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床换衣服出门跑步,贺明川照旧站在门外走廊边等他。余光扫到他从隔壁宿舍里开门出来,贺明川取下耳机从墙边站直身体道:“昨天晚上几点睡的?”
姜乃冬伸手关紧身后那扇门,回头跟上他的步伐回答:“刚过十二点的时候。”
贺明川闻言,并没有露出太意外的神色来,“十二点看见你们宿舍里有灯,还以为你早上又要睡过头。”
姜乃冬不好意思地扒了扒额前碎发,“上次是意外。”
对方语气听上去只是随意说说,而姜乃冬也就是随意一答,未料贺明川还会继续接话道:“什么意外?”
姜乃冬面上表情顿了顿,只能顺着他的话继续往下道:“那天晚上不是停电了吗?”
“确实停电了。”贺明川说。
“停电的时候我还没有睡,睡醒以后就已经来电了。”姜乃冬下意识地朝他露出笑容来,“我都不知道宿舍什么时候来的电。”
说完以后顿了顿,他又故作不知情地开口问:“那晚停电的时候你睡了吗?”
“没睡。”贺明川的回答在他的意料之中。
姜乃冬面露了然地点点头,打算让这个话题就此结束时,又听贺明川的声线不咸不淡地响起道:“我听说那晚南院只有男寝停电?”
“是吗——”起初还未反应过来,对方的这句话到底意味着什么,姜乃冬想也不想地诧异张口答。
但也仅仅只是一秒时间而已,姜乃冬就猛然从松弛的状态中惊醒过来,最后那个字的尾音跟着就急转而下,最后以匆忙而又慌张的僵硬语气收尾。
想起来那晚贺明川是通过巧合的停电,才猜到他也是江大的学生。处在突如其来的不知所措里,姜乃冬又极力装作镇定地重复问道:“是这样的吗?”
“只是听说而已,”贺明川嗓音低沉而平淡地接话,“要不我帮你打个电话问问?”
姜乃冬:“……”
不想被对方看出来,自己对这件事表现出的过度关心,他连忙就要朝贺明川摆手说不用。
可是贺明川的动作比他更快,拿出手机随意按过几下以后,就已经将电话拨了出去。对方将通话声音外放出来的那一刻,姜乃冬的心脏也跟着高高吊了起来。
电话那头有女生的声音传出来,贺明川也没说别的事情,只问了她前些天晚上女寝是否停电。而姜乃冬提到嗓子眼的心,也在听到对方给出肯定的回答后,又稳稳当当地落回了胸腔里。
虽然还没有开始跑步,但是他的后背已经隐隐有出汗的预兆。
贺明川向对方道了声谢,挂掉电话收起手机后,面色如常地转过头来朝他道:“应该是我听错了。”
对上他笔直投过来的目光,姜乃冬仍是无知无觉地朝他笑了一下。
贺明川眼底情绪顿了顿,很快收回目光来不再看他。即便在健身房的想法没有发生改变,但他还是忍不住去试探了姜乃冬。
只是对方情绪里的异常,来得快也去得快,如同无形的轻风吹过那般,半点痕迹也不留。没有再提宿舍停电的事情,贺明川和他约中午去杂志社的时间。
下午两人都没有课,贺明川提出中午在宿舍楼下见,姜乃冬点头应了下来。
两人跑了半小时的步,姜乃冬就回寝室洗澡,然后拿书出门上课。午饭还是和陈觉在食堂打包带走,吃完饭在宿舍里吹了会空调,就收到贺明川的消息让他下楼。
姜乃冬从宿舍楼里走出去的时候,程棘也站在花坛旁的树荫下。两人似乎刚从便利店里出来,站在大树下躲太阳吃冰棒。
等他快步走过去以后,程棘就先将没拆袋的冰棒塞进他手里,胳膊习惯性地搭上他肩头大喇喇道:“我不知道你的喜好和口味,就给你买了我们吃的这个。”
姜乃冬接过来和他说谢谢。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天在师大体育馆,被他表现出来的义无反顾所震惊到,自打从师大打完比赛回来起,程棘对他的态度就愈发热情与友好起来。
他撕开外包装低头去咬冰棒,末了口齿含糊地看向程棘问:“你也要去校杂志社?”
“我不去。”程棘冲他摇了摇头,“不过中午太阳这么晒,”他顺手指了指放在花坛边的遮阳伞,“你们要不要打把伞过去?”
姜乃冬直勾勾地盯着那把伞看,也不知道是预想到了什么画面,紧张之余忍住喉间吞咽的冲动,动作幅度极大地摇了摇头。
程棘瞄了眼他尚且白皙的肤色,不免有些可惜地转过头去,接着面带疑问地看向了贺明川。
后者面上不置可否地一顿,没说打还不是不打,只叫他走的时候将伞留下。程棘就在走前将伞留给了他们,剩下贺明川仍站在原地玩手机,等姜乃冬将手中的冰棒吃完。
心知对方是有意在等自己,姜乃冬倒是不介意边走边吃,就直接开口朝对方道:“我们现在过去?”
贺明川没有表现出反对,率先迈开步子走紧太阳下的同时,没有忘记提醒他将遮阳伞拿上。等到姜乃冬跟在他身后,已经走出一小段距离,贺明川从火辣炙热的阳光下转过头来,才发现他将伞抱在怀里没有打。
他顶着刺眼的日光眯了眯眼眸问:“为什么不打伞?”
