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宁忽然想起了他与青琅的初次相遇。
他是先察觉到自己脸红心跳“陷入爱情”,再看清青琅的脸,发现青琅是男子之身的。
现在想想,着实是荒谬可笑,这世上怎么会有人光看见一个背影就能陷入爱情的?
想来是那日他作死封了自己大半灵力,又受了伤,泡了水,寒气入体,但又因为身上灵力不足,难以自我恢复,这才得了风寒。
……枉费他还以为自己遇到了真爱,瞎折腾了这么久.
至于现在他重新患上风寒……
凤宁转头看向窗外。
想来定与这万里雪山脱不了干系。
区区风寒并不能奈何得了凤宁,正如上次风寒悄无声息地来,悄无声息地走一样,凤宁稍稍运了一下功,疏散了一下身上的寒气,身上的风寒就已经好了个七七八八。
那令他浑身发烫,脸红心跳的症状也随之消失不见了。
……原来真的不是爱情啊。
凤宁心中很是悲痛。
他寻了三千年才寻到的“爱情”只是一场空。
可更令他悲痛的是,他身体上的其他症状还在。
……尤其是酸胀的腰,发软的腿,身体某处仿佛被掏空了一般的疲惫,以及宿醉过后那颗沉甸甸却记忆混乱的脑袋,无不提醒着,他昨夜度过了一个如何荒唐的夜晚。
世界上比“祸害”了青大槐的重孙更为可怕的事情是什么?
——是他不爱青琅,却切切实实“糟蹋”了青琅。
凤宁似乎已经预料到了青大槐再次挥舞着藤蔓,凶神恶煞地追着他打的模样。
凤宁闭着眼睛努力回忆,却只想起零星碎片。
……还好还好,似乎是青琅先动的手。
凤宁努力安慰着自己,似乎这样,就能减轻他心里一点点要对青琅“始乱终弃”的罪恶感。
只不过……青琅是什么采补的妖精吗?!
凤宁腰酸腿软,浑身不适也就罢了,身上的灵力竟然不足原本一成!
凤宁颤颤巍巍地穿好衣服,下了床,然后泄愤似地踢倒了几个酒坛子,扶着腰出了门。
只是凤宁一出门就惊呆了。
……这里是茫翊雪山。
这里是积雪终年覆盖,时不时有暴雪肆虐的茫翊雪山,就连此刻,都是微微下着小雪的。
可当他抬头过去,却发现远处有大半的山……都变得黑乎乎的。
积雪融化,而那积雪之下本就少得可怜的植被,却像是被一把山火烧了个干净。
“……青琅青琅……你看……你说的事情我都做到了,所以你喜欢我好不好啊?”
一道声音随着记忆里漫天的山火一同窜入脑海。
凤宁嘴唇颤了颤,醉酒之后的记忆,也开始死灰复燃。
【一天前】
凤宁眼见至交好友与他反目成仇,所爱之人对他口出恶言,全天下都对他被青大槐吊着打的事情议论纷纷,心中自然是愁苦不堪。
于是就在酒神的酒窖喝了个痛快。
“这酒我给他起名叫做‘为爱拼搏’是有原因的,我认为喝了他的人会获得勇气,走出怯懦,积极拼搏。但是这个‘爱’并不是指狭义的爱情,而是更广阔的梦想,他代表的是一种神生态度,他将改变整个酒界的历史,从此之后‘酒’就不再是‘消愁’的代名词,更不再是‘放纵’的催化剂,它会让人在保持拼搏的状态下活出自我,活出勇敢,活出未来……”
酒神站在桌上,看向远方,积极畅想。
凤宁蹲在角落,抱着酒坛,大喝特喝。
嗯……甜!
“哎,凤宁!你别喝那么快,你得好好品,品完你还得给我提出意见呢!”
“好喝!”凤宁毫不吝啬地给了他称赞。
酒神得意地扬起下巴:“那当然了!这可是我酒神酿的酒,味道能差吗?对了,你喝完两坛了,感觉怎么样?”
凤宁想了想,有些微醺地笑了笑:“我感觉……这和普通的酒不一样,我并没有醉得很厉害,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而且我浑身都充满了力量,也对自己充满了希望!”
