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很快，又好像过得很慢。
郁臻微低着头，看着男生一口口地把姜汤喝完。
他的眼睛从后颈挪到男生的发旋，指尖仿佛缠绕着挥之不去的痒意。
想摸一摸。
药碗见底，宿莫吃得满嘴姜味，喉咙火辣辣地热起来，一时间他分不清是自己的体温还是姜汤太辣。
一碗入肚，热气上涌，宿莫刚想把毛毯松开，有一只手就从后面帮他拉起了毛毯。
“喝完姜汤也要注意保暖。”郁臻帮他把毛毯裹好，“困吗？”
宿莫愣愣的，过了一会才回过神，“不困。”
喝完姜汤后，医疗数据分析也出了，吴医生把用药单子发了过来。
乐乐一收到单子就去配药，郁臻看到客厅里有个医疗柜，一拉开是各种各样的药瓶。
即便早已知道宿莫的身体状况，看到这样的场景，他的心情忽地就沉了下来。
机器人乐乐熟练地从一众药瓶中拿出宿莫所需要的药物，拿来了温水，还从抽屉里拿出一颗橘子糖。宿莫眼不眨地把药吃了，剥开糖纸含着糖，整个人缩在沙发里，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哥怎么突然过来了？”宿莫忽然才想起来事。
郁臻停了会，解释道：“我来找张启，刚好看到群里他们在找，就过来看看。”
“哦……我把通讯关了。”宿莫把旁边的光脑顺了过来，“早上没上游戏，忘记跟你们说了。”
郁臻看着他兴致不高的模样，不觉问出口：“宿莫，早上是我说错话了吗？”
宿莫微怔，疑惑地看向郁臻。
“早上吃饭那会，我注意到你心情低落，当时我没多想。”
郁臻回忆了早上的事情，或许是他某些话题触动了宿莫敏感的心思，“如果我说错，我向你道歉。”
宿莫有些恍惚，但还是反应过来，“哥，你没说错什么……”
他忽地对上郁臻担忧的目光，心底某根弦隐隐被触动，鬼使神差地主动开口：“……未知星域β2，也就是你说的岁寒星域，那是我父母出事的地方。”
郁臻的目光骤然一怔。
“已经很久没人提起这个地方，所以我的情绪可能有些问题。”宿莫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把这件事说了出来。
他很少在外人面前提家里人家里事，从小时候他就知道情绪外露影响他人不是一件好事，也不希望别人看向他的时候带上一些怜悯的目光。宿莫自知体质劣于他人，也知道家庭环境不如其他人，但这些从来不是他可以用来博人同情的资本，也不是他人口中的谈资。
除却这些，他也只是个努力生活的普通人。
自小父母教他，人要坦荡而自由地活着。
话一说出口就覆水难收，宿莫把毯子裹得更紧：“这不是臻哥的问题，是我自己情绪失控。”
客厅里一下子就变得安静，郁臻静静地看着宿莫，后者微低着头。
最后，郁臻抬起了手，没忍住在宿莫的头顶揉了揉。
宿莫略微惊愕地抬起了头。
郁臻突然问道：“momo，我可以给你一个拥抱吗？”
他说的是momo，不是宿莫。
宿莫一时间没说话。
“你没开口，那我失礼了。”
郁臻忽地将他揽入怀中，没有用力也没有过分贴近。
宿莫抵在他的肩头，能清晰地闻到男人身上沉静平和的味道，也能感受到宽大的手掌在自己的背上轻轻地拍了拍。这种拥抱不像是他以往感受过那种长辈的拥抱，他无法形容这种感觉，对方绅士地拥着他，没有多说话，也没有过问，就静静地等着他。
“这是哥哥的拥抱吗？”宿莫突然出声。
郁臻否认道：“是朋友的拥抱，朋友希望你能开心，也希望你能健康。”
“感冒会传染。”宿莫吸了吸鼻子。
郁臻简言道：“没事，你心情好点了吗？”
过了一会。
宿莫不由自主地咳了一声。
郁臻问：“喉咙不舒服？”
宿莫闷闷地咳了两声，“痒。”
郁臻松开了他，从旁边桌子拿来温水，回头时对上男生好奇的目光，“怎么了？”
宿莫问：“臻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郁臻把水杯拿到宿莫面前，“没为什么，这不需要理由。”
宿莫没忍住笑出声，“我发现你们做项目负责人的，都好会说话。”
他一笑喉咙就又痒了，闷闷地咳了两声，接过水杯：“有点想玩游戏。”
