只是一般, 陈其昭在门后站定了一会, 困意使得他的脑子有些混沌, 勉强找到一丝清明。
他抑制着涌上来的困意, 透过门内的小小玻璃眼, 只看到对门门口处一双浅色的拖鞋。
约莫过了好一会, 那双拖鞋才离开陈其昭的视野,最后传来闷重的关门声。
一切都在预料之内,沈于淮总是这样,从不提前关门。
陈其昭慢吞吞地往屋里走,进卧室的时候瞥见不远处飘窗架子上摆放的盆栽,最近都是阴雨天,这东西都没能享受到阳光。
S市的暴雨还在持续着,针对顾氏父子的证据相继放出,卷起了两个城市之间的风波。S市各个豪强都在注意着陈、沈两家的大动作,每一次股市的波动,市场的风波都让人心惊胆战。在其他人以为顾正嵩还有婉转余地的时候,顾氏集团的董事长顾正嵩被逮捕,接连的官方通报字字赫目,顾氏集团彻底陷入内斗风波。
不知情的人以为是顾氏父子违法被举报,而知情的人知道这里面混了多少暗斗。
尤其是陈氏集团,这个十来年经历多重风波的企业明明刚喘过气,却胆敢卷入这样的市场竞争里,在几个集团撕咬竞争的局势下抢占先机,无数人的目光放在陈氏现如今的年轻掌权人身上。
只是陈其昭并不在意,他想要的是一场针对仇人的死亡宣判。
长达半月的筹谋在沈家呈交顾正嵩最后窝点位置的信息之后落幕,京城的圈子动荡,网上的舆论纷纷……陈其昭在挂断与沈雪岚的电话之后坐在办公室沉默许久,大仇得报之后是一种说不出的空落感。
小周进来递交文件的时候,难得见到陈其昭没有在工作。
男人坐在沙发上,没看手机,也没看别的,注意力似乎停留在地面,又好像飘到更遥远的地方。小周跟了陈其昭很多年,他不是多话的性格,最开始跟着陈其昭的时候,只是在做一些繁琐的杂活,然后被陈其昭提拔,一步步做到如今的地步。
如今晃眼过去将近八年,他的老板在圈子里是谈之色变的存在。
但仅有他知道,现如今陈氏的重新辉煌,一切都来之不易。
小周跟陈其昭说了接下来几天的行程,说完之后注意着男人的神色。
陈其昭听完应了一声,而后说道:“外边还在下雨吗?”
“是的。”
天气一直没好,阴雨天已经持续了半月。
陈其昭沉默了会,让小周去备车。
学校内的铃声响起,急忙下课的学生已经散得差不多,沈于淮回答完学生的问题,离开的教室的时候看到黑沉的天气。他扫了眼手机的消息,来自沈家的,来自颜凯麒的……长达的数年的战役落下帷幕的时候,欣喜感其实很少,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沈于淮给沈雪岚打了电话,从她口中得知了一部分情况。
“这些事你不用担心……都解决了,顾正嵩翻不起浪了。”沈雪岚的语气带着几分疲惫,“你那边应该下课了吧?今天回家吃饭吗?”
沈于淮:“不了。”
沈雪岚闻言稍稍一顿,没多问沈于淮的原因,彼此都不是年轻人了,有些东西已经不是考虑或者不考虑,她没理由去干涉沈于淮的人生,“你年纪也不小了,还没跟他说明吗?”
