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言最近总是频繁地做梦,睡眠很不好。
起初是一些凌乱的碎片,童年时期的,学生时代的,还有刚入行时的过往,大多都是模糊的人影,拼凑不成完整故事。
但后半夜,画面会开始清晰,激烈的背景音乐突然放缓,舞台上只剩他和顾沉白两个人,顾沉白朝他走过来,金属拐杖磕在地面上,发出清脆但不刺耳的响声,他走的很慢,也很从容,像一个深谙透视原理的长镜头,光影和纵深都美得恰到好处。
第二晚,他梦到他和顾沉白的第一次见面。
那天是领证的前一天,涂言的父亲涂飞宏和顾朝骋签好协议,钱很快到了涂飞宏的账户,涂飞宏笑着点点头,顾家就派人去接涂言。顾家的车开在前面,搬家公司的车跟在后面,徐徐进入小区的时候,涂言站在窗边看着,冷漠地想:好像八抬大轿,真可笑。
顾沉白那天坐在前面那辆车的副驾驶,涂言坐进去的时候看了他一眼,但他压根没把这个相貌优越的男人和传闻中那个又丑又瘸的顾二联系到一起,他抬了抬眼皮,问:“你是顾沉白的秘书?”
顾沉白当时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涂言就默认他是。
可能是看顾沉白面善,又或许是涂言当时心情太过苦闷,车子开到一半,涂言突然开口:“他这样有意思吗?钱可以买来爱情吗?”
顾沉白默了默,“如果他保证,他会倾其所有让你幸福呢?”
“我不需要,”涂言托腮看向窗外的车流,“如果换作你,你不会觉得恶心吗?”
“对不起。”
涂言轻哼,不在意地说:“你替他道什么歉?”
可等车开到顾家家门口,涂言刚下车,就看到副驾驶座上的年轻男人推开车门,先是取出拐杖撑在车边,然后在借力从车座上起身,他的动作已经算得上行云流水了,但还是让涂言瞠目结舌,僵在原处动弹不得。
顾沉白走到他面前,眼神里都是愧疚和心疼,他问:“吓到你了吗?”
他朝涂言伸出手,轻声说:“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好不好?我是顾沉白。”
涂言气到不想说话,转身就走。
……
第三晚,他梦到他使美人计翻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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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早上他从宿醉中醒过来,头疼欲裂,睁开眼放空了很久,然后陡然想起离婚协议的事,心想肯定搞砸了,一拍床板跳起来,正准备跑出去和顾沉白对峙,就看到床头柜上的一张纸。
他的离婚协议书。
顾沉白在乙方的位置签了字,他的字体很潇洒,和他温柔的性格有些不一样。
然后他注意到顾沉白改动了一处,他把原来的“甲方会在五年内还清债务”,改成了“没有期限限制,还清即止”。
涂言难以置信地举起离婚协议书,前前后后看了几遍,依旧觉得不真实,生怕顾沉白在里面给他挖了什么坑。
他下了床,身上的衣服还是昨晚的,没有被解开的痕迹,幸福来的太突然,他还有些晕乎乎的,穿起拖鞋,往门外走。
顾沉白在厨房里给他做早饭。
听到涂言的脚步声,顾沉白转过身来朝他笑了笑,“醒了?头疼不疼?”
涂言捂着脑袋看他,像是不认识他一样,呆呆地摇了摇头。
“怎么了?”顾沉白把烤吐司夹到盘子里。
涂言把离婚协议书举到顾沉白面前,“这个……”
“昨晚某人坐在我腿上,一边非礼我,一边逼我签字,我还能怎么办?”
“我、我那是喝醉了!”涂言自辩。
“其实就算没有这个离婚协议,我也想找机会告诉你,涂言,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说我会倾尽全力给你幸福,这是我的心里话,但如果我没做到,或者我给的不是你想要的,我就不会再纠缠你了,我会还你自由,我不想你日后回忆起我,只有讨厌和恨。”
涂言觉得心口有什么又暖又酸的东西流进来,沿着血管一圈又一圈地在他身体里循环。
“你这个人……”涂言莫名很想哭,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软,“你说这种话,好像自己是受害者一样,明明我才是受害者!”
顾沉白刚要开口,就被涂言抢道:“不许说对不起,我不想再听你说这三个字了。”
顾沉白于是闭嘴,他走过来,把桌边的一个小方盒子拿在手上,送到涂言面前,语气征求道:“那我可不可以说这句话?”
“什么?”
顾沉白把小盒子打开,里面是两枚戒指。
“你愿意嫁给我吗?”
涂言感觉脸在发烫,他破坏气氛道:“证都领了,离婚协议都签了,你现在问我这个?”
顾沉白把其中一枚拿出来,“只要你愿意,什么时候都不迟。”
涂言突然发现自己还没有仔细打量过顾沉白的长相,他偷偷用余光看他,才发现他长得还蛮帅的,剑眉星目,鼻梁英挺。
就半年,时间过得很快的,涂言对自己说。
他伸出手,五指张开摆在顾沉白面前,“戴吧戴吧,麻烦死了。”
……
第四晚,他梦到某一天顾沉白在厨房做饭,他跑进去把顾沉白准备下锅的黄瓜偷出来吃,偷到第三次的时候,他被顾沉白捉住,压在墙上。
顾沉白作势要打他屁股,他躲开了,但额头却在无意间蹭到顾沉白的嘴唇,温软的触感让两个人都愣了一下,顾沉白的眼神有了变化,但他没有做什么,只是握住涂言的手腕,指腹在他的手心揉了两下。
然后是蔬菜下锅的声音,水油相碰,引起喧嚣的炸裂声。
涂言陡然从梦中醒过来,心口起伏不平,下意识地喊了一声顾沉白,没有人应。
这才想起来,他们已经离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