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佳人是辅国公嫡长女, 今年刚及笄,也是当日秋收重阳佳节得了名次的贵女中, 家世最高的一位。不过这样的一名贵女,却和太医令的庶女谭清萱并列第二,故而萧帝对她印象很深。
现在纯婕妤提起阮佳人,想让她做九皇子的皇妃, 萧帝也明白纯婕妤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他本不想允诺, 因为一旦阮佳人嫁给了萧霁宁,那么萧霁宁手上的筹码也太多了, 势头甚至可以比肩二皇子、七皇子, 成为新储君的又一人选。
其实阮佳人这样的家世,萧帝是想让她做七皇子的正妃, 好为七皇子增添助力,只是萧帝想起他为七皇子精心挑选贵女为皇妃, 七皇子却百般推辞婉拒的情形, 现在让萧霁宁娶个家世深厚的女人,让他提起警惕,明白这太子之位他若不想要,多的是人要也好, 便嗤了一声, 点头对纯婕妤道:“好,那朕就依你,将阮佳人赐婚于霁宁,为九皇妃。”
萧霁宁听完萧帝的话, 蓦然瞪大眼睛,下意识地开口:“父皇,儿臣……”
“怎么?”可萧霁宁才仅说了四个字,萧帝便骤然冷下脸『色』,目光阴鸷地望着他质问道,“先前的京思,是京钺将军的庶女,她配不上你,可阮佳人是辅国公嫡长女,才貌双绝,你也觉得她不配做你的皇妃?”
说完这话,萧帝便居高临下地望着萧霁宁,意有所指道:“还是你也有了什么意中人不成?”
太子自刎的那一日,萧帝在宣政殿被气到呕血,此后不管怎么调养,也不复年初那会儿的身强力壮。太子下葬后,他更是一夜之间老了十几岁一般,鬓边都生出了许多白发,人也变得多疑专横起来。
他现在最听不得有人忤逆他,尤其是在皇子拒婚一事上,萧霁宁一旦拒婚,便会叫他怀疑这萧霁宁为什么放着身世清白貌美如花的贵女不娶,莫非他也像太子一般……对着某个不该爱的人生了不该有的感情?
眼看萧帝的目光越发阴沉,七皇子握着茶杯的手指紧了紧,立刻站起身笑道:“父皇,我还没娶妻呢,您怎么就开始『操』心起九弟的婚事了呀?”
“是啊是啊。”八皇子也站了出来,替萧霁宁解围说,“父皇,我和七哥这两个哥哥身边都还没个人,怎么就到九弟了呢?”
“你们不是说,只愿意娶心爱之人吗?”萧帝怒极反笑,眼睛微眯道,“行,既然你们提起了,那今日你们就说说自己的心爱之人是谁,不论是谁,朕都给你们赐婚,让你们和老九一起迎娶皇妃。”
萧霁宁见七皇子和八皇子为自己解围不成,就快把自己也一起搭进去了,垂眸缓缓呼出一口气,再次抬眸时,唇角已经带上了淡笑:“父皇,儿臣早有听闻阮姑娘兰姿蕙质,端庄贤淑,能够娶她做皇妃,是儿臣的福气,但阮姑娘年仅十五,七皇兄和八皇兄婚事又未订下,所以儿臣想先订下婚事,待过两年再迎她入府。”
这个回答萧帝还算满意,便缓了神『色』道:“你明白就好,也罢,那就依你所言,朕先为你们赐婚,待她年满十七,再迎入你的王府。”
萧霁宁低着头,朝萧帝深深揖首道:“多谢父皇赐婚。”
后宫宴会结束后,萧帝立刻拟旨,当日就将圣旨送到了辅国公,昭告京都阮佳人和九皇子萧霁宁的婚事。
而宫里的皇子一旦成婚,便要封王,萧霁宁虽还未完婚,但婚事已定,想来不会再出什么纰漏,于是萧帝便封他为顺王,三日后便要搬出重阳宫,赐居顺王府。
萧霁宁到重阳宫后,对萧帝的赐婚还未有所表示,七皇子和八皇子就先发了一通脾气,一进八皇子就将重阳宫大厅圆桌上的茶具挥袖摔砸到地上。
“八弟,你别这样。”七皇子虽然也生气,但见八皇子如此愤怒还是劝他道,“你这样子,要是传到父皇耳中……”
“传到了他耳中又能怎样?”八皇子却不屑一顾,“对我有什么影响吗?我又不会做太子,他怎么想我与我何干?”
七皇子皱眉:“八弟,慎言!”
八皇子深深吸气,胸膛上下起伏着,可还是咽不下喉间那口气,然而除了忿忿以外,他更多是伤心,是绝望,即便他对萧帝这个父亲早就没了什么期望,他还是忍不住难过:“九弟根本就不喜欢那个女人,他还非要『逼』九弟娶她,他真是一点也不顾我们的意愿和幸福。”
萧霁宁闻言赶紧道:“八皇兄,你别生气啊,我听闻阮姑娘是个好姑娘,她——”
“可是你喜欢她吗?”八皇子反问萧霁宁道,“你都不喜欢她,父皇『逼』你娶了她,那是害了你,也是害了她啊!”