“没错!就是这个感觉!”酒神激动得都快哭了,“我果然成功了!你是不是还特别想努力生活,完成梦想!”
凤宁右手握成拳,点了点头:“对!我忽然知道我要去做什么了!”
“去吧!”酒神鼓励他,并用乾坤袋给他装了一堆酒,“这些酒你带着,待会儿你觉得没干劲了,随时补充能量,哦,对了,我还给你送了点儿别的酒,你以后再喝!”.
凤宁对酒神说的话都是真的,喝完两坛酒后,他虽然有一点点的醉意,但总体还算是清醒的。不光如此,他甚至觉得自己心情极为澎湃,之前的抑郁,颓丧,烦闷一扫而光,随之而来的,是奋力向爱情奔赴的勇气。
他知道他要做什么了。
他要去清扫他追爱道路上的恶魔。
世界上没有任何事情可以阻拦他追求爱情的步伐!.
“……哐哐哐!”
天色已晚,青大槐府邸的房门忽然被人猛烈砸响。
青大槐打开门一看,是凤宁。
凤宁带着一身异样酒香,眼神有些恍惚,神色却很是坚定,他一边砸门,一边喊道:“……青大槐,出来!”
青大槐黑着脸:“大晚上的,你来发什么酒疯?还嫌被我打得不够惨吗?想继续过来挨打吗?”
凤宁道:“对,我就是过来找你打架的!”
青大槐眯起眼:“你什么意思?”
凤宁后退一步,缓缓拿出了他那把赤金色的凤羽长刀,道:“青大槐,咱们打一架吧,若是我赢了你,你从此之后再也不许阻止我追求青琅。”
青大槐语气又阴沉了起来:“你可知我重孙子并不喜欢你?你可知你现在所做的一切无异于骚扰?”
“我知道。”凤宁笑了笑,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但他迟早有一天会喜欢我的,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我们的爱情道路清除障碍。”
无数藤蔓从衣袖蔓延,青大槐嗤笑道:“呵,痴心妄想!你身上有伤,还醉了酒,并不敌我,你现在跑还来得及。”
“出手吧,别废话。”
青大槐所言不假。
青大槐与凤宁的实力本就相差无几,可前几日凤宁被青大槐狠揍了一顿,如今伤还没好。而他此刻又喝了不少的酒,没一会儿,局势就落了下风。
凤宁喝的那酒也奇怪,刚来的时候明明觉得没有很醉,至少神志还是清醒的。可他越是运功,便越是醉意汹涌。
打着打着,都无须青大槐攻击,他自己的脚步都开始凌乱了。
就连站在树梢上,他都七摇八晃的,快要站不稳摔下来。
青大槐冷笑一声,看准时机,一条满是荆棘的粗壮藤蔓便直朝凤宁的心口袭去!
“曾爷爷!”
一道焦急的叫喊声传了过来。
青大槐慌忙收回了那根正准备攻击凤宁的藤蔓,低头一看,青琅正脚步飞快地朝这边赶了过来。
凤宁一听见这熟悉的声音,就瞬间忘了自己在做什么,他垂头一看,醉意上头,傻呵呵地笑了起来:“青琅!”
他摇晃双手,身子瞬间就失了稳定。
青大槐那藤蔓是收起来了没打到他,可他自己却不争气地从树梢栽了下来!
青琅没来得及思考,便飞扑上去,伸出双手,稳稳地在空中将他接住。
……好沉!
青琅感觉自己的双臂都要断了。
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撒开凤宁,而是抱着他,缓缓落到地上。
“青琅,你来啦!”凤宁眉眼弯弯,浑身溢着酒气。
青琅深吸一口气,将凤宁放下,抬眼看向青大槐,道:“曾爷爷,我虽然也十分厌烦他,可他如今醉成这副模样,您怎么可以下死手去打他?这难道不是胜之不武吗?”
青大槐简直是有苦说不出:“明明是这凤宁这厮先来找事儿的好吗?”
看着自家重孙嘴里说着厌恶,可眉眼却尽是藏不住的担忧,青大槐越发觉得生气。
青大槐挥了挥衣袖,有些暴躁地说:“罢了罢了,我今天就饶他一次,你去联系他大弟子吧,就是那个叫长柏的,把他弄走,我今天就当没见过他!”