沈于淮避开来往的学生,缓缓吐出两个字:“没说。”
家里不是不知道沈于淮的事,她这个弟弟早几年的时候就跟家里坦白过,为此家里还争论过一段时间。陈家没人了,沈家父母也没想过多干涉孩子的选择,这些年事情发生得太多太多,他们也见过太多生死,现在的想法是想让孩子安定下来。
“这些年他变得有点像是陈时明,又不太像,说话公事公办,说句简单的,成为了一个不输给他哥的商人。”
沈雪岚回想起这些年跟陈其昭合作,她也是看着这个晚辈长大,也知道陈其昭经历了多少事,在他们多次以为陈其昭支撑不过去的时候,陈其昭表现出来的韧性却出人意料,“前段时间你感冒拖了很久,他跟我打电话的时候语气都不一样,旁敲侧击问你的情况,还在打听你的主治医师是不是换人了。”
陈其昭很在意他,沈于淮不是没看出来,他听着沈雪岚说话,身边的雨水大了一些。
沈雪岚说了一些,见沈于淮的反应平平,她微微启唇,说了另一件事:“你这会下班回去他估计不在。”
沈于淮撑着伞慢慢走着,“嗯,他最近加班。”
沈雪岚电话开着扬声,笔触流畅地签着文件,随口提到:“刚跟他通过电话,他说要去郊区一趟。”
沈于淮稍稍一停,“什么时候?”
“一小时前吧,可能已经过去了。”
沈雪岚语气稍平,“顾正嵩今天进去,你知道的,他一直给家里人扫墓。”
沈于淮:“好,我知道了。”
“过去的时候帮我捎束花。”
沈雪岚签字的手停了一下,“算了,雨太大了,下次吧。”
沈于淮走到车边,将公文包放进后座,湿漉的雨伞放在副座底下。
他摘掉了耳机,启动车辆的时候换了一个方向-
郊区墓地,阴雨天盖在山顶,使得整座山都散着阴沉沉的气息。
小周撑着伞到后座接人,陈其昭下车之后没让他跟,而是独自一人进了墓地。
“周助,还是一小时后来接吗?”司机问。
小周看着老板的身影消失,“今天晚一点吧,差不多时间我通知你。”
每次老板来墓地的时候,都会待一段时间。
小周知道,今天可能要久一点,他跟墓地的管理员见的次数多了,每次小周等人的时候会在管理员的办公亭里等,今天雨大,管理员邀请他进去喝口茶。
“陈老板的精神看起来比之前来的时候好。”管理员道。
小周:“还要麻烦您看着,最近这边没什么事吧?”
“这能有什么事,都给你们安排妥当了。”管理员看着天气,余光不禁往山里的位置看,山上一层层白色的墓群,他看着旁边这个西装革履的助理,还是没多嘴说其他事。
这个助理话比较少,他们老板又是个怪人。
陈老板看起来三十多岁的人了,身体也没那么差,他认识的老板都恨不得自己长命百岁,只有这个古怪的陈老板,不忌讳生死,早早给自己备了块墓地。
像这样的雨天还跑来这边……管理员没说话,只是又多煮了杯热茶。办公亭里还响着电视机的声音,小周没有空闲下来,而是不紧不慢地处理着手机里事务。
没一会,远处的灯光打了一道过来。
阴雨天路况不明,管理员正打算出去看看,便瞧见旁边的小周接了电话,“沈先生?”