萧霁宁的确不喜欢阮佳人,事实上他连那个阮佳人长什么样都不记得,这种摁头『逼』亲的事,简直比现代的相亲还要叫人无可奈何,不过这样的状态他早就考虑到了,既然事已至此,那他就会对阮佳人负责,于是他说:“感情这种事是可以培养的,就算不能两情相悦,我相信我们也可以……相敬如宾的。”
“相敬如宾?”八皇子冷笑一声,摇着头道,“你干脆和我一起出家算了。”
七皇子瞠目:“八弟,你——”
“没错,父皇要是『逼』我娶亲,我就去出家。”八皇子已经是破罐子破摔了,“他什么时候驾……不『逼』我了,我就什么时候还俗。”
即便八皇子及时收口,七皇子和萧霁宁还是听出了他原先想说的话是什么——无非是等到萧帝驾崩。
七皇子头疼极了:“你真是太胡闹了。”
“胡闹?我还不是被『逼』的。”八皇子快气死了,最后还补了一句,“我都快被气哭了。”
就是这句话让萧霁宁忍不住笑出了声。
八皇子受伤又不敢相信的目光立时朝他扫来,委屈道:“九弟你还笑我!”
“我只是娶亲。”萧霁宁也很无奈,“又不是去干嘛,你们怎么那么生气?”
“哎哟我更伤心了。”八皇子闻言捂住心口,“你这臭弟弟怎么就不懂为兄的心呢?”
“我懂,我当然懂。”萧霁宁走到八皇子面前,望着他的眼睛认真道,“正因为我懂,所以我像哥哥你们爱护我这样,我也不愿你们为我再多费心神。”
八皇子垂下眼睛,摇头不已,倒也没再劝什么。
萧霁宁又说:“我还有几日就要离开重阳宫了,以后便能自由在宫外玩耍,不如明日我们再去一品楼一趟?否则日后这样清闲的日子,恐怕就只有我一人能够独享了。”
七皇子挑眉道:“说的好像我和你八皇兄不能出宫了一样。”
萧霁宁也笑:“可是感觉不一样啊。”
“行,那就依你。”八皇子道,“咱们陪你去把你最爱听的那什么话本子,好像是叫《纸上君》的对吧?我们去把它听完。”
萧霁宁道:“好。”
于是第二日,萧霁宁与七八皇子三人一大早就离了皇宫去京城玩耍,虽然萧霁宁再过两日就要迁出重阳宫,但宫中多的是人为他打理这些杂事,无需萧霁宁事事亲为,他也乐得清闲,反正他没什么秘密要隐瞒,屋里的所有事物都可让人随意搬动。
萧霁宁今日来一品楼,就是为了把上次《纸上君》的听完。
一品楼的说书人讲书规矩是这样的:平日若没什么人要他讲特定的话本,那说书人便会自己讲自己的话本,可若是有人想听别的话本,那就提前一日出钱包场,这样第二日说书人便会讲包场者想听的书。
萧霁宁很喜欢听这说书人讲书,觉得他讲书时抑扬顿挫,神『色』飞扬,很容易让人跟着他一起沉溺到书中剧情里,所以昨夜他让穆奎去给了说书人一袋钱,让他今日在一品楼讲《纸上君》的最后一回。
谁知今日一早,他兴致勃勃来了一品楼坐下,听说书人一开嗓,讲的还是镇国少将军京渊在边境战场上的英勇事迹,萧霁宁听了两句就懵圈了,赶忙让穆奎去打探这是怎么回事。
穆奎应声立马去问,没过多久就回来禀告萧霁宁说:“九公子,这说书人的书童说,前日就有一位大爷在您之前包了他的场子,要他讲京将军的故事,按照包场的顺序,您要听的《纸上君》要到傍晚才开始讲呢。”
八皇子闻言都听乐了,问穆奎道:“哎哟这包场的是什么人啊?别的不听就要听京将军的故事,莫非是京将军哪位痴慕者在一掷千金?”
七皇子也笑了:“你没听穆奎说吗?那是位大爷,既然是大爷,又怎么会是痴慕者呢?”
“这小的就不知道了。”穆奎摇头道,“不过小的听书童说,那位包场的神秘大爷此刻也在前头不远处雅间内听书,若是九公子您想早些听《纸上君》,或许可以去和那位大爷商量一下。”
“咱们傍晚就要回宫了,不可能一直在这里等,再说我们也不知道那《纸上君》的最后一回要讲多久,万一他要讲上一两个时辰呢。”七皇子放下茶杯,起身欲去道,“我去问问他吧。”
“诶,七哥,还是我去吧。”萧霁宁拦下七皇子,“毕竟这《纸上君》是我要听的,穆奎,那位包场的大爷在哪个雅间,你带我过去。”
穆奎给萧霁宁引路:“书童说就在前头的一字号雅间。”
一品楼的雅间是按数字排的,数字越靠前,包下雅间所花银钱就越多,萧霁宁和七八皇子对这种虚名不甚在意,觉得只要是雅间就行,所以都是随缘包雅间的,坐哪都无所谓。
现下萧霁宁一听那位大爷的雅间字号,就明白这位大爷是真不缺钱,本来萧霁宁还想多加些钱让这位大爷让让讲书的顺序,如今看来这招却行不通了。
那该怎么办才好呢?
萧霁宁还在愁着这事,结果一字号雅间守门的小厮掀开门帘让他进去后,萧霁宁一抬头就对上京渊那张熟悉的面孔。
京渊本来在凝神盯着说书人夸他,听下人来禀告有人想让他挪挪讲书的顺序,京渊还很是不屑,结果他见来者是萧霁宁,也有些意外,挑眉勾唇笑道:“殿下,真巧,你也来听书吗?”
萧霁宁:“……”
敢情那位包下场子,让说书人讲一天京渊少将军是如何英勇神武,威猛非凡的神秘大爷,就是京渊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