说完他便气呼呼地摔门离开了。
长柏?
青琅转头看了眼目光迷离的凤宁,默默垂下眼。
……他才不要去找长柏。
“青琅。”凤宁伸手去碰青琅皱起的眉,“你是在担心我吗?”
青琅打掉他的手,后退了一步,神情依旧冷漠:“并不是。你安静些,我送你回归宁门。”.
可是青琅刚拉着凤宁的手腕踏出青大槐的院门,就僵住了。
他的父亲,他的母后,他的爷爷,他的小姑姑全都在走廊外面看着他和凤宁。
这几日曾爷爷与凤宁“反目成仇”的消息闹得沸沸扬扬,他的其他长辈们虽不知道具体原因,但还是从远处赶了过来想要劝解青大槐一二。
毕竟在他们眼里,青大槐与凤宁上神已经是万年好友了,有什么坎儿过不去的呢?
虽然没有劝解成功,但他们还是在附近住下了,如今听到动静便又匆匆赶了过来。
青琅默默撒开凤宁的手腕,一个一个问好:“祖父,母后,父亲,姑母。”
可他的长辈们却又纷纷向凤宁问好。
“各位不必如此拘礼。”凤宁晃晃悠悠地走过去将他们一一扶了起来,“说不定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凤宁上神为何要这样说。
青琅心中一惊,怕凤宁乱说什么胡话,赶紧走过去拉住他:“上神,时候不早了,我送您回去吧。”
“你们还不知道吧……”凤宁却大剌剌地牵上了青琅的手,“我跟青琅是一对,他家人就是我家人,他长辈就是我长辈!”
凤宁说的话宛若一道惊雷,平地炸起!
将青琅的脸庞炸成了黑灰。
青琅气得浑身发颤。
抬起头一看,果然看到了一张张震惊不已的脸。
他祖父下巴都快掉了。
青琅那一向风度翩翩,儒雅随和的父亲此刻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
而他向来杀伐决断,性格果敢的母亲也表情有些失控,并差点儿将手中那根魔杖掰弯。
他的小姑姑结结巴巴地说:“……青……青琅,这是真的吗?你……你和……上神是什么时候勾搭到一块了?”
青琅:“……”
他刚刚为什么没放任曾爷爷把这人打死?!!
“……上神醉了。”青琅脸上带着僵硬的微笑,艰难补救,“都开始说胡话了。”
“才没有呢,我虽然喝了酒,但还不至于说胡话,我是真的喜欢青……”
“凤宁!闭嘴!”青琅咬着牙厉声打断他。
喝醉了酒的凤宁立刻噤了声,并捂住了嘴。
他眨眨眼睛看着青琅,表情甚是无辜。
“他醉了。”青琅深吸一口气,再次说道。
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青琅发现这回他长辈的表情全都变了。
似乎对两人的关系更加深信不疑了。
他父亲的脸色白了白,嘴唇颤抖着说:“……青琅,你如今也算是成年了,我尊重你的任何决定,也绝不会干涉你的感情生活……你不必……不必对我们有所隐瞒……”
他分明说着相当开明宽厚的话,可脸色苍白,身子摇摇欲坠,声音中都带着颤抖,似乎下一秒就要晕倒。
魔族的女王扶着她的丈夫,脸色也是惨白惨白的。
而祖父则是看了看青琅,又看了看凤宁,一脸若有所思。
青琅都快把自己的牙咬碎了。
“……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日后会向你们解释的。”说完,他就拉着凤宁离开了。
他转身离开的时候,甚至听见他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小姑姑大声道:“哦!我懂了,怪不得爷爷要打上神呢!原来是接受不了老友变重孙媳……重孙婿,对了,这怎么称呼呀?”
青琅差点被地上的砖缝绊倒.
出了这么一茬,青琅也没心思把凤宁送到归宁门了。
走出魔界境内,青琅一把撒开手,往后退了一步,一脸阴沉,满目冷漠:“你走吧,自己回归宁门去吧,你要是再来一次,别说我曾爷爷,就算是我,也要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我不回归宁门。”凤宁眨了眨眼说。
青琅不耐烦地问道:“那你去哪里?”
