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最!”覃舒曼望着覃最的背影还在愣神儿,江初使劲拧了下眉头,追出去喊了一声。
覃最没停,也没回头,大长腿没几步就迈到电梯前,都不带停顿的,摁一下直接进去了。
“我以为你得直接冲楼梯呢,”江初追过来,笑着把脚往电梯门里一卡,“要是电梯没到还得站在门口等会儿,多跌份儿。”
覃最身子一侧就要从他旁边挤出去,江初牢牢扣住他的肘弯。
“去车里等我。”江初把车钥匙掏出来,摁在覃最掌心里,“我手机还在桌上呢。”
覃最沉着脸跟他对视。
“听话。”江初看着他的眼睛,转身往回走。
电梯门关上了,从21楼往下降落,覃最攥着江初的车钥匙,靠在厢壁上用力闭了闭眼。
大量过往的画面与声音在脑海里疯狂复苏旋转。
“覃醉。”
“覃醉……”
“覃醉!”
“覃醉。”
“你为什么叫覃醉啊?你爸妈取名的时候喝多了?”
“哎哟小覃醉,来老婶儿闻闻今天身上有没有酒味儿!”
“覃醉你妈呢?”
“秦有义媳妇儿可真有意思,两口子一天喝个没够,还等着把儿子也养成个酒蒙子。”
“覃醉……覃醉!”
“你妈呢覃醉?”
“覃醉,来,跟爸喝两杯,哈哈!从今天开始你没妈啦!好好上学,长大给爸买酒,爸给你找个更好的妈。”
“……覃醉,知道妈妈是怎么生的你么?妈妈这辈子都毀在你爸,和你!手里了!知道么!”
“覃醉!”
覃最从电梯出来,狠狠一脚踹翻了车库的垃圾桶。
旁边经过的一对小情侣吓一跳,男的皱皱眉想说句什么,女的看了眼覃最,忙压着男朋友的胳膊把他拽走了。
覃最撑着膝盖呼出口气,拉开江初的车门把自己砸进驾驶座。
车里很闷,很热,他不想开空调,抬起手背压在眼眶上深呼吸了好几下。
拿过烟盒咬烟出来时,感觉手心传来隐约的刺痛,他才发现钥匙在手里攥得太紧,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戳破了皮。
江初把车钥匙塞给覃最,回到江连天家门口,江连天正换鞋要跟出来找人。
“覃最呢?”他朝江初身后张望。
“让他去车里等我了。”江初把他拦回去,进了门发现覃舒曼仍坐在餐桌前发呆,除了眼睛有点儿红,别的什么反应都没有。
这要么是有天大的隐情,要么就是真对覃最的感情复杂到了极点。
江连天在旁边沉着脸,夫妻俩都没有想说点儿什么的打算。
“你们吃吧,我们先回去了。”江初也不想问了,抄起自己的手机塞屁股兜里,顺手把旁边覃最摁断在桌上的金属牌扔进垃圾桶。
“等一下,你把这羊肉装上。”江连天去厨房拿了两个食品袋出来。
覃舒曼这才有点儿反应,站起来帮着把一整盘孜然羊肉打包进袋子里。
江初把袋子接过来,走到玄关换鞋。
“小初……”覃舒曼迟疑着喊了他一声。
江初扶着门框回头看她,磕了磕鞋尖,
“你帮我跟他解释一下,”覃舒曼抿了抿嘴,“我确实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江初嘴角一扯,真的不明白对自己儿子的名字还需要怎么反应。
江连天当爹当得被江初老妈逐出家门,好歹还能记得江初爱吃哪几个菜。
“行。”他对覃舒曼点了下头,走了两步又回头说了句,“你儿子海鲜过敏,下回想叫他吃饭,弄点儿家常菜就行。”
这话像是在覃舒曼脸上抽了一耳光,她猛地一愣,望着江初,眼都忘了眨。
“江初。”江连天在旁边皱了皱眉,江初猜对了,他果然没打算告诉覃舒曼。
江初没再看他们,摆摆手,带上门直接走了。
拎着孜然羊肉从电梯出来,江初差点儿被横在门前的垃圾桶卡个大马趴。
他朝自己停车的方向看了眼,把垃圾桶扶起来,往墙角推了推。
拉开驾驶座的门,他先被一车厢的烟气熏得偏头咳了一声,冲覃最的脑袋使劲吹了两口,胳膊撑在车顶上对他笑:“怎么着,你开?有本儿么?”
