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楚雁川醒时,景非容还睡着,抱住他的一只手臂,嘴里咬着那个小玩意儿。楚雁川也没想到景非容睡觉时会是这模样,毕竟这五殿下平常是少年气盛了些,可总归是天界最年轻的小将军,虽说接手军要不过几百年,但也不乏战功,几乎无可指摘。

床起得有些艰难,楚雁川揉了揉腰,考虑是否要跟景非容商量一下,以后隔五天来一趟。

出了寝殿,楚雁川在途中碰到了将要上朝的天帝,二人对视片刻,天帝颔了颔首,随后问道:“非容的伤怎么样了。”

楚雁川平静道:“天帝眼里,生死都是小事,何况是伤。”

他在和景非容成婚前便听虞沧提起过,景非容初上战场时,经验尚不足,有次中了魔祟的埋伏,被困在至邪之阵里,断了条手臂不说,连元神都险些碎了。景非容派兵从战场向天帝传信,请他调三哥来支援,然而天帝置之不顾,只轻飘飘回了三个字:自己打。

连虞沧都说那场埋伏太过叵测,若无援军从另一侧破阵围救,景非容必败不可,也非死不可。

最后还是三哥放心不下,提前结束了在神史部的事务赶往魔界南域,险险将景非容的命捞了回来。而景非容满身是血地从战场上逃生,还未来得及治伤,便被天帝以征战不力的罪名罚着在诛神台上跪了两个时辰,鞭一百,连带着三哥都被停职数月。

那日,天庭不少人都亲眼所见天帝是如何冷眼看着跪在诛神台上受鞭刑的景非容说出“天界少将军无半点用”这句话的,也正是因为这句话,景非容的大哥直接回了天庭,在书房与天帝当面拍桌子,碎瓷摔砸满地。

至今无人想得通天帝对五殿下的严苛手段,但楚雁川想得通,毕竟事出有因,毕竟那不是第一次了——而上一次的结果,远比这惨烈上千万倍。

“帝君还是不肯释怀。”天帝缓声道。

楚雁川不言,与他漠然擦肩。

景非容在早朝开始后才匆匆到殿,昨夜又爽又累,今早难免睡过头,醒来后发现帝君已然离开,景非容抱住被子红着脸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儿,才猛地意识到要迟了。

出乎意料,几百年不来一次天庭的冥王大人也在。景非容撇了撇嘴,悄咪咪蹭到他三哥身边,压低声音问:“冥王今日怎么也来了?”

景非云表情冷淡:“不知道。”

景非容偷偷瞥他,很想问你们是不是吵架了,但又估摸不清他三哥跟冥王如今到底是什么关系,于是识相地闭了嘴。

朝散后,虞沧一人留了下来,随后与天帝一起去了书房。景非容和景非云出了凌霄殿,谈起今日安排,景非容说:“昨日打了一战,我过会儿把剑拿去养养,之后例行巡逻一番,若魔界有什么状况,该去还是要去的。”

“魔界越发不太平了。”景非云皱了皱眉,“枯泽之境也是异况频出。”

景非容却转念一动,问:“是冥王同你说的?”

“我长了眼睛,看得懂神官的折文。”景非云淡淡道。

景非容八卦无果,耸了耸肩:“那我炼剑去了。”

与景非容道了别,景非云往神史部去,路过天帝书房殿外,正撞见虞沧。景非云面无表情地与他相视一眼,冷冷别开头,继而神色忽的一僵,整个人顿足原地,一动也不能。

虞沧行至他身前,景非云沉声道:“解开。”

“三殿下似乎对我成见颇深。”虞沧垂眼看他,缓缓道。

“我说解开。”景非云瞪着他,“少把冥界的这套用在我身上。”

虞沧未置一词,勾了勾手指,将诀解开。甫一收诀,景非云便朝他挥拳而去,虞沧游刃有余地抬手接住:“三殿下又要和我动手?”