“断擎山,你也要和我一起去。”
凤宁说完,就原地施了个瞬移术,拉着青琅的手,将他一起带到了断擎山的天婚石前。
青琅转过头看向凤宁:“你想做什么?我没空陪你耍酒疯。”
凤宁看着青琅的眼睛,很是认真地说:“你说过,若是天婚石上出现你我姓名,你就会喜欢我。”
青琅眼中闪过不知名的情绪,但表情依旧是冷漠的:“……我只是胡说的。”
他抿了抿唇,语气越发冰冷起来:“我是不会喜欢你的,不管你做任何事情。”
可凤宁却笑了。
月光为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银辉,他嘴唇弯弯的,眼睛也弯弯的,表情不知比那日面对长柏时温柔了多少倍。
他轻声道:“可只要能让你喜欢我一毫一厘,不管是任何事情,我都愿意去做,我会在天婚石上刻上你我姓名,让你知道,一切都是有可能的。”
说完,他便转过身子,步子有些踉跄地朝着那天婚石走了过去。
没用的。
青琅立在原地,冷眼看着他。
天婚石只定有缘人姓名,而且数百年间都没有显过灵。
曾经也有痴男怨女想在这天婚石上刻上自己与爱人的姓名,可最终也只是一场空。
天婚石只定天婚。
没有人能在上面留下其他痕迹。
即便是上神也不行。
青琅抬眼看着凤宁。
那受尽无数人崇爱敬仰的凤宁上神,带着一身酒气,俯趴在天婚石上,一笔一画地用碎石在那石头上刻着自己和青琅的名字。
原本穿在他身上便显得格外高不可攀,不染凡尘的圣洁白衣拖在地上,染上了灰尘,碎石与淤泥。
他头上的玉冠有些松散了,几缕碎发飘落而下,如墨长发铺洒在白衣之上,隐于墨色之中,随着他吃力刻字的动作轻轻晃动。
他目光坚定,嘴唇紧抿,鼻尖渗出了细密的汗。
看上去倒不像高高在上的凤宁上神了,只像是个身处凡间,手抓尘埃的痴情男子.
夜幕中,他一遍一遍地刻字。
可他刻一笔,那名字消一笔。
始终没办法在那坚硬的石头上停留片刻。
凤宁拿着石头刻了十几遍,天婚石上却依旧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
青琅走过去,看着那天婚石,轻叹了一口气:“走吧,没用的,你不可能在上面刻上我们的名字,我们也不可能在一起。”
凤宁似乎终于有些泄气了,他扔掉手中的石头,站起身子,狠狠地踢了一脚那块天婚石。
就在青琅以为凤宁终于想开了,要放弃了的时候,凤宁却死死地盯着那块儿天婚石,一动不动。
黑夜里,他的眼眸比夜色还要浓郁暗沉,他握着拳头,眯着眼睛,用一种青琅从未听过的,饱含戾气的声音说:
“破石头,你别不识好歹,我再刻最后一次,你若是顽固不化,我凤宁便就地毁了你!”
说完,他便重新蹲下,直接用手指在那天婚石上写起字来。
青琅简直想扶额叹息。
师尊醉酒后怎么变得这样……幼稚?
怎么?你威胁它,它就能听你话了吗?
这可是块石头!
可是下一刻,青琅就笑不出来了。
他揉了揉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看到,凤宁手指闪着金光,在那石头上落上的每一笔,每一画也都闪着金光。
凤宁手指从天婚石上离开的时候,那石头上也出现了他二人的名字。
……闪着金光的那种。
“好了!”凤宁满意地站起身子拍了拍手,转头看向青琅笑,“走吧,我们现在去炎霄火山。”
“你做了什么?!”
青琅推开凤宁,一脸震惊地摸上那块天婚石。
他两人的名字仍在上面,闪着金光,久久不散。
凤宁歪了下头,一脸不明所以:“在上面写了你我的名字啊,怎么了?”
青琅使劲儿去用手指,用石头,用匕首去划掉那两个名字,可无济于事。
他和凤宁的名字依旧在那天婚石上闪着金光,好像是天生就嵌在了上面似的。
青琅抬头看向凤宁,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道:“你知道这上面出现名字代表什么吗?!”