“是的,我们在这边。”
陈其昭没带花,也没带别的东西。
三座碑周围的泥泞已经被雨水冲刷干净,朦胧的雨幕里几张照片逐渐变得不太清晰。陈其昭叨叨絮絮说了一堆,说到后面没其他话说了,他就干站在墓前发呆。
越过伞的雨水打湿了他的肩膀,陈其昭想往前擦擦碑上的雨水,只是在伸出右手的时候他习惯性停住,换成了左手,“可能我真是命硬,这么多年,老天也没想把我收走。”
擦掉一些,很快就又湿了。
孤寂是无声的回应,照片里的面孔似乎随着水流渐渐模糊了,一如时间漫漫,他好像也快记不住记忆里人的模样,回想起来的熟悉面孔,带着一层灰色的陌生。
陈其昭微微垂目,看着那些水流快速流过。
把事情交代完了,他站直的时候觉得满身的疲惫涌了上来,这一站就站了许久,等到他回过神的时候,天边似乎已经有了些许的闷响。
陈其昭无声地说着:“下次再来看你们。”
雨水催促人离开,陈其昭步履缓慢,只是他刚回过身,就看到沈于淮撑伞站在他身后,两人目光相及,沈于淮把一捧花放在了中间的位置。
陈其昭静静地看着他,对方的话语变成无声的默剧。
再等一会,沈于淮说完了话,两人并着往山下走。
“你怎么过来了?”陈其昭才开口问。
“知道你来这边,来看看。”沈于淮微微侧目,注意到陈其昭身上湿漉的衣裳,“别感冒了。”
山下小周跟司机还等着,陈其昭说了两句后,得到了来自管理员的一杯热茶。
“谢谢。”陈其昭道。
管理员也给沈于淮倒了一杯:“雨要大了,快回市区吧,不然路不好走。”
小周跟司机回公司,陈其昭上了沈于淮的车,两人往家里走。
很幸运的是,到家里的时候雷暴雨才落下来,轰隆轰隆,比以往的几日还要响。陈其昭回屋里洗了个热水澡,然后去沈于淮家里蹭饭。
“我以为你今天会回去。”陈其昭跟沈于淮面对面坐着,“雪岚姐问我去不去吃饭。”
沈于淮闻言停了下,“你没去。”
陈其昭嗯了一声。
沈于淮静静地看着眼前人,两人吃饭的时候一如既往地提起工作的事,沈于淮说了他今天遇到的几个学生,陈其昭说到有个高层搞小动作被他抓了。
很平常的对话,说一句可能没下一句。
沈于淮边听着他如常的语气……只是对方在舀汤的时候,用的是左手。
陈其昭吃完饭,想帮忙收拾的时候被沈于淮拒绝,他就只好去电视机上找电影看。晚上没什么事,他也不想处理工作,脑子空荡荡的想找点别的东西填充。
“我们上次那个电视剧看到哪了?”陈其昭问。
沈于淮把碗筷放进洗碗机里,“上次那部看完了。”
陈其昭停了下:“看完了吗?”
沈于淮:“看完了。”
只是最后那几集,陈其昭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半梦半醒看的。
陈其昭只好找了部新电影,他调整了客厅里的观影光线,调完之后正想问问沈于淮忙好了没,就看到个人影从旁边的房间里走出来。
“找了部电影,评分挺高的。”陈其昭点了播放,片头的声音响了起来。
较暗的光线里,雷雨被厚重的窗帘遮挡着。
电视机里的光亮照亮了整个客厅,陈其昭正想跟他简单说一下电影的前情简介,刚侧过身体的时候,一直放在腿上的手被沈于淮拉住。
温热的感觉顺着接触的地方传了过来,沈于淮的手是温热的,一被对方握着的时候,骨子里那种密密麻麻的痛感似乎被温热给掩住了。
“手疼了怎么不说?”沈于淮解开了塑料袋,沙沙的声音伴随着膏药浓厚的味道。
阴雨天,车祸落下的伤痛偶尔会找上他,特别是手,从骨子里延绵出来密麻的痛感。前几天他还贴着膏药,只是膏药贴完了,还没来得及找医生拿。
电影还在播放着,陈其昭透着电影的光注意到沈于淮的动作。
右手差点残废,骨头当时都碎了,尾指那一片还留着一些疤痕。沈于淮的手拂过那些疤痕,过了一会才把膏药贴上,“臂膀疼吗?”
陈其昭有点走神,“还好,今晚有点用不上力。”
沈于淮贴完手背的,又拿推开了他的睡衣,把另一块膏药贴上,“嗯,这电影讲什么的?”
陈其昭闻着熟悉的中药味,把刚刚看过的简介说了。
只是错过了开头的剧情,现在他连男主的名字都说不出来。
沈于淮:“有点冰。”
陈其昭应了声,“下雨了就这样。”
温热的感觉缓解了痛感,一点一点的,伴随着轻微的力道与热感,像是在抚平着什么。
直到电影放完了,沈于淮都没松开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