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初来江连天家吃饭基本没喝过酒, 今天喝得覃最老想转脸看他。
倒也不是多,就觉得他不对劲。
“吃饭。”覃最给他盛了碗粥,把江初桌上的小酒盅给捏了过去。
江初过来之前还在家喝了一听啤酒。
就他那点儿猫尿似的量, 这么两杯混下去, 过会儿就得脸朝下砸在饭桌上。
“没事儿。”江初看了眼小酒盅, 嘴上这么说,他也没要再拿走。
覃最给他碗粥,他就搅两下开始喝粥。
果然,就这几小盅,等吃完饭起身要回家的时候,他还是打了个磕碰。
“没事儿。”江初扶着椅背朝底下看了眼,踢出一小咕噜黄瓜段,“踩着它了。”
“我送你俩回去?”江连天在旁边看着他问。
“覃最会开。”江初胳膊朝覃最肩头上一搭。
“带本儿了么?”江连天又问了句。
江初也没看他,跟覃舒曼打个招呼, 直接开门出去了。
“带本儿了么?”一直到进了电梯,江初才又冲着覃最重复一遍江连天的问题。
“你看呢?”覃最看着他。
“那咱们怎么回去?”江初笑了。
“没本儿又不是没我。”覃最给他拽拽衣服。
车还是扔在江连天家车库了。
覃最叫了个车到小区门口,把江初往后排一塞, 一路上俩人都没说话。
等到了家, 江初抹了衣服就要往床上砸, 被覃最拽着胳膊给扥了回来。
“今天没精神了。”江初刮刮他的脸, “你自己玩儿,大奔给你买的菲鸡杯还在那屋呢。”
“你爸跟你说什么了?”覃最问。
“没说什么。”江初打个呵欠,随口乱扯, “问我钱够不够。”
“你妈呢?”覃最继续盯着他。
“不说了么,问你是不是早恋……”江初边说边摩挲着覃最的背。
“她专门给你打电话说这个?”覃最打断他。
江初看了覃最一会儿, 心里既纠结又混乱。
他是真不舍得覃最难受。
上回江连天和覃舒曼冷不丁问覃最要不要搬出去, 这小狗回家都跟他上牙了。
但是看覃最盯着他不挪眼的神情, 江初突然又觉得,他老想着什么也别跟覃最说,心里的念头是不想让覃最不高兴,本质不是跟老妈和江连天一个意思么?
换位想想,如果他是覃最,肯定宁愿什么都第一时间知道。
绝对不想像这样问点儿什么问题,都被糊弄来糊弄去。
“给我拿根烟。”江初在心里叹了口气,拍拍覃最的屁股,在床尾坐下。
覃最去给他点了一根,直接夹着指尖怼进江初嘴里。
“坐。”江初眯缝着眼拍拍旁边。
覃最又把桌上的烟灰缸拿过来,搁在自己腿上冲着江初坐下。
“他俩想给你买个房子,不为别的,就是觉得早晚都得买,”江初斟酌着语言,“以后你也用得着,放假想来我这儿就来我这儿,想自己待着也不愁没地方去。”
“然后呢?”覃最“嗯”了声,接着问。
“没什么然后啊。”江初朝他呼了口烟。
他这会儿自己说出来,也觉得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儿。
想不明白怎么刚才听江连天一开口,整个人竟然会那么上火。
“你不想让我搬出去。”覃最说了个肯定句。
说点儿屁话。
江初弹弹烟灰,看着覃最懒得搭理。
“你妈那边又是怎么回事?”覃最捞过来江初一只手,搁在腿上一下下搓着玩儿。
“她放完东西不得跟我说一声么。”江初也搓搓他,还是没把老妈那边的情况说出来。
现在老妈那头的状况,不是他跟覃最说不说就能有什么改善的。
江初自己都不敢往后面想。
“没了?”覃最又撩起眼皮望向他。
“要不干脆你想听什么,你说一遍我给你学得了。”江初“啧”一声,把自己的手抽出来。
“我想你以后有心烦的事而直接告诉我。”覃最扣着他没松开。
“这话我之前是不是跟你说过了?”他问江初。
“哎,我这不履行了么。”江初脑子里晕乎劲儿上来了,烟抽得有点儿恶心。
他把剩下半根烟递给覃最,等覃最接过去,就敞着胳膊往后一砸,闭着眼仰躺在床上。
“去洗澡,小狗。”他抬起条胳膊压在脑门儿上挡光,“洗完过来让哥抱着睡觉。”
覃最像是很轻地笑了笑,起身拽过小毛毯搭在江初肚子上。
这一晚上他俩谁也没睡好。
覃最冲完澡回来,江初已经保持着仰面朝天的造型睡着了,胳膊都没挪动一下。
他托着江初的脑袋给他垫了个枕头,自己又去写了会儿论文。
等到快半夜的时候,覃最刚想睡熟,江初撑着床沿坐起来,去卫生间吐了一轮。
江初没开灯,怕把覃最晃醒,蹲在马桶跟前活活把自己给吐清醒了,还保持这么个造型发了会儿呆。
