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打从一开始, 京渊就像是个旁观者一般,站在萧霁宁的身边看宫内百态, 他所做的,只是一个伴读应做的事,甚至要比大部分皇子伴读都做的好。

他听萧霁宁的话,指点念书, 陪伴习武, 还保护萧霁宁,甚至对于萧霁宁的所有要求, 他都是有求必应的。

更重要的是, 他没有对萧霁宁进行任何引导『性』的成长。

要知道,一般小孩子的『性』格大多都在六到十二岁之间定『性』, 这期间小孩将来会成为一个怎样的人,和身边人的引导是有关系的。

京渊又不知道他不是原身, 如果京渊真有什么野心, 或是要利用他做什么,以京渊的智谋,他完全可以将萧霁宁引导成为自己想“侍奉”的皇子。

可京渊并没有对萧霁宁进行引导,他只是旁观, 在尽到一个伴读应尽职责的同时, 冷漠地看着萧霁宁会成为一个怎样的人。

而小蛋刚刚夸赞他聪明,只不过是因为京渊在问起他为什么不愿意学骑『射』时,萧霁宁把这锅丢到了萧帝身上,不管京渊信或不是, 这都是一个最好的回答,也能走向最好的结局——萧霁宁可以不去学骑『射』,京渊可以完成萧帝交代的任务,而萧帝也能看到和京渊交好小儿子安静怯弱,好文厌武,对朝中任何一个皇子都没有威胁,还和他最喜欢的七儿子感情深厚,将来必成七皇子登基的助力。

如此一来,每个人都得偿所愿,岂不欢喜?

至于是个无知的乖宝宝一向有些“笨”的九皇子突然间就变得有些聪明了,能揣测出父皇的意思了,会不会有疑点存在这种旁枝末节根本就不重要。

京渊不会在乎的。

或者换句话来说,他就没把萧霁宁放在眼里过,萧霁宁是装傻充楞,还是真的蠢,对他都没有任何影响。

但京渊又为什么偏偏要他写信,和他一直保持紧密的联系呢?萧霁宁才不会自恋的以为,京渊已经把他当成了真正的好朋友——登基后可以饶他一命的那种。

萧霁宁猜不透,所以他也才始终看不懂京渊。

“男人心,海底针。”萧霁宁回屋后,和小蛋感慨道,“看来十三年后我小命难保啊。”

“海底针的不是女人心吗?”小蛋问他,“而且你还有心思担心十三年后的事,明天纯姬就能要了你的小命。”

萧霁宁翻了个身,用被子盖住自己的头:“你可别再说了,我能怎么办呢?我也很绝望。”

纯姬一直对他“寄予厚望”,但萧霁宁不肯学骑『射』,这就意味着他少了一项能够登基的筹码,纯姬怎么可以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虽然现在萧帝已经下令,事成定局无法更改,可纯姬一定会觉得萧霁宁脱离了她的掌控,明日还不知道又会继续用什么法子来洗脑萧霁宁,让他愚孝她。

不过到了第二日,萧霁宁就知道纯姬要怎么对付他了。

纯姬没折腾他,折腾他殿里的所有宫人去了,她让人把穆奎、薄欢薄乐和其余服侍他的宫女太监全都打了一顿,理由是这些宫人在九皇子面前『乱』嚼舌根,使九皇子有了些不该有的、错误的念头,今日小惩大诫,希望宫人们以后不要再犯。

萧霁宁怎么为她们求情都没用,他跪在纯姬门前跪了半日,听着身后行刑的太监一棍一棒打在穆奎和其他宫人们的身上。

杖刑结束后,院子里浓浓的血腥气混着丁香草的味道,让萧霁宁阵阵作呕,他问小蛋:“我为了自己不学骑『射』,连累了那么多人,我是不是做错了?”

小蛋告诉他:“他们唯一的错,就是生在这皇宫之中。”

萧霁宁没再说话,沉默着由沁兰姑姑扶走,他在纯姬房门前跪了大半日,膝盖乌青,走路确瘸瘸拐拐的,纯姬却不闻不问,大概纯姬是觉得他既不喜学武,又不学骑『射』,只喜欢念书,这腿受了伤不妨碍他念书,根本没什么要紧的。

但萧霁宁身为皇子,还是可以在太医院那边拿到很好的敷『药』的,可他没给自己用,私下里悄悄地把这些『药』都拿去给了穆奎,让穆奎分也给其他宫人用些,他还把自己小金库都拿去送给受伤的宫人们了。

目前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而萧霁宁因为膝盖受伤,这第二次的骑『射』课他也没去。

等他去上课时,他这瘸腿太过显眼,大家问起时萧霁宁只是说不小心摔了一跤,休息几天就好了。七皇子听了微微皱眉,但也没说什么,八皇子倒是没怀疑萧霁宁这番说辞,只说:“那我等会让人给你送些『药』过去,唉,不过我也觉得宁宁你还是不要学骑『射』的好,骑马那么危险,你细皮嫩肉的要是摔了下来——”

八皇子说着说着脸就皱成一团“哎哟”了声,大概是心里想着萧霁宁摔下马那个画面太痛了。

“你和墨汁儿好好吃饭,吃壮点就行了。”八皇子拍拍萧霁宁的肩,感受着幼弟这弱小的身板,沉重道,“皇兄会保护你的。”

七皇子听八皇子这话都听笑了,毫不客气地拆他的台:“然后下次落水,好让小九再去救你吗?”

