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番外7

“皇叔皇叔——!”

大萧皇宫里, 一名红衣黑发,约莫十岁大的少女正提着一把银月弯刀, 高声叫喊朝金龙殿跑去。

阖宫上下,除了佩剑巡视的禁军可以明着携带利器,其余人就算要带利器,都得藏严实些, 要是被上头的人发现了是要怪罪的。

偏偏这名少女什么都不怕, 那明晃晃的刀连刀鞘都不装,不知道的人见了恐怕还以为她是刺客呢。

路过的宫女太监被她吓得往两边直躲, 等少女跑出了老远, 才有几个宫人上气不接下气追过来:“郡、郡主——您慢些!”

彼时穆奎和席书正在金龙殿里进行扫除,他们拿着一把小刷细心地为萧霁宁的卧房藏书扫灰, 却不想下一瞬他们身后的桌子就被人重重拍了一下——也不能说是拍,是有人将个重物放到桌面上发出的声响。

穆奎和席书齐齐回头, 差点被银月弯刀折『射』出的银光闪到眼睛。

“穆公公, 席公公——”少女笑着朝他们打招呼,“我皇叔在哪里呀?我要给他瞧瞧我新打的宝刀!”

“哎哟永安郡主呀——!”穆奎赶紧上前给少女倒茶,“这地方您可不能就这样闯进来啊。”

来者不是旁人,正是七王爷之女萧天枢——永安郡主。

云梦二年, 郡主降生于怀宁州, 得云楚帝赐名:天枢。

而后又赐封号:永安。

如此殊荣在同一辈皇室宗亲中可是独一份,她也的确受云楚帝宠爱,要不怎么敢直接这般持刀跑进金龙殿呢?大萧镇国大将军京渊还是她干爹,宫里宫外可没一人敢惹她的。

萧天枢喝着穆奎倒的茶, 随意地摆着手道:“哎呀穆公公你放心,我就是看皇叔没在我才进来的,他在我肯定要敲了门才进的。”

穆奎叹气,结果气还没喘完。

萧天枢又撇嘴嘀咕道:“我可不想长针眼。”

穆奎瞪大眼睛:“郡主,你你——”

萧天枢抬手,止住穆奎的话:“诶,这不怪我说话豪放,要怪只能怪干爹不检点,竟然大白日里就拉着皇叔白日宣——”

萧天枢如今已有十岁了,不过她生得却比同龄女子高大,乍一瞧就像十四五岁已近及笄的女子了,她的思想较之同龄女子……也不是一般的开放和早慧。

穆奎就怕萧天枢再说出什么不可描述的话,赶紧开口打断她道:“郡主,皇上他在御花园南边,听萤小筑那里。”

“啊哈哈!”萧天枢见『奸』计得逞,嘻嘻一笑,“那我去了。”

听萤小筑那个地方很好找,萧天枢一过去也就瞧见京渊和萧霁宁,他们两个坐在湖边的凉亭,正在下皇叔画出来的名为什么“大富翁”的一种棋。

萧天枢悄咪咪地走过去,从萧霁宁身后探头瞧了一眼,只见满棋盘上已经没萧霁宁的几块地了,他还扔骰子扔个个“六”,正好走到京渊的地盘上,要交“保护费”。

青年见状眉头紧蹙,而他身前的男人则好整以暇地等着他“交钱”,还抽空给了他剥了颗绿葡萄,还贴心地去了籽。

萧霁宁苦巴巴地把自己所剩不多的“钱”给了京渊,但第二次扔骰子时,他又走到了京渊的地盘——这下他可是真的没钱了。

萧天枢学着京渊孝敬他皇叔,也给皇叔剥了颗葡萄,抢在京渊前头给萧霁宁喂。

萧霁宁还在愁怎么再弄点“钱”给京渊继续苟游戏,还是直接认输,看也没看是谁给他喂的葡萄,张嘴就要吃。

而京渊便在这时开口道:“永安。”

这一开口就是老醋王现身了,摆明是不想叫萧霁宁吃她剥的葡萄,萧天枢唏嘘,不过还是没够胆肥明着表示出对她干爹京渊的“不屑”。

萧霁宁听见京渊喊萧天枢的封号愣了下,嘴巴也闭上了,转头一看瞧见是萧天枢来了,高兴道:“天枢?”

“侄女参见皇叔!”萧天枢对着萧霁宁甜甜笑了笑,而后规规矩矩地给萧霁宁行了宫礼,但行完礼后,她又马上变回了方才那般不羁的模样。

“天枢,你何时来的京城呀?”萧天枢是跟着七王爷和七王妃在怀宁州生活的,萧霁宁也许久没见过她了。

“今日才来的。”萧天枢坐到了萧霁宁和京渊中间,“这不是要到中秋了吗?我是来看皇叔您和干爹的。”

听到萧天枢还提及了自己,京渊只是冷冷地一声嗤笑:“呵。”

萧天枢闻声气鼓鼓看了一眼京渊,随后就抱着萧霁宁的胳膊开始挑拨离间:“皇叔,你怎么只吃干爹给你剥的葡萄,不吃我给你剥的呀?”