“喝水。”郁臻见状克制住想要去摸头的举动，转而把他身边的载入器拿走，“等身体好了再玩，东西我让乐乐保管。”
宿莫：“……哦。”
两人没说多久话，宿莫靠着沙发就睡着了。
生病容易犯困，他的体质又差，睡眠能更好地补足精神。
郁臻把毛毯帮他盖好，这次没送他回卧室，而是把客厅的灯光调控温和，把沙发放平让他睡个安稳觉。
随后他在早日暴富的群聊里让其他人不用等，跟乐乐选好了中午的食材。
“发烧过后会口干，温水得常备着，到点换，别让水凉了。”
“中午的食材选清淡的，胃口可能会差，不行就选药用的营养剂。”
“脾胃差更需要注重调理，光是营养达标不够，脾胃靠养，食材得精细。”
乐乐记着笔记，还顺着郁臻给的链接上网学习，“谢谢郁臻先生。”
“我回去一趟，中午再过来。”郁臻扫了眼客厅里睡着的人，“注意点体温，别烧上去了。”
乐乐的电子屏闪了闪：“您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郁臻突然发现，宿莫家的机器人好像有点调皮。
不过他也没多想，离开宿家后就让联系了首都星总医疗站，约了体质科的主任医师。等事情交代完，他单独坐在家里客厅，耳边是自家奶奶看全息电视剧发出的议论声，他心思不宁，一闲下来满脑子都是宿莫看他时的眼神。
即便未经恋爱，但也不是年少轻狂的年纪。
他自然分得清什么是对晚辈的关心……什么是对喜欢的人的关心——
*
感冒来势汹汹，宿莫一病就是好几天，等到烧完全退了已经是第三天的事。
生病期间上不了游戏，他就只能在客厅里打光脑游戏，郁臻来得勤快，偶尔两人还会下个棋。郁臻没有提那天的事，来家里的时候会带宿莫感兴趣的期刊消息，或者给他说点游戏里的事。
宿莫没上游戏的几天，《天寰》又出了不少新消息。
这一周最值得关注的就是阵营战，由于是第一次开启阵营战，各大帮会即便提前对地形跟玩法有文字认知，可当真正打起来，会发现比想象中混乱，参与的玩家多，指挥不到位或者分线分配不佳都会影响局势，连续打了两天，等到最后收场的时候，是两个阵营各自抢了两个buff点作为收尾。
阵营战是第一次推出，奖励丰厚让玩家大声称好，玩法方面变动性大。
游戏官方在阵营战结束后提出了调整，会根据大型玩法出现的各种问题进行深度优化。宿莫听起来觉得挺好玩的，原先他还打算去试一试阵营战，不过这几天因为生病的事耽搁，之后未必有那么多时间玩。
等宿莫能上线的时候已经是周一了，刚上线就收到队友的组队，问他阵营战怎么没上来混积分。
“哦，最近有点事。”宿莫扫了眼好友列表，发现郁臻没在线，“行哥今天没上吗？”
“行哥说今天有点事情外出，晚上才在。”红果果说到一半突然好奇，“哥，你咋回事，上周行哥上线也是问你，这周你上线也是问行哥。还有，那天为啥行哥突然在群里说你临时有事几天不上？”
宿莫闻言微顿，那几天他压根没看光脑消息，他只好道：“我告诉他的。”
谁知道队友一听话更多了。
红果果：“等等，为啥你告诉他，不告诉我们？”
宿莫：“这有什么问题吗？”
红果果：“？？？哥，这问题可大了。”
清风：“对啊，你在群里说句话那么简单的事情，还要行哥转达？你们两个果然有小群了是不是？”
红果果：“……几个月了，果然我还没走到你心里。”
宿莫：“……”
红果果跟清风开始跟他讲道理，从发展小群影响，到论坛多少亲友团因为小群闹八卦……以至于他病好刚上线就听到队友们近乎于唠叨的话，非常热闹，一时间有点适应不过来。但宿莫不排斥这样的热闹，等他们唠叨完了，最后解释是因为临时有事太忙，没来得及在群里回复，今天才有空上线。
几天不上，红果果店铺里累积了一笔巨额财富，都是卖道具赚来的。
原本以为七星离魂关了之后会影响生意，没想到新出的四象神挑战本里也有相同机制，这更好，来买道具的人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变多了，这让他又赚了好多钱。
“大哥，来分红。”红果果道。
宿莫没拿钱，“我把材料清单给你，这段时间的金币全帮我收材料好了。”
