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关系和谐, 自古以来都是一个王朝稳定繁荣的基础,因此皇宫会在过年设年宴, 中秋设下中秋宴,再由皇帝在这些大日子里宴请众臣,除此以外,皇帝还会在除夕夜赐菜, 或是中秋时赏赐月饼, 以彰显对大臣们的宠爱,这些举措都是为了增进君臣之间的感情, 更好地维持统治。
而宫宴之上, 众臣的位置也是很有讲究的。
一般来说,品阶越高, 越得圣宠的臣子坐得就离皇帝越近,反之就越远。
百官之首谢相毫无疑问是能坐在萧霁宁左手边第一个位置上的, 至于萧霁宁右手边的第一个位置——应当是武官之首中央将军的位置。
以前大萧的中央将军是京钺, 云鸿帝在时每次宫宴这个位置也是京钺的。
但萧霁宁登基后,京钺就倒台了,如今中央将军的位置也空置着暂时还无人顶上。
只是当中秋晚宴临近开始,这个位置却被京渊所占据了。
京渊在朝堂上的地位一向特殊, 百官忌惮京家的权势许久, 不敢怒也不敢言,结果京家倒下一个京钺之后,京渊却还能带领着京家牢牢站在大萧权势的顶端巍然不动——就算真个京家,几乎只剩下他一人。
以前大臣怕他突然篡位, 而后惹了皇帝厌弃被废弃,再加之京渊又是个笑面虎,所哟谁也不敢与他深交。但如今他生父犯了“谋逆”这样的大罪,不日就要问斩,他却依旧还是皇帝身边第一宠臣,深得云楚帝宠信,前途不可估量。如今又冠冕堂皇的坐在“中央将军”的位置上,这是否意味着……京渊要代替其父,接替这个位置了?
念及京渊如今也快二十六七了但无妻又无子,有些家中有适龄女儿官员便起了些结亲的念头,只是京渊对于生父都能那样心狠,就算结亲,又能否保证京渊就会顾及亲家关系呢?
因此大臣们想与京渊寒暄两句,却又有些犹豫。
而他们踌躇之间,一位面容隽秀年轻,才入朝堂不久的新臣就径直朝着京渊走去了——那是今年的新科状元,温榆。
文臣和武官是分开而坐的,朝服也不尽相同,一个墨底银白衫的文臣走近清一『色』玄甲重铠的武官再显眼不过。
于是京渊抬起眼眸,瞥向来人。
温榆对上京渊的目光后,当即朝他作揖道:“京将军。”
“温学士。”京渊启唇,淡声道。
温榆如今的官位是翰林院学士,温榆才入朝不久便是这个职位,其前途也是一片光明,更因着他曾是谢相的得意门生,大家猜测待谢相告老回乡后,他约莫就是下一任宰相。
只不过他现今的职位依旧比京渊低,所以京渊只是喊他“温学士”。
当然,到底是因着官职低才这般喊,还是京渊不想客套地称他一声“温大人”就不得而知了。
温榆恭贺他:“京将军,祝您中秋喜乐啊。”
京渊继续淡淡道:“温学士也是。”
“中秋可是个大好的团圆日子,您看这七王爷都遥遥从封地赶过来了。”温榆笑得眼睛弯弯,状似不经意道,“听说您有位远亲表哥,也到将军府探望京将军去了?”
京渊闻言勾起唇,看向温榆道:“温学士消息灵通,京某都望尘莫及啊。”
“哪里哪里,不过是常去一品楼听书,不小心听到的消息也多些罢了。”大萧朝堂中,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大臣里温榆定当榜上有名,“瞧京将军今日的位置,是否最近有好事将近?”
京渊闻言不答反问:“好事不好事,我可不知道,可是这位置大萧除了我能坐以外,还有旁人能坐吗?”
“京将军这话说的霸气。”温榆称赞过后,便是一句像是讽刺又不太像的话,“但您也不会容许旁人坐这位置的吧?”
“鄙人怯懦,不敢妄言。”京渊也嗤了一声,“不过温学士既然提到了我的位置,那温学士知道我为何非要坐这吗?”
“看来今日京将军是早有准备。”温榆笑了笑,“只是敌人在暗,你我在明,不知京将军能不能保护皇上安全。”
“为何不能?”京渊望着温榆的眼睛,问他,“身为臣子,难道不该为了陛下死而后已吗?”
温榆也问道:“这些臣子里,包括京将军您吗?”
京渊回答他:“尤其是我。”
“那我便放心了。”温榆举起酒杯,朝京渊敬酒时压低声音道,“陈钰五王爷有异,还望京将军多加小心。”
“哦?”短短一句话,含义颇深,京渊闻言挑眉道,“温学士竟肯帮京某出谋划策,真是罕见。”
“我若想为相,陈钰便是我最大阻碍。都是同样的缘由被逐出师门,我怎能不防呢?”温榆笑着饮下自己杯里的酒后便回了自己的原位。
礼部尚书陈钰恰好坐在温榆前面的位置,见他回来,就问他说:“我见师弟与京将军相谈甚欢,不知是在说什么事?”