脑子里转来转去还是白天那些事,从白天到刚才梦里,又追到现在,他不想去想都止不住地重复。
没有头绪地重复。
江初蹲在那儿琢磨会儿老妈,琢磨会儿江连天和覃舒曼,又琢磨了半天覃最。
最后琢磨到自己身上,他发现自己还冲马桶趴着呢,简直臭一块儿去了。
叹了口气,他顺便把自己扒光冲了个澡。
覃最半梦半醒之间,感觉江初带着一身凉飕飕的水汽躺回来,拽着被子把两人裹了裹。
再到后半夜,他手臂往旁边一划拉,挨上江初发烫的后背,上一秒还在想空调开高了?下一秒,他就皱着眉睁开眼。
“哥?”覃最低低喊他一声,撑起上半身试试江初的脑门儿。
滚烫。
他把床头的小夜灯摁开,把江初从背对他的姿势给翻平,又在江初脖子上摁了摁。
“几点了?”江初被折腾醒了,皱着眉问。
“没几点,你发烧了。”覃最给他拉上被子,把空调摁成换风,去客厅电视柜底下找温度计。
“发烧?”江初还一脑袋瞌睡劲儿,抬手试试自己的额头。
“难受么?”覃最把温度计塞他胳膊底下,“量量。”
“没感觉。”江初干巴巴地感受了一下,好像是有点儿烫,别的什么也没觉出来。
他上回生病都得往两年前倒了。
还只是个重感冒,被覃最跟报时器似的盯着灌了好几天感冒灵,最后去泡一趟温泉就泡好了。
江初都想不起发烧是什么滋味儿,就觉得脑袋晕。
像是有根麻绳从两个太阳穴之间穿过去打了个结,把他吊起来晃荡,晕得浑身恶心。
“喝酒喝的,睡一觉就好了。”江初示意覃最把灯关上。
“你睡你的。”覃最调暗两度,听见饮水机烧好了,又去给江初倒了杯水。
估摸着时间掏出温度计一看,他差点儿想把江初叠起来直接往医院里带。
“都38度了,你跟我说没感觉?”覃最皱着眉拍拍江初的脸,这回他直接把空调给关了,开窗通风。
还去把自己床上的大厚被子抱过来,把江初从头到脚给裹了个严实。
“操,你直接把我烧了多省事儿。”江初被压得胸口一闷,勾勾脖子往自己身上看了眼,笑着骂了句。
“别废话。”覃最给他灌了口水,扫一眼江初身上被他堆的确实厚了点儿,看着眼睛都热。
“去医院。”他放下杯子又要给江初套衣服。
“你别折腾我啊,就发个烧,你别跟神经病似的。”江初立马掀开条眼缝。
他本来闭着眼随覃最摆弄,听他还想大半夜把自己往医院弄,赶紧警告地看着他:“让我安安稳稳接着睡,我明天还能不揍你。”
覃最看看时间,四点都没到。
如果硬把江初架起来,他相信江初真能为这事儿揍他。
确实换成是他发烧,江初非要把他往医院折腾,他也懒得动不乐意。
覃最扔掉衣服,蹲在江初旁边把胳膊伸进他被子里又试了试,“啧”一声:“你这都烫手了。”
“手往哪儿圈呢,对病人有点儿起码的尊重行么?”江初闭着眼忍不住乐了,“你碰它什么时候不烫手啊?”
“真不难受?”覃最盯着江初的表情。
“你现在睡你的觉,再睁眼我保准就退了。”江初从被窝里费劲地抽出只手,弹了下覃最的脸。
覃最又去翻了翻家里的药,都是些不知道几辈子的陈年老药片儿,也不敢给江初吃。
他查查手机,套上衣服跑了趟两条街外的二十四小时药店。
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
明明覃最心里也知道发烧不是多大的事儿,大老爷们儿发发烧全当杀菌了,换成他自己估计烧完了都来不及反应。
但是看着江初发烧,他瞬间就只剩下满心的毛躁。
必须把能做的都给做了,不然他没法儿踏实。
江初听着覃最在外面翻箱倒柜地找了半天,又轻声扣上门出去的动静,睁睁眼盯着天花板。
他知道覃最要去买药,也没拦着。
不让他弄点儿药回来给自己灌下去,这小子后半宿都不会睡。
周腾从门缝外溜进来,蹦上床头抽抽鼻子,盯着他看。
江初从覃最给他裹成铁桶的被窝里伸出条胳膊,把周腾扒拉到旁边,在覃最睡的那半边床上划拉两下。
生病有时候也许就是纯粹的“感觉”。
江初转悠着太阳穴晕乎乎地想。
刚才他一直没觉得自己难受,覃最把38度的温度计甩他眼前他也没觉得有什么,还被折腾得挺无奈。
然而听着这道有些匆忙,也没忘了放轻动作的关门声,他突然就感觉到“烧”了。
从身上沉甸甸的被子烧进胸口,心里晃晃荡荡烧得发烫。
覃最真的像只小狗。
他的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