八皇子还是没学会游泳,闻言赧道:“哼,等我学会就不用了。”

七皇子又问萧霁宁说:“诶,小九,今日怎么没见到京伴读啊?”

“是啊。”八皇子口无遮拦,“你和京伴读平日里不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吗?”

“马上就要离了。”萧霁宁觉得不管是他还是八皇子的形容,好像都有些怪怪的,但还是继续说,“他要去边境啦,这几日他告了假,在家收整行囊。”

七皇子微微点头:“也是,京伴读是比我们大些的。”

“那宁宁以后一个人念书,不会觉得无聊吗?”八皇子问他,毕竟他有个天天给他讲笑话听的邵崇。

萧霁宁回答道:“哦,京渊哥哥说了,我要是无聊可以给他写信。”

“他又不是去一天来两天,肯定要去个三年两载。”八皇子闻言果然大笑道,“哈哈哈,难不成你们要写个三年两载的信吗?我怎么感觉你们像是要分别的小夫妻似的。”

萧霁宁听着八皇子这话,在心里他和京渊要真是小夫妻就好了,是小夫妻的话那京渊日后还会宰了他吗?肯定不会。

不过这种可能『性』还是做梦来的比较快些,梦里什么都有。

两日日后,京渊来萧霁宁他辞行,说他明日之后就要前往边境,以后不能再陪萧霁宁继续念书了。

“这几日,我听说殿下腿脚有些不便,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伤,京渊这里有些『药』,就送给殿下吧。”京渊临走前,给萧霁宁带来些东西。

萧霁宁早就习惯了京渊哪怕人不在,任何消息也逃不过他耳目的灵通,接过京渊送的『药』后小声道了谢。

“以后我就不在殿下身边了。”而京渊垂眸望着他,忽地轻轻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萧霁宁的头,“还请殿下多多保重,若是有什么事,殿下只管写信,京渊若还活着,就一定会给殿下回信,为殿下排忧解难。”

萧霁宁听着京渊这席话,不禁抬头望向他。

而京渊对上他的双目后却是轻轻一勾唇,屈膝直接在萧霁宁面前半跪下,塞给他一个红『色』的小锦囊:“将士们去边境前,往往都要去寺里求一枚护身护,京渊去建国寺求符时,也为殿下求了一枚,就装在这个锦囊里,希望它能够代替京渊,保佑殿下身体健康,岁岁平安。”

萧霁宁握着那个锦囊,听着京渊柔声对他说的这些话,心里竟也忽然涌上一些不舍和难过。凭心而论,京渊迄今为止还没对他做过什么坏事,也没对他在乎的人做过什么坏事,所以在萧霁宁心里,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伴读,也是一个对他很好的大哥哥。

他这一瞬间的难过和不舍,不是因为京渊要去边境,日后再宫中再无人陪伴保护他,而是因为他知道京渊这一去,再回来时京中一定物是人非,不管他们再如何用书信联系,也回不到当初的模样。

到了那时,京渊或许会对他下手,对他在乎的七皇子八皇子下手,他们今日这一别,或许就是对儿时这份不掺杂任何权势谋略感情的永远诀别。

“京渊哥哥。”萧霁宁甚至觉得,这是他最后一次能这么唤京渊了,“保重。”

京渊从地上站起,深深弯腰和他告别:“殿下珍重。”

萧霁宁太伤感了,握着锦囊眼眶红红地踏进扶云宫。

京渊在背后望着萧霁宁离开的背影,脸上原本没什么表情,须臾后忽地一勾唇,轻声道:“希望等京渊回来时,殿下你还活着。”

就在京渊离京一月后,京城便入了秋,而边境吐蕃蠢蠢欲动,欲侵大萧的消息也随之传入京中,仅半月后,战火便在边境燃了起来。

这一战断断续续,打了整整七年。

七年来,萧帝起初是派了京家前去边境,待吐蕃联合边境数十个突厥部落的突骑后,萧帝又派了五皇子伴读纪星明背后的纪家也前去边境支援,最后连二皇子之妻的徐家也去了边关,这才将突厥击退,吐蕃送来求和书,送上公主和亲,使这场长达七年之久的战争暂时结束。

就如《京渊录》所写的那样,京渊七年里驻守边境,守卫大萧,历下赫赫战功,一回京都便被萧帝封为镇国少将军,名倾朝野,功炳史册。

而七年后,京渊班师回朝的那日,萧霁宁恰好不在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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