温榆笑着道:“不过提前恭贺京将军荣登中央将军之位罢了。”
“是吗。”陈钰也笑了笑,也不再言语。
文官对面的武官席中,听了温榆所言的京渊正垂眸静坐,若有所思。
他是猜着今晚必定会有些事情发生,只是先前他的注意力太多都放在萧霁宁的安全和郦行宫玉桂岛的那个神秘刺客身上,但照温榆方才的话来看,今晚的异变,更多是与五王爷有关吗?
但没留给京渊太多思考时间,中秋宴会便开始了。
期间,京渊一直凝神细细观察着周遭的情况,却始终都找不出太多的异样,毕竟今晚若生异变,只会是刺客行刺。而刺客往往要么易容成太监宫女,要么就混在助兴的舞女和艺者里,因此京渊将这些人盯得很紧。不过今晚中秋宴会大殿里的禁军人数他安排的要比以往要多些,就算真有刺客也不必太过担忧。
另一旁,主位上的萧霁宁今晚也没太多的闲情雅致欣赏表演,他得时刻提防着有人刺杀自己,入口的食物也是慎之又慎。所以宫人给他端来一碗肉糜汤,就算已经试过了毒,可萧霁宁也只是用调羹轻轻拨弄着,并未食用。
萧霁宁从来没有任何一刻这么希望有人赶紧来杀他,漫无目的的等待太过无聊了,萧霁宁更希望今晚的大事赶紧发生,早点解决了他还能早点回去睡觉。
而穆奎刚好在这时提醒萧霁宁道:“皇上,该赐月饼了。”
“好。”有事干了萧霁宁便立刻提起精神,吩咐身边他左手的席书去叫宫人们给大臣分发中秋月饼。
只是席书刚应令转身,萧霁宁望着他欲离的背影,忽然想到一件事——郦行宫一『乱』过后,所有人都知道明面上他身边功夫最好的两个护卫一个是席书,令一个是京渊。
如今京渊坐在武将席那边,离他有些距离,而他身边的席书又得在此时稍微离开他身边片刻,这时会不会就是行刺的最好时机呢?
萧霁宁绷紧了身体,就等着刺客一动他也动,挑好时机准备逃跑。
可直到席书都回到他身边了,中秋宴会还是一片其乐融融的情形。
大臣们共同起身,举着萧霁宁赏下的月饼齐声道:“愿皇上中秋喜乐。”
这场面太过安和,萧霁宁有些怔然,开口道:“朕也……”
结果萧霁宁才刚出口两个字,原本被京渊安排在大殿用以保卫中秋宴会顺利进行的数名禁军却陡然拔出了腰间的佩剑,二话不说先刺身边的禁军同僚一剑,随后再朝着萧霁宁冲砍过去。
宫人们尖叫声四起,大殿也登时『乱』作一团。
看见这一幕,京渊也不禁低声咒骂道:“徐氏孽党!”
徐君悔作为一个能统领京城禁军数十年,还能帮助二皇子一度登上帝,曾经能与京家、纪家三分大萧兵权的武将,就足以证明他绝非等闲之辈。
这样的人,就算是死了,也依旧会有一批追随于他的忠兵。
京渊虽是京军统领,可这些将士毕竟不是多年追随于他的驻北京军,要从二十万禁军中完全查出哪些人是徐氏孽党并不容易,就拿今日行刺的这些禁军来说,他们甚至在郦行宫一『乱』时都没暴『露』,还都是跟随京渊骠骑将军令行事的禁军,所以现在才叫他们成了漏网之鱼。
而这些禁军他们主要也不是独独刺杀萧霁宁,除了冲向萧霁宁外,他们对于朝中的高位重臣和皇室其他人也下了狠手。
“铮——!”
见状,京渊立刻抽出腰间铁剑,朝谢相的方向掷去,将一个即将砍向谢相禁军钉在殿柱上。
萧霁宁也急道:“快!保护谢相!”
只是这种时候谁能放心禁军靠近自己的身侧?如果他们也是行刺禁军中的一员呢?
原本可以信任的禁军在这一刻变成了杀向自己的敌人,饶是萧霁宁在看见禁军持刀围向自己时,也有些犹疑他们到底是来保护自己的,还是来杀他的。
好在大殿内除了禁军还有不少武将在场,禁军也并非受过训的死士刺客,直到他们的叛『乱』被完全制止,除了几个对他们不舍防备的同僚禁军以外,并无重臣死亡。
可是受伤的人却不少。
除了几位大臣外,几位王爷身上也都挂了彩,其中以四王爷伤势最重,背部直接重了一剑,血流不止,已经叫太医带去偏殿止血去了。
好好的中秋团圆宴演变成血『色』宴会,百官捂着身上的伤处,面面相觑四顾无言。
最后因失血而脸『色』苍白的五王爷踉跄着朝前几步,对京渊道:“京将军,今晚的事,你不该给我们一个解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