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寒也只是随口一说,见狗崽子吓得滚进自己怀里,食指曲起往他屁股上轻轻一弹,嘲笑道:“胆小鬼。”
谢存栩战战兢兢地把头埋在他怀里,一动也不动。
起初雍寒还不觉得有什么,只当他没缓过劲来,后来就渐渐察觉出了异常。
狗崽子的脑袋正悄无声息地抵着他的腹部轻轻拱动。
雍寒神色变得古怪,正打算将自己怀里的狗脑袋推开,衣服下的皮肤传来了狗毛蹭过时会有的轻微痒意。
上午带小狗崽出门,他穿的还是有大口袋的工装衬衫。
狗崽子用鼻头挤开了他衬衫扣子间的缝隙,埋头就往他的衬衫里钻。
缝隙比较小,不足以让狗崽子将整个脑袋都伸进去,此时却也被他挤到了极致。缝隙上下的两粒扣子仿佛随时都会崩开。
雍寒伸手把狗崽子拎起来,低声笑骂:“色胆倒不小。”
谢存栩脑内思绪已经恢复清明,同样在心底痛骂自己的泰迪基因,见了雍寒腹肌怎么就跟猫见到猫薄荷一个样。
雍寒还没打算放过他,“挤坏我衣服上的扣子是要赔的。”他的语气公事公办,“你知道我这件衣服多少钱吗?”
换做是普通的狗,绝对不可能知道,可偏偏谢存栩就是不寻常的狗。
他立即主动向对方示弱,闭紧眼睛的同时,狗脸皱成一团,露出肉痛的表情来。
雍寒道:“把你卖掉也赔不起。”
谢存栩老老实实垂下脑袋,浑身上下透露出一股忏悔的气息。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雍寒无声地掀了掀唇角,没有再吓唬他,把他放回了自己腿上。
始终垂着脑袋的谢存栩错过了对方露出的笑意,此时也摸不准对方的心思,在雍寒的腿上站稳以后,他又飞快抬起头,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雍寒的脸。
对方神色平淡,压根探不出任何虚实来。
谢存栩忍不住又偷瞄了第二眼。
这一眼就被雍寒察觉到了。
他的眼眸直直扫过来,“偷看我干嘛?”
谢存栩浑身一震,仿佛做坏事被抓了现场那般,飞快扭开头去,旁若无人般四处张望起来,唯独不再往雍寒这个方向偏过来分毫。
雍寒收回视线,从茶几上拿过剧本,双腿交叠躺进长沙发里,开始看剧本。
谢存栩从雍寒腿上爬回他胸膛上,抬起爪子按在剧本上,撑高身子扬长脖颈,谨慎地往剧本后看去。
察觉到动静,雍寒慢吞吞地从剧本里抬眼。
谢存栩噌地缩回脑袋,做贼一般躲回剧本后。
静等片刻之后,见雍寒似是继续专心看起剧本来,狗脑袋又贴着剧本外壳,一点一点地往上蹭,然后扒着剧本顶部,露出一双乌黑圆润的眼睛,悄无声息地去观察雍寒。
后者缓慢抬眸。
谢存栩全身骤然紧绷,迅速缩回脖子,整只狗扒在剧本外壳后,微微喘气地吐出舌尖散热。
第三次露头前,他相当有耐心地躲在剧本后等了很久。
直到耳边不断传来清晰的纸张翻页声,以及雍寒低声念台词的声音,谢存栩才扒住剧本缓缓往上探。
先是耳朵,然后是头顶,最后才是眼睛——
左边的那只耳朵被人一把伸手抓住了。
被惊动的耳朵剧烈地抖了抖,谢存栩撩起眼皮,猝不及防地撞上雍寒那张近在咫尺的帅脸。
谢存栩差点没被他吓得嗷嗷直叫。
后者故意板起脸,面上没有太多的表情,“一直偷看我干嘛?”