“代表我们是天生一对!”凤宁高兴地说。
青琅深吸一口气,气得手都开始颤了:“天婚石是只显天定婚约,但有个规矩,不能毁也不能破。若是谁违背了天婚石的姻缘,便会遭受七七四十九道天雷所遣!”
凤宁拖着自己有些沉重的脑袋想了想,然后略有些困难地给出了答案:“你的意思是我们要成婚了吗?是不是有点快?我还没准备好聘礼呢。”
“谁要和你成婚?!”青琅怒道,“我才不会因为你在这破石头上刻了字就和你成婚呢!”
凤宁眨眨眼:“……可是,原本也是你让我在上面刻字的呀。”
青琅:“……”
青琅顿时哑口无言。
凤宁站起身子,有些疲惫地打了个哈欠:“我要去炎霄火山了,你自己在这儿擦字吧。”
青琅:“你刻的,你来擦!”
凤宁:“我不。”
说完,他就转身走了。
青琅恨得牙痒痒。
他拿出自己的斩魂剑,坐在地上,咬牙切齿地,费劲巴拉地,一遍接着一遍地去剜天婚石上的那两个名字.
青琅折腾了半天,这天婚石上的名字依旧是没有任何变化。
就在他准备放弃的时候,忽然发现西边的天空传来阵阵雷鸣。
不好!
炎霄火山!
青琅慌忙朝最西边的炎霄火山赶过去。
如果凤宁在那天婚石上刻上了名字算是他运气好的话,那么他去赤焰火山落雪,纯粹就是去找死了。
天上的所有神仙里,只有风神能管风,雨神能控雨,雪神能落雪。
即便凤宁是个与天同寿的上神,若他偏要逆冬夏,唤雨雪,后果也不堪设想。
更何况,那炎霄火山是太阳神陨落之地,即便是真的雪神来了,都不一定能在那儿落雪。
凤宁又何德何能?!
青琅还没走近炎霄火山,便感觉一阵热浪将他包裹,浑身热得恍若被放在火架上炙烤,让人口干舌燥,说不出话来。
可在一片热浪之中,却又有不知名的飓风从天空袭来,驱散了一点热气。
青琅抬起头,朝着风袭来的地方看去。
那在众仙口中,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同辉的凤宁上神,此刻才是真真正正地,与日月同辉。
凤宁高悬火山之上,身处于夜色之中,他周身聚起光来,亮如白昼,像是将夜幕的口子生生撕裂!
他头顶万里乌云,脚踏无边烈火,引雷声阵阵。
他站在火焰与飓风之中,双手指天,高声喊道:“我凤宁以真身为契,以天雷为引,唤天地共生之气,祝我得一瞬冰雪!”
——他这是……要以雷劫换雪?!
青琅不可置信地睁圆了眼。
下一刻,乌云中数道雷光齐齐地劈向凤宁的身体!
“噗——”
凤宁猛地吐出一口血来,那满身白衣转瞬变得鲜血淋漓!
紧接着,他像是只断了线的风筝一样,直直地从天空中坠落下去!
青琅慌忙飞过去将他接住!
“凤宁你疯了,你在做什么?你听不出我说的那些话,只是为了为难你,只是告诉你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吗?!”
“……是……有可能的。”凤宁说话间,鲜血又不受控制地喷涌出来,染红了他的衣领,落在青琅的手上。
他抬头看向天,有些艰难地伸出手。
然后他看向青琅,弯着眼睛笑了。
他笑得那样开心,漆黑的眼睛里落满了快乐。
“青琅,看,下雪了。”
大片雪花如漫天梨花般纷纷落下,几乎要迷人眼。
青琅却没空去看那落雪,只是垂头看向凤宁,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你受伤了,我带你去找医仙。”
“不,我还要去茫翊雪山。”凤宁抹掉了唇角的血,有些踉跄地站了起来。
青琅嘴唇颤了颤:“……不必了,你不用去了,我收回我说的话,那都是不算数的,我收回!”
凤宁却看着他,说:“青琅,你当时说了四个条件,你要天婚石出现你我姓名,你要炎霄火山大雪纷飞,你要茫翊雪山火势烧天,你还要我死……最后一个我恐怕是办不到了,我最多只能达到三个条件,所以……这三件事我是一定要做到的。”
青琅看着凤宁惨白的脸色和唇角的鲜血,第一次为自己那日的口不择言感到后悔。
这天雷一劈,将凤宁的酒劲儿也劈没了七七八八。
让他的目光越发清明起来。
凤宁直起身子,抹掉唇角血迹,他哑着嗓子说:
“走吧,我们去茫翊雪山。”.