萧霁宁宠侄女,连声答应道:“好好,朕吃。”

但萧天枢递过去的葡萄却没进萧霁宁的嘴,而是进了京渊的,他还义正言辞道:“那葡萄都没去籽,你皇叔不吃。”

萧天枢:“皇叔没那么娇气。”

京渊:“他就是这么娇气。”

萧天枢:“那也是你惯的。”

京渊:“你不服?”

萧天枢没声了,她打又打不过京渊,还能怎么办呢?只能给萧霁宁吹耳边风:“皇叔,干爹他太过分了。”

“是啊。”萧霁宁心有戚戚然,“他下棋都不让着我。”

“不,他让你了。”萧天枢还是要为她干爹声明一下的,“皇叔您看你的钱,刚刚只剩四张了,现在却有十张,这钱怎么还会生崽呢?”

那必然是京渊偷偷给萧霁宁塞钱了啊。

“……咳咳。”萧霁宁咳了两声,把钱收好后继续扔骰子,“不,你刚刚看错了,这就是朕的钱。”

京渊笑着摇摇头,一边继续陪萧霁宁玩,一边问萧天枢道:“永安怎么来京城了?”

萧天枢拍拍腰间的刀道:“我新打了一把宝刀,等会请干爹您和皇叔一起帮我品鉴下。”

萧霁宁闻言有些无奈。

想当初七王妃生产时他看着比七王爷还急,就是因为他这一生都不会有孩子了,所以才会将注意打到他七皇兄的王妃身上,打算将皇位传位给他们两人的孩子。

结果被他寄予厚望的头一胎居然是个女儿。

不仅头一胎是个女子,如今七王爷和七王妃有了四个孩子,四个都是女儿!没一个儿子。

不过女儿也没事,大萧国风开放,没有皇子也可立皇太女。

但他们虽然给萧天枢起了这么个霸气的名,可萧霁宁心里也是惴惴的,女孩子嘛,肯定都是软软甜甜的,要是以后萧天枢不想要皇位怎么办呢?

然而后来事实证明,萧霁宁完全是多虑了。

萧天枢真是个当女帝的料。

她满岁抓阄时,桌上放了一堆女儿家用的东西,她全部叭叭用脚踢开,什么都没抓。七王爷见状也是异想天开,说女儿的东西不喜欢,就换儿子的来。

这下倒好,萧天枢把木剑木马什么的全部都拢到自己怀里了,死都不撒手。

等她会走路后也不肯学什么女红刺绣,只扒着七王爷要学武,还『逼』着两个妹妹喊她大哥,七王妃听到后都无语了。

说到这还得提一件趣事。

别人家的女儿懂事后会做手工香囊送父亲,萧天枢倒好,瞒着家人在怀宁州铁匠那偷师三个月,打了一把剑送给七王爷。

当然,别说是萧霁宁或是京渊,就连七王妃或者八王妃,能从萧天枢那收到的礼物也只有各种奇奇怪怪,由她亲手打铁铸成的武器。

萧天枢也不止善武,她还善政,因为教她念书的太傅是柳淮——那个当年文武双科探花的柳淮。故而朝中许多东西她看的甚至比七王爷还透彻,不过也可能是因着她也经常跟着京渊学习,“近墨者黑”吧。

萧霁宁看着这么一个可爱的侄女天天打铁造剑,心中不知该喜还是该忧,哭笑不得道:“我不懂刀,这你得问你干爹。”

萧天枢嘟嘴道:“干爹他只会和你好好说话,他才不会理我呢。”

萧霁宁好笑:“朕在旁边听着,他肯定会好好和你说话的。”

萧天枢闻言便道:“好,我在刀身里掺了一种新矿,入夜后就会发出幽幽荧光,等晚上我给皇叔你看。”

“那不行。”可萧霁宁却摇头,“朕晚上约了你大婶娘和二婶年打麻将呢。”

萧天枢不信,她狐疑地看看萧霁宁,又看看京渊,随后道:“真的是打麻将吗?”

萧霁宁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萧天枢打量自己和京渊的目光是怎么回事,等明白以后老脸飘红,耳垂赤如红绯,头疼道:“天枢……你这些都是和谁学的?”

他和京渊的事,这么多年不说满朝皆知,但起码阮佳人谭清萱甚至太后都已然知道了,萧天枢天『性』敏锐聪慧,她自然也知道。

既然萧霁宁问了,萧天枢便诚实道:“从您书架上的藏书里看来的。”

萧霁宁先是愣了愣,随即才想起那些书应该是京渊『逼』着他看过的那些,怎么藏得那么好的东西都被萧天枢看到了?

好哇,原来是京渊教坏了他侄女!