姜乃冬举着冰棒愣愣回答他:“我以为你要打。”
贺明川神色莫名地冲他扬扬眉,二话不说抬起自己晒成麦色的手臂,贴上姜乃冬肤色偏白的手腕做对比。鲜明而强烈的肤色差扑面而来,对方见状轻轻哼笑出声道:“不如你去路边抓个人来问,我们两个到底谁更需要打伞。”
姜乃冬:“……”
他亦被贺明川的话说得有些语塞,半晌好不无辜地举了举手中的冰棒道:“我腾不出手来。”
贺明川瞥了他一眼,从他怀里抽出那把遮阳伞撑开,手握伞柄站在原地朝他开口:“过来。”
姜乃冬忽然就像是双脚钉在原地,眼中惊讶而又紧张地看着他迟迟未动。
“过来啊。”贺明川又嗓音低沉地重复一遍,似是不明白他还在发什么呆,“再不过来人没晒化,冰棒就先化掉了。”
姜乃冬这才好似找回自己的魂魄来,并未分神去看手中将要融化的冰棒,一边心跳过快地垂头走进伞下,一边意图掩饰真实情绪般地小声问:“你要和我一起打吗?”
话音落地,却始终没有听见贺明川接话。
他诧异而又困惑地抬起头来,径直对上贺明川那双似笑非笑的漆黑眼眸,“你让我帮你撑伞,难道我自己还不能打?”
姜乃冬:“……”
他想说自己没这个意思,话还没来得及脱口而出,贺明川就先伸长自己的手臂,从伞下搂住了他的肩膀,将随时都有可能被挤出去的他,稳稳拉回了伞下狭小的方寸之间。
对方揽他肩膀时的动作姿势,与程棘做这类举动时一般无二。只是面对程棘能够应付自如的姜乃冬,却无法在贺明川这里做到完全的心无杂念。
在那个短短的瞬间里,他所有的知觉都集中汇聚在了自己肩头,感受贺明川手臂轻轻压下来的力道,以及对方手臂隔着薄薄衣料传来的热度。
直到贺明川提醒的声音从耳边响起:“冰棒还不吃?已经化掉了。”
姜乃冬从大脑放空的状态里骤然回神,发现冰棒融化后冰凉而粘稠的奶液,已经顺着他捏冰棒的指尖缓缓流了下来。
进入约定的教学楼以后,姜乃冬先去卫生间里洗手。贺明川收起伞在大厅里等他,恰好撞见手里拎水果与奶茶的校杂成员。他们跟着对方去了楼上预留出来的空教室,宁眠月低头坐在教室里打游戏。
看见他们跟在学弟身后进来,带着抱歉的神色站起来朝他们道歉:“不好意思社里出了点问题,社长还在办公室那边处理,你们先过来吃点东西吧。”
杂志社的学弟将奶茶和水果拿出来,姜乃冬跟着贺明川在教室里坐下,余光扫到宁眠月手机里的游戏界面,没怎么多想地问了一句:“你在打游戏?”
宁眠月郁闷地点点头,将屏幕上失败的结算界面亮给两人看,“已经五连跪了。”她举着手机看向姜乃冬,“乃冬打巅峰吗?”
姜乃冬闻言,点点头回答道:“打。”
“下次可以一起玩,”宁眠月语调微微扬了起来,“我把贺明川也叫上。”
被点到名字的贺明川没有接话,而是转过话锋扫向她问:“你们社长处理事情还要多久?”
宁眠月低头看了看时间,语气不太确定地道:“大概还要半个小时?”
“半小时够了。”贺明川拿起自己的手机解锁。
“什么够了?”宁眠月面露不解。
“不是要打游戏吗?”贺明川朝面前的两人扬了扬手机,“半个小时,运气好的话还能打两局。”他的目光掠过宁眠月那张脸,最后明确地落在了姜乃冬身上,“打不打?”
姜乃冬呆呆地看着他没说话,宁眠月略微兴奋与激动的语调,率先划破满室寂静落入空气里:“打!”
姜乃冬:“……”
此时再阻止已经来不及,他只能悄悄摸出自己的手机,退出游戏小号登大号。
那边宁眠月已经被拉入队伍,看见贺明川的账号还有些惊讶,“你什么时候换号玩了?”
“没换,川流不息不是我的号。”贺明川说。
宁眠月闻言,似懂非懂地点头,“你在给别人的号上分?”
前些天为了杂志社的采访任务,她找体院朋友打听贺明川的巅峰账号时,对方就是直接给的川流不息那个号。不过她也的确没有想到,会在游戏里匹配到贺明川做队友。
“朋友帮忙挡了次桃花,让我把他的号打上王者。”贺明川轻描淡写地解释。
宁眠月面上露出几分顿悟来,转而结束话题看向姜乃冬问:“乃冬还没好吗?”
冷不丁被叫到的姜乃冬愣愣抬头,努力掩饰眼底的紧张与心虚道:“太久没有玩,我还在输密码。”
说完以后,唯恐两人将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他又换上轻松愉快的玩笑语气,“挡桃花就能游戏代上王者吗?”姜乃冬轻眨眼眸笑容灿烂地看向贺明川,“那我下次帮你挡桃花,你带我上王者怎么样?”
“可以。”贺明川的嗓音听上去自然而平稳,“你想让我带哪个号?大号还是小号?”
“当然是——”毫无防备地接过他的话茬,直到连续吐出好几个音节,姜乃冬才终于如梦初醒般反应过来,“——我只有一个号。”
伴随话音虚浮不稳地落入空气中,坐在炎炎夏日有空调的教室里,姜乃冬差点吓出一身冷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