“啊？”红果果没明白，“全收？你不自己刷了吗？”
“我上课的时间恢复了，接下来几周白天估计不怎么在，上线的时间也说不定。”
宿莫跟队友们解释道：“日常不用等我，你们先做，野外也小心点，别被堵了。”
没时间刷材料，宿莫只能让红果果帮忙收。今天上线主要也是为了把其他的东西弄完，然后让队友帮忙盯着点市场，有低价的材料帮忙收。
整理完东西他下线吃完饭，再上线已经是晚上七点多。
期间，他跑了趟仓库，把没用到的材料先堆放在仓库里，又拿了点口粮喂灵宠。几天不见，雾妖又长大了一圈，灵心兔兜里那个小灵宠蛋还没有孵化的迹象，只是表面的纹路变得更深，估计离孵化还有段距离。
宿莫用手指拨了拨灵宠蛋，也不知道他忙完项目，这小东西还能不能孵化。
“momo。”
突然间，有个声音出现在宿莫的耳际，读音咬字略微奇怪，但确实是在喊自己的id。
宿莫隐藏了ID，对方却准确知道他的ID。
他稍一偏头确定了目标人物，是一个身穿黑袍的阵法师，头顶ID\'夜半钟声\'。
“我想我们要谈一谈。”夜半钟声继续道：“比如你高价卖给踏云中跟苦瓜的探测道具……”
这时候，视野里弹出一条提醒。
您的好友[行止无拘]已上线。
宿莫没说话，给郁臻发去组队申请，又随手把声音设置打开，直接把附近声音勾掉，耳边恢复安静。
他真没兴趣把时间浪费在跟别人交流道具上。
“在哪？”队伍里传出行止无拘的声音。
“你去落日城摆摊区等我，我拿点口粮就来。”宿莫弄完直接用一线牵传送，直接消失在夜半钟声面前，飞速到达了落日城。
这次他早有准备，没像前几次那样直接撞在郁臻身上，而是牢牢站稳。
身着雪白长袍的阵法师站在他的面前，比某个穿得乌漆嘛黑的阵法师帅太多了。
郁臻：“药吃了吗？”
宿莫：“晚上不下本了，我收几个材料就要下线了。”
两人同时开口，宿莫笑笑道：“我吃了。”
“我明天就要回学校了。”
郁臻微顿：“请假到期了？”
“本来答应导师昨天回去，感冒吧，就又把时间往后拖。”宿莫又道：“学校实验室修好了，跟我搭档的周师兄结束学习。之后大概跟止戈差不多，没课的时间上，其他时间都要忙实验的事。”
郁臻能理解，大学生，以学业为重，“会很忙吗？”
“应该不会，但刷日常的时间就少了。”宿莫摸了摸鼻子，“部分数据我这段时间算得差不多了，剩下的要用实验室的机器跑，我碰不了机器，得我师兄回来让他跑，但实验课会变多。本来还想用这段时间把妖魔积分刷齐弄材料的，又被生病给耽搁了。”
按照计划，他这周应该把80级pvp金装的材料弄好，结果一连几天没上线。
“我帮你刷吧。”郁臻突然道：“把账号授权给我一份，我刷日常可以双开带上你的。”
宿莫闻言微顿：“双开？”
“苍穹载入器的特殊功能，只有L型的载入器有，加了智能操控。”郁臻简单解释道：“给你账号设置智能操控跟随就行，你上线能做的事情能少一点。”
宿莫不了解这个，全息游戏的事他也是这几月才接触，“听起来很麻烦？你不是两个号吗？玩的过来吗？”
郁臻：“不麻烦，你玩过光脑游戏吧？有点像是里边网络游戏的右键跟随，只需要设置指令。”
他又补了句：“我不怎么玩射手号，就给朋友代练了，不用操心日常。”
《天寰》是全息游戏，却没有限制玩家开号。
每个人上线需要经过载入器的生物信息匹配才能登录，如果将临时口令授权给其他玩家，那么其他人也能使用授权口令进行登录，但账号跟生物信息不可更改。高级载入器还有额外的功能，就是给玩家角色设置智能控制，同个生物地址最多可以设置额外一个智能控制，比如A账号登录，给B账号设置智能控制，那么在A账号活动的过程中，玩家也能操控B账号进行跟随活动。
为了杜绝游戏外挂跟工作室横行，游戏内有特别的规则限定。智能操控总归是少量功能操控，智能操控过程中无法进行其他功能，除非玩家从A账号切换到B账号，否则无法进行多余的操控。
郁臻解释到一半，忽然注意到宿莫正在认真地看着他。
他稍稍一顿，“……怎么了？”
宿莫问：“臻哥，等我回学校忙完了，我请你吃饭吧。”
郁臻看着他，语气不觉放缓了下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