萧霁宁完全不记得这是因为自己宠惯侄女,也是想叫萧天枢习惯以后在金龙殿的生活,所以由着萧天枢在金龙殿自由玩乐才导致的后果。

他只是立马怒视京渊,不过他的重点是要“证明”自己的清白,萧霁宁严肃道:“都是你干爹的书,朕从来不看那些脏东西,你也不许看!你干爹真是太过分。”

偏偏萧天枢道:“是干爹的书吗?我感觉干爹不是那种人。”

萧霁宁气结:“你被他骗了!他就是那样的人。”

“是是是,我是。”一直默不作声的京渊闻言便勾唇笑着连声应是,虽然他说的的确是实话,但听起来却更像是他宠溺萧霁宁,所以才把黑锅揽到自己身上。

萧霁宁头更疼了,只能转移话题:“罢了罢了,我们还是看刀吧……”

云梦十二年这一年中秋,萧天枢是留在京城陪萧霁宁和京渊过的。

但中秋结束后,萧天枢也没回怀宁州,而是继续留在了京城。

因为云梦十二年,七王爷长女永安郡主萧天枢,被立为大萧皇太女——也是大萧历史上第一个女太子。

她得留在京城,学习她身为一个储君该背负的一切事物。

七王爷大概也没料到,自己当初说萧天枢算萧霁宁半个女儿的话仅是随口一提,却不想后来真的一语成谶。不过当时不知道,可过了数年,见萧霁宁依旧不选秀纳新,他便明白了萧霁宁的意思。

而就算没人与萧天枢明说过,她也知道自己将来是要继承大萧的——这像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她从小也是这样努力的。

她喜欢父王母妃,也喜欢她的皇叔干爹,和皇后贵妃两位婶娘,她更爱大萧,爱她脚下大萧的每一寸土地,所以她愿意继承这个位置,在她有生之年守卫大萧的子民,守护这个国家。

云梦十三年除夕,太后薨逝。

这消息传到怀宁州七王府时,珍太妃正一边喂鸟,一边抬头欣赏着新年时城中百姓燃放的烟花。那只叫“满满”的小鹦鹉吃了她手上的食物,便会跳着叫:“新年吉祥,万事如意!”

听完宫人们加急送来的消息后,珍太妃便在窗前站了许久,沉默着什么都没说,片刻后才慢慢地在旁边的歇脚塌上坐下,拿出三个早就准备好的新年红包交给侍女,说:“这是今年的红包,等会天枢、纭荔和纭『露』她们放完烟花后,就递给她们吧。”

侍女接了红包,小心道:“老夫人,您忘了吗?今年府里只在着纭荔纭『露』两位郡主,大郡主她现在不在王府,也不是郡主了。”

珍太妃闻言才怔然想起:“是啊……天枢她现在是皇太女了。”

“皇太女……”

珍太妃缓缓念着这三个字,眼眶里『荡』着水光。

十年之期已到,三王爷已经可以回京了,他有两个儿子;六王爷那个混不吝的现在还是爱逛青楼,还不长当年惹了徐玖卿的记『性』,去年又为一个花魁和京渊的亲戚景祯打了架,不过他儿子最多,有三个;连八王爷都有一个儿子,八王妃肚里还揣着一个,不知是男是女,唯有她儿子,膝下一个儿子也无。

萧霁宁倒好,自己没孩子,放着那么多侄子不立,偏偏要立她孙女做皇太女。

当年她为了一个皇位,用毒杀了云鸿帝,还费尽心思为七王爷筹谋,希望他能登基,结果数十年的心血全部白费——萧霁鸣他不要这个皇位。

她和萧霁鸣来到这怀宁州以后,萧霁鸣虽然继续尊养着她,却再也没来看过她一眼。

她不喜欢七王妃,觉得她出身太低,先前以没规矩或是其他理由反复刁难于她,七王妃倒好,借着她的刁难将宫规礼法学的滴水不漏,叫她再也挑不出错。

也没拦着几个孙女来找她玩,还特地叫七王爷弄了这么一会尽会说好话鹦鹉来陪她,还为其取名“满满”,意为圆满顺遂之意。

“满满、满满……”珍太妃叠声叫着鸟儿的名字,几声后已是泣不成声。

她那么多年的求而不得,结果兜兜转转这个皇位,终究还是到萧天枢这里了。

纯太后也和她一样吧,熬了那么多年,熬到最后儿子竟然将皇位传给了她死对头的孙女,这一切何其讽刺?

她如今身为庶人,死后不可葬入皇陵,纯太后虽是太后,但云鸿帝在世时她只是个婕妤,也不会葬在云鸿帝身侧。

云鸿帝死的那般突然,没有留下任何话语,没说要与谁合葬。

所以等她们这些人都死后,葬在云鸿帝身边的,不会是他曾经最宠爱过的宸妃,也不会是她珍妃,只会遵循礼制是那个他从来都没有爱过,还和太子苟且的人——他的皇后。

何其讽刺啊?

珍太妃痴痴垂泪着,又哭又笑,继续给鸟儿喂食:“满满,满满……”

“新年吉祥,万事如意!”鸟儿在鸟架上轻轻跃着,身上的蓝羽在烟火下熠熠灿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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