谢存栩紧盯他脸上的情绪变化。
雍寒捏捏他的耳朵尖,嗓音刻意放沉:“说话。”
这回谢存栩终于把他脸上的情绪看了个清楚。
误以为对方还在为衬衫的事不高兴,谢存栩在心底叹气,露出满脸纠结的神色,搭在剧本顶部的两只爪子更是无意识地来回搓动。
目光落在他那两只动来动去的爪子上,雍寒眼底浮起很淡的笑意。
谢存栩不再叹气,却长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决心般,视线迟疑而缓慢地挪向对方的脸。
眼底还残留有轻微的踟蹰。
同时在心中腹诽,都是快三十的人了,不高兴的时候怎么还要他一只狗去哄。
全然忘了同样也是快三十的人,他还曾经仗着自己狗崽子的外壳,理直气壮地朝雍寒撅起屁股,把脸埋在沙发里让对方来哄。
思绪浮动间,谢存栩无意识搓弄爪子的速度更快了。
并且开始在心中反复默念。
我是狗,我是狗,我是狗。
我没有在占他便宜,我没有在占他便宜。
雍寒看得有趣,伸手去捉他的爪子。
谢存栩却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视野里暗光微微一晃,就看到雍寒的双手落下来了。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爆发力,他瞬间身体弹起,抢在对方之前,两只爪子捧住雍寒那张脸,对准对方的右侧脸颊,吧唧一口亲了上去。
雍寒霎时顿住,眼里流露出几分惊诧。
回头时就见狗崽子又摆出一副忏悔的表情来。
他瞬间了然,狗崽子这是被他脸上的表情唬住,以为他还在为衬衫的事生气,同时又诧异于狗崽子通人性的程度,却也没有多想,抬手捏住他的后颈肉,表扬道:“崽崽乖。”
谢存栩愣住,半晌后有点不好意思地抬爪抹了把脸。
一人一狗在家度过了独处的七天假期。
假期结束以后,雍寒就开始了为期半个月的新电影路演活动。
路演需要在全国各地跑,谢存栩没有满月,也没有打疫苗,雍寒把他单独留在家里,嘱咐家政阿姨每天上门来照看他的吃喝拉撒。
四十天大的时候,谢存栩的乳牙长了出来,已经可以吃泡在奶里半软的狗粮,走路不再像之前那样摇摇晃晃,偶尔左腿绊右腿。
体型也比刚被雍寒买回来那会儿大了点,已经不能再把身体塞进男士拖鞋里。爬上雍寒买的那辆儿童越野车后,从座位上抬高前肢,甚至能够轻松碰到方向盘。
当然,论起最大的变化,还是要说他的狗毛。
满月以后,他身上的狗毛竟然不再直着长,反而变得越来越卷,越来越像纯种泰迪的幼犬。
中途陆远行抽时间过来,带他去宠物医院打过一次疫苗,也对他的变化感到颇为惊奇。
雍寒不在家的这段时间里,谢存栩一只狗堪称是无法无天。
白天家政阿姨离开以后,直接开小车进雍寒的书房,然后把车停在书桌旁,爬到到桌面上,抱着雍寒闲置已久的平板,用他从角落里翻出来的触屏笔上网和打游戏。
晚上还要偷偷摸摸窜上雍寒的大床睡觉,盖对方的被子,搂对方的枕头。
整个行为就是彻彻底底的鸠占鹊巢。
偶尔睡前忧思一下,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回去。更多的时间里是心宽地享受自己狗生中快活的独居日子。
然而这些天太过于放纵,以至于他都忘了雍寒会在半个月以后回家这件事。
对方拎着行李箱进门的那天傍晚,他差点就要当场翻车。
当时他趴在雍寒的书桌上玩切水果,听到玄关响起开门的动静时,吓得从桌山弹起来,抖着爪子退出游戏,把平板推回原位,踩着抽屉和柜子上的把手跳进车内,扶着方向盘一路横冲直撞地往书房外开。
却因为过于紧张而失了准头,车头重重撞在门边墙上,在空旷安静的房子里发出巨大的声响。
响动爆发出来的同时,他敏锐地听见站在玄关口的人,停下了换鞋的动作。
谢存栩:“……”
顾不上把车开回原位,他动作飞快地从车里爬下来,撒腿就往远离车的位置跑,恨不得立即在雍寒面前撇清自己和小车撞墙这件事的干系。
跑到一半时,他听见雍寒抬腿往客厅的方向走来,仿佛料到是他犯了什么事般,语气低沉地喊:“崽崽。”
谢存栩被他叫得一个趔趄,顺着身体带出的惯性和冲劲摔倒在地,时隔半个月左右,再度以滚雪球的方式咕噜咕噜地滚到对方脚下。
最后以四脚朝天的姿势,仰躺在地上和垂头看过来的雍寒四目相对。
笔直站立的人神色微动,盯着他没有说话。
半个月没见,谢存栩莫名觉得有些紧张。对上雍寒目光的同时,也睁着一双黝黑的圆狗眼,有些不知所措。
却见雍寒皱起眉,张口吐出几个字来:“哪来的卷毛狗?”
谢存栩:“…………”
那一瞬间,他的脑子里浮现出了昨天在平板上看到的新闻标题——
“年轻爸爸忙于工作半月不回家,亲生父子面对面相见不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