覃最推开江初下车,绕去副驾。
他手里还夹着根刚点上的烟,江初抬手给他拽了,叼进自己嘴里。
覃最看了他半天才沙着嗓子说:“我抽过的。”
“不嫌弃你。”江初把孜然羊肉挂在后视镜上,空调开到最大,车窗也全降下来,带着覃最回家。
覃最一路上什么也没说,到家后周腾凑过来闻他的腿,他蹲下来摸了摸周腾的脑袋,对江初说:“我睡一觉。”
“啊,睡。”江初正从头上抹衣服,听覃最跟他来这么一句还愣了愣。
这小子今天竟然知道打招呼了,平时从来都直接门一关就进屋。
估计看自己头包在衣服里说话以为他卡着了,覃最从他身后过去,又顺手帮他扥了下。
江初光着膀子去阳台摁了会儿手机,给大奔打电话:“奔儿,报恩的时候到了,喊上你媳妇儿陪我出去一趟。”
覃最这一觉睡到了晚上十点十五。
算不上睡,意识一直昏昏沉沉的,强行掩埋在脑海最底层很多年的记忆轮流往上翻涌。
他不想去想,开了闸却压不住。
每段碎梦的间隙里他清醒片刻,也不像是清醒,他不想睁眼,不想动,胸口坠着把人往梦境深处拖,他连翻个身也费劲。
一直到被人摸摸额头摸摸脸,喊了两声“覃最”,他才从梦魇般的状态里疲累地睁开眼。
卧室里没开灯,黑洞洞的,客厅柔和的灯光从门外弥漫进模糊的光线,还有不知道什么电视剧咋呼热闹的声响。
江初正在床边弯着腰打量他,脸离得有点儿近,光线朦胧下,覃最却莫名能看清他的眼睛。
睫毛很密。
江初跟覃最对视了会儿,觉得覃最似乎睡矒着了。
他都快瞪对眼儿了,这怎么睁开眼也没反应?
“覃最?”他又喊一声,谨慎地抬起手,朝覃最脸上“啪”地拍了一下。
拍的同时他自己还直了直腰,以防覃最条件反射给他一拳。
覃最这才皱皱眉,偏偏头把他手打开。
“干嘛。”一开口他自己都听得一愣,嗓子听着像被砂纸磨过似的,烟熏火燎。
“再不醒我都要给你叫大神了。”江初转身往外走,经过门边抬手拍开卧室的灯,“起来吃饭。”
覃最眯缝着眼坐起来,周腾从他胸口叽里咕噜滚下去,弓着背抖了抖毛。
怪不得胸口直闷。
覃最翻身下床,膝盖有点儿软,感觉脑浆都睡稠了。
他闻闻自己身上捂了一下午的烟味儿,拽了身衣服去洗澡。
江初从厨房探头看看,见覃最先进了浴室,他靠着流水台想一会儿,把蛋糕先放回冰箱里。
把其他东西也收拾好,他去翻出下午给覃最买好的礼物,又去覃最卧室里把周腾抱出来,引到浴室门口喂了点儿零食,把礼物盒子揣它怀里,让它抱着玩儿。
周腾对个破盒子没什么兴趣,挠两爪子就要跑。
江初“啧”了声,捞着周腾的腰把它卡在胳膊窝里,翻箱倒柜找上回买猫粮送的猫薄荷。
覃最在浴室里洗澡,就听见外面各种“稀了哗啦”,一阵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等他带着一身水汽打开浴室门,周腾像个拦路虎一样横在浴室门口,正在玩一个长方形的盒子,塑皮外封被爪子扒拉得扎好几个眼儿。
他弯腰把盒子捡起来,只看了眼外包装的图案,眼皮就一蹦。
“贴不贴心,嗯?感不感动?”江初懒洋洋地盘在沙发上对着电视打游戏,战况紧张,他头都来不及回就直乐。
覃最抱着胳膊朝门框上一靠,看看江初,再看看手里的盒子,真的觉得无话可说,还有点儿想笑。
这是个飞机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