景非云懒得开口,另一只手运术直朝虞沧心口突击,颇有要劈碎他元神的架势,虞沧闪身躲过,反扣住景非云的双手,将他抵在一旁的树下。两人贴得极近,虞沧与他鼻尖相对,神情微冷,却莫名暧昧。

“……”景非云遭此,恼怒地涨红了脸,低声道,“要打去冥界打,若你还想像当年一样被我打断一条腿的话。”

虞沧平静道:“三殿下当时也吐了一地的血。”

“松开!”景非云咬着牙,“你……”

哐当一声,他俩同时转头看去,景非容正呆呆立在不远处,脚边躺着他的剑。

圣剑躺在原地直挺挺地蹦跶了一下,以表达自己被摔在地上的不满。

“噢……冥王大人好。”景非容四顾一番,确定周围无人,替他俩松了口气,接着捡起剑抱在怀里摸了两下以示安抚,低头走过他们身边,小声说,“三哥也好,我什么都没看见。”

“五殿下。”虞沧松开景非云,直起身,叫住景非容,“需要你去魔界一趟。”

“啊?”景非容指指自己,“我吗?魔界出什么事了?我并未收到禀报。”

“是去北域。”

景非容更疑惑了:“北域?那不是你的辖区吗?”

“是天帝的命令。”

“可昨晚我向父王提起此事,他还当没听见。”景非容皱皱眉,“怎么现在又……”

“帝君在冥界等你,到时与你一同去。”

“……唔。”景非容理了理衣服,无中生有地清了清嗓子,道,“怎么突然说起帝君,他……他同不同我一起,又何必特意提及……”

“五殿下若是想单独去,也可以。”

景非容一愣,没什么底气地嘟囔道:“自己去就自己去。”

他偷偷瞥了一眼靠在树下面色不善的景非云,生怕波及自己,于是连忙行了个礼:“那我先走了,冥王大人再见,三哥再见。”

身后传来衣料摩擦和拳脚互搏的含糊声音,景非容惊恐地捂住耳朵,跑得更快了。

这次去冥殿要轻松许多,景非容凑到那个冥将跟前,问他:“认识我不?”

冥将恭敬行礼:“见过五殿下。”

景非容点点头,装模作样地明知故问:“帝君可在殿内?”

“在的。”

明知道楚雁川在,但听到这个答案,景非容还是倏然笑了起来,又立刻抿住嘴角,将笑意生生压了下去。他从腰上别着的锦袋里拿出一颗白桃蜜饯,递给冥将,语气轻快:“尝尝。”

“谢殿下,属下不能要。”

景非容于是将蜜饯塞进自己嘴里,道:“那就我自己吃。”

到了殿内,座上空无一人,景非容熟门熟路地迈上台阶绕到桌榻后,果然看见楚雁川在睡觉,脑袋下枕着一个软垫,乌发微散,掩着一道清冷秀雅的侧脸,长睫静静搭着,松软衣袖下露出一截干净柔润的指尖。

冥界这样沉寂萧肃,景非容想,帝君该是这里最好看的风景。

但他即刻推翻了这个想法——帝君明明是六界里都很难再找到的珍贵美景。

景非容盯着他看了会儿,然后也趴到地上,伸长脖子嗅楚雁川的头发和颈侧。他好喜欢闻楚雁川身上的味道,像开在雪山里的花,冷冷的淡香,夹杂着树叶的一点涩,要仔细闻才能闻出来。

凑得很近,景非容的目光从楚雁川的额头、眼睛、鼻梁、嘴唇和下颚上一一扫过,最后停在柔软透粉的耳垂上,有个小小的深色牙印,是昨天晚上他偷偷咬的。

景非容用鼻尖蹭蹭楚雁川的耳朵,又屏息观察了片刻,见他没有转醒的迹象,于是斗胆在帝君的脸上轻轻亲了一口。

偷摸做坏事的感觉非常刺激,心头跳得兴奋又剧烈,景非容亲完以后喜滋滋地准备爬起来装没事人,一抬头,却正对上一双初醒时带着水色的眼睛。

作者有话说: 容,你是狗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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