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的视线盯得后背嗖嗖发凉,姜乃冬直挺挺地杵在原地不敢动,一双眼睛紧张而又心虚地垂了下来,如同双手受镣铐束缚的罪人那般,沉默煎熬地等待法官最后的审判和发落。
贺明川却只眸色晦暗不明地看着他。
似乎没有人知道,这些天来他到底是怎样的心情,又是带着什么样的复杂感受,踩在割裂与未割裂的临界线上,来面对线上的一只姜饼,和线下的姜乃冬。亦或是同一个人线上和线下,分裂出来的两个不同的身份。
关于一只姜饼的真实性别,贺明川也不是没有怀疑过。账号性别是女生却从不开麦,游戏里骂起人来利索不卡壳,排斥自己给他点奶茶这件事,还喜欢逛男生多的网络论坛。
只是刚认识对方的那段时间里,贺明川并没有很在意他的性别。他没有想过要和对方发展关系,更没有想过会和对方在现实中见面。
他的心境是从什么时候发生改变的,就连贺明川自己也再难以去追根溯源。他甚至也不是很在意这些,他在意的只是心境变化后,最后得来的真相与结果。
但大抵越是对这些事情在意,贺明川就越是不想去触碰。姜乃冬害怕被他发现的性别真相,贺明川心底也始终抱有几分逃避。只是对方似乎真的不太擅长撒谎,当过于明显的破绽摆在眼前时,贺明川也做不到彻头彻尾地睁眼装瞎。
所以才会出现那些不痛不痒的试探,那些在姜乃冬即将踩上暴露的边缘,若无其事收敛起来的情绪与举动。就连几天前在宿舍一楼大厅内,他离姜乃冬的身份最近的一次,贺明川最后还是给了他台阶下。
但与其说是暂时放姜乃冬一马,给对方留些坦白前的喘息机会,倒不如说是暂时放过了自己,也给自己留出了接受真相的时间与铺垫。即便他当时几乎已经在心底确认,一只姜饼就是姜乃冬的游戏小号。
好像只要对方不说自己不问,姜乃冬就还是隔壁宿舍里的弟弟,一只姜饼就还是住在三栋的呜呜妹妹,他们依旧是两个没有任何交集的人。
从小到大这么些年以来,贺明川也是第一次发现,原来他也会有不想面对的事情。
但是那天晚上打完游戏后,他似乎也无法做到自己所想那般,完完全全地将两人分开来对待。除了不愿意面对以外,自欺欺人也是件很难的事,贺明川从来都不是会自欺欺人的性格。
他在姜乃冬这里破了例,却还保留有自己最后的原则没有变。
所以他没有在网上揭穿姜乃冬,却也明明白白地告诉对方,不用再费任何心思请自己吃饭。
两人约好出来见面的当天,姜乃冬却提出将时间推到下周。他给出的理由合理正当,贺明川也没有异议地接受。真正让他生气动怒的是,姜乃冬所谓的这周忙到没时间见面,似乎只是个用来搪塞他的借口而已。
贺明川还是没有说话,盯着他的那双漆黑眼眸里,却好似带着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姜乃冬从无声的煎熬中挣扎着悄悄抬眼,发觉对方神色依旧不见任何缓和,心中不由得急促难安地打起鼓来。
贺明川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是想听他呜呜吗?眸光再次胆战心惊地瞄向贺明川的脸,实在揣测不出对方的真实想法,姜乃冬小心翼翼地将眼皮往上抬了抬,硬着头皮鼓足勇气小声迟疑地开口:“呜……呜?”
话音脱口而出的那个瞬间,贺明川钳制住他下巴的力道也收紧了几分。
姜乃冬被迫重新闭上嘴巴,一张脸在他突如其来的指尖力道下,直接痛得微微皱了起来。瞥见他脸上表情的细微变化,贺明川这才松手将他的脸庞甩开,嗓音冷淡冰凉中带着轻微的火气道:“姜乃冬,你好得很。”
听闻对方咬字准确地叫出自己名字时,姜乃冬面上就条件反射性地怔了怔。但也不过是短短两秒时间,他很快就反应过来,没敢在贺明川面前做任何狡辩,豁出所有脸面闭紧眼睛低下头来,将自己的态度放得诚恳而卑微,加大声音简短利落地向对方认错:“对不起!”
“游戏里骗我很有意思?”贺明川冷声质问他。
“对不起。”姜乃冬忍不住将头垂得更低了点。
“晚上室友睡得早不方便开语音?”贺明川满含嘲讽意味地挑起唇角。
“对不起……”姜乃冬的声音也跟着虚了起来。
“身高170体重120住南院三栋的妹妹?”贺明川越问越觉得生气。
“真的很对不起……”姜乃冬的语气逐渐微弱到近乎听不见。
“没空出来见面道歉解释,却有空在游戏里忙着找下家?”贺明川话音里的火气噌噌直往上冒。
“真的真的很对——”姜乃冬习惯使然地先道歉。
无论如何贺明川都是没有错的,犯错的那方只有他,先道歉总是没有错的。他想也不想地张口就来,话说到一半才察觉出不对劲,眼中满是茫然地抬起脸来否认:“……不对。”
贺明川眉眼沉沉,脸部线条锐利紧绷,“我说的哪句话不对?”