照理来说,在茫翊雪山放火是比在炎霄火山唤雪轻松一点的。
只是凤宁带着一身被天雷所劈的伤痕,猛地从至热之地移到至寒之地,身子冷得一下子打了个哆嗦。
……好冷。
可即便身子已经寒冷至此,他仍旧一遍一遍用灵力燃火。
他立于雪山之巅,脸色越发苍白,几乎与那地上的白雪别无二致。
他指尖燃火,可那从他指尖窜出来的火苗就像是在抽取他身上的鲜血一般。
火势越大,他的脸色越是不见血色。
好像燃起那火苗的不是体内的灵力,而是他的鲜血,他的性命。
积雪融化,冰水烘干,火势烧起的那一瞬,他转过身子朝着青琅笑。
整个世界变成了两种颜色。
雪山白与滔天火。
凤宁却站在茫茫雪之中,立于熊熊火之前,身着一身白衣,染着满身血色,静静地笑了起来。
这一瞬,这一刻,身着白衣,尽染血色凤宁上神,忽然便胜过所有颜色。
比雪还白,比火还艳。
像是裹着月光的朱砂,悄无声息落入平静的水面,激起涟漪阵阵。
“……好冷。”
凤宁像是要被冻僵了,直挺挺地朝下栽去。
青琅跪在雪地,将他抱起.
不远处的雪山顶有个木屋。
青琅抱着他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凤宁脸色惨白,呼吸间都是寒气,他竟然有闲工夫开玩笑:“青琅,你说如果我此刻吐血了,会不会吐出血红色的冰棱子来呀?”
“……闭嘴。”
青琅再次开口让他闭嘴,语气却不复往日凌厉。
青琅把凤宁放在山顶木屋的床上,默默地用法术为他驱散寒气。
可功效微乎其微,只让凤宁身上的温度回升了一点点。
“这个时候,酒神的酒应该比驱寒术管用。”
凤宁从床上爬下来,笑着拿出酒摆在桌子上。
……也只能是凤宁。
换作他人,哪里还有命喝酒,早就死了千八百回了。
“你不喝吗?”凤宁颇为讲究地拿出了一个碗,在里面灌上“为爱拼搏”酒,推到青琅面前。
青琅摇头:“我不喝。”
两三坛酒过后,凤宁虽然周身的灵力依旧微弱不堪,可他身体却终于热了起来,呼出来的气息也不再是冰冷的了。
只是他又变得有些醉了。
他捧着脸看着对面的青琅,整张脸都变得红扑扑的:“……青琅青琅……你看……你说的事情我都做到了,所以你喜欢我好不好啊?”
可青琅却垂着头不说话。
凤宁凑过去,看他的脸庞:“你怎么不说话呀?是后悔了吗?后悔那三个条件还是太简单,都被我办到了吗?”
他离青琅离得那样近,鼻尖几乎要抵上青琅的鼻尖,醇香的酒气也萦绕上青琅的鼻腔。
……这酒好香。
青琅甚至有那么一瞬出神地想。
他不由自主地舔了一下嘴唇。
……那里干燥十分。
他有些燥热,有些口渴,有些想尝尝凤宁所喝的酒了。
于是青琅垂下头,将自己面前那碗酒一饮而尽
这酒果然香醇甘美。
怪不得凤宁贪杯,喝得那样醉。
凤宁看青琅喝光了碗里的酒,立刻就积极地拿出了酒神给他的酒袋子。
“你还要喝吗?不过这种酒没了……嗯,这是其他种类的酒,好像也挺好喝的。”
凤宁讨好似地又将酒倒进了青琅的酒碗。
凤宁脸庞那样红,眼睛那样亮,一脸期待地看着青琅,生怕他不喝自己倒的酒。
青琅便鬼使神差地应了他的期许,垂头将面前的酒再次饮尽。
然后是第三碗,第四碗,第五碗……
青琅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那坛酒已经快喝完了。
青琅感觉自己的整个身体都像被火灼烧着。
他扯了扯领口,然后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扔到地上。
然后他用一种沙哑暴躁的声音问道:“凤宁,这是什么东西?”
“酒啊。”凤宁迷茫地眨了眨眼。
青琅:“……我是问,这坛是什么酒?”
凤宁抱起那坛酒打量。
然后指着上面的小字说:“……是……嗯……纵情酒?这名字好怪,我怎么没听说酒神还做过这类酒?”
青琅:“……”
凤宁醉得不行,根本就没办法正常思考。
他盯着那酒的名字看了一会儿,然后用一种很困惑的语气问:“怎么啦?这个酒很好喝嘛。我还没喝过呢。”
说着他便抱着酒坛子,往自己嘴里灌。
“别!”
青琅试着去阻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凤宁一口便将余下的酒喝完,然后擦了擦嘴。
喝完后,他还很是认真地点评道:“还好吧?没有我原本喝的那个拼搏酒好喝……嗯……但这个酒是不是有点烈?”
青琅理智尚存一线,开始坐在角落冒着冷汗运功打坐。
而原本就已经喝了好几坛子酒的凤宁,就没他这么有理智了。
他一会儿说自己冷,一会儿说自己热,一会儿凑过来打扰青琅运功,还将自己滚烫,火热,红扑扑的脸颊贴到青琅的手心:“……嗯……青琅,你身上的温度刚刚好。”
青琅的手心没一会儿就被他暖热了。
然后他又去贴青琅的手背,贴青琅的脸颊。
在凤宁拨开青琅的衣服,将自己的滚烫的脸庞贴在青琅胸膛的那一刻,青琅运了半天的功,瞬间就土崩瓦解,毁了个彻底。
是他非要灌我那酒的。
是他非要贴上来的。
是他故意勾引我的。
不管发生什么,都怪凤宁。
当最后一线理智彻底崩溃,当青琅扑上去亲吻凤宁的那一瞬。
如是想着.
记忆终止于青琅吻上来的那一刻。
凤宁看着面前焦黑了一大片的茫翊雪山,整个人的状态比记起昨晚之前更为茫然无措。
……怪不得他周身灵力只剩往常一成。
原来也不光是被青琅折腾没了,还是因为他在炎霄火山落了雪,在茫翊雪山燃了火。
“……你醒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从旁边传来。
凤宁转头一看,是青琅。
他肩头还落着些细雪,像是从山下赶来的。
“我醒来之后发现你患了风寒,就去给你拿了些药。”青琅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扔给凤宁,他抿了抿唇,似乎是有些不情不愿的,“……我才不是关心你,只是你得了风寒……我也有一定的责任。”
他偏过头,视线落在雪地上,落在远处被烧焦的山上,落在凤宁背后的木屋上,反正就是不看凤宁的眼睛,他摸了一下耳朵,说:“……你别想……别想让我对你负责,昨天那件事只是意外。”
凤宁接过药瓶,犹豫了一下,说:“其实……我有话对你说。”
“你说。”
“那个……”凤宁挠了挠头,不知道从何说起。
最后他还是深吸了一口气,朝青琅鞠了个躬:“对不起!”
青琅愣住。
凤宁略有些尴尬地说:“我知道我原来做的那些事情一定令你很困扰,但是你放心,以后再也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了!”
青琅神色微怔,似乎尚且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凤宁脑海中又浮现昨晚的事情,他咬了咬牙继续说:“还有,那个……昨晚的事情,就如你所说,是个意外,我们谁也不需要对谁负责,咱俩就当没发生过。”
青琅重复:“……就当没发生过?”
“嗯嗯!”凤宁点点头,“反正这件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咱俩不说,完全可以当没发生过啊!本质是个意外嘛。”
青琅抬头看向凤宁,忽然皱起眉道:“你是在生气吗?气我刚刚说的话?其实……其实我也可以对你负……”
“不不不,我绝对没有生气。”凤宁慌忙解释,“我甚至觉得特别对不起你,因为我的一个失误,让你困扰了这么久,实在是抱歉!”
“失误?”
凤宁深吸一口气,准备将一切全盘托出。
“对,失误。”
他看向青琅,一字一句地解释道:
“其实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只是风寒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