“最后这句不对,”姜乃冬耷拉着眉眼有点委屈地解释,“我没有在游戏里找下家。”
贺明川不带情绪地瞥了他一眼,“一只姜饼是不是你的号?”
“是。”姜乃冬轻声开口承认。
贺明川神色不耐地打开手机的截图放大,“这个情侣标是不是挂在你账号上的?”
“是——”看清图上的账号与情侣标,姜乃冬下意识就要顺着他的话回答,却又在回味过来对方话里的意思后,尾音部分骤然满含惊讶地拉长,来了个急转直下的大起大落。
他忍不住抬眼望向面前的人,眼中带着不似作伪的困惑与诧异,“我们的情侣标不是已经拿掉了吗?”
贺明川将手机往他脸前送了送,嗓音里带着冰冷的讽刺意味:“你给我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这里绑的不是我的账号。”
姜乃冬听话地睁大了眼睛,果真在图上看到了有点陌生,却又有点熟悉的账号名字。片刻过后,他面容犹豫地从手机上收回视线,自言自语般语气纳闷地嘀咕起来:“那是谁的?”
“你问我?”贺明川嗓音里的讽刺意味更甚,“与其装模作样来问我,不如趁现在好好想想,这次又要用什么理由来搪塞我。是太久没上游戏被盗号,还是账号被别人借走了?”
姜乃冬:“……”
经由对方提点他才记起来,有天晚上困到不行的时候 ,自己好像的确将小号借给了室友。
“你怎么知道——”他语气满怀感激与喜悦地上扬,却在撞上贺明川愈发黑沉的视线时,不由自主地降低了声音,小心谨慎地斟酌着字眼回答,“我真的把账号借给了室友……”
“抄答案还知道改两个字。”贺明川面容微含怒意地点头,伸出手指勾住他衣领,将人重重拽向自己面前,“你真是好得很,姜乃冬。”
姜乃冬:“……”
他着急地想要拿手机出来证明,偏偏好巧不巧的是,贺明川的手机这时候有电话打进来。姜乃冬握住手机的那只手,失望不已地从身侧垂放了下来,只能暂时按捺住心底的焦灼,看贺明川指尖划过手机锁屏,将程棘的电话接起来。
贺明川一只手举着手机听电话,另一只手仍是揪住他衣领没有松。此时他与贺明川的距离挨得很近,也一并将电话的内容清晰收入耳中。
“哥我听说姜奶冻他们踢完比赛回来了?”程棘在手机那头热络地问。
“回来了。”贺明川口吻冷淡地答话。
好似没有注意到他话里的情绪,程棘仍是兴致高昂地在电话中追问:“教练说你刚离开没多久,你是不是去找姜奶冻了?”
似乎已经没有耐心搭话,贺明川举着手机顿了顿,最后也只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我就知道。”程棘对他的去向丝毫不觉意外,“足球队比完赛不用训练,晚上我们出去吃饭,也把姜奶冻一起叫上?”
贺明川闻言,停顿的时间更久了点,直到程棘以为他没有听见,又在电话中重复了一遍,他才语气不冷不热地道:“我问问。”
程棘在手机那头等着他问。
却不知贺明川并没有开口问姜乃冬,只是在安静下来的几秒时间里,任由自己的视线带着几分冷锐,来来回回地扫过姜乃冬那张脸。
直到三十秒过去以后,他才终于在电话里出声道:“问过了,他不去。”
程棘闻言,表现得难免有些失望和遗憾,但也没有再说什么,在贺明川的催促声里挂掉了电话。
将手机锁屏放回口袋里,贺明川重新低头看向他脸上。全程听完两人打电话的姜乃冬,一声不吭地垂下眼睛抿紧嘴巴,在他的注视中紧紧握住了自己的手机。
“姜乃冬。”贺明川最终还是收敛起自己的怒意,沉声开口叫他的名字,“如果今天做这些事的人是程棘,我就会直接在这里揍他。”
“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原因,认为欺瞒我有意思也好,想让我带你上分也好。从现在开始,我不再追究你做过的事。”他面无表情地松开了姜乃冬的衣领,“在其他人眼里,我们还可以是朋友关系。但是作为条件交换,你不能将游戏小号的事说出去。”
“另外,下次再有程棘约你出去的情况发生,”贺明川语气冷淡而又疏离地吩咐,“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很爱攻先放狠话再真香的剧情,我是土狗我爱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