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然用的是疑问句式,却始终带着肯定的语气。而许空山的话语这样笃定,也不是没有任何道理的。
贺明川的性取向在校队是众所皆知的,而他曾经也亲眼目睹过,有男生私下里鼓起勇气向贺明川告白,最后却被对方拒绝得有多么不留情面。
就算是怀疑校篮球队在每场比赛中的胜率,许空山也绝对去不会怀疑,贺明川喜欢女孩子这件事。
虽然从两人此时过分挨近的站姿来看,无论是姜乃冬一动不动地埋脸姿势,还是贺明川落在他腰后那只半搭半扶的手,都不是普通朋友能够摆出的姿势。
只是出于对贺明川的性向了解,在看清两人姿势的那一秒时间里,许空山并未将他们往暧昧两个字上想,而是理所当然地认为是姜乃冬喝了酒,而贺明川只是像在对待兄弟那般伸手扶他。
因而他现在能够这样自信满满地质问对方,就是算准了贺明川在性向这件事上没有变数。许空山心情悠然而放松地等着贺明川的回答。
而靠在贺明川怀里老实充当哑巴摆件的姜乃冬,这会儿也终于神色愕然地明白过来,所以对方说的截胡,其实是在指他自己?
上次在师大看校篮球队比赛时,姜乃冬就已经对许空山的性向有所耳闻。但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将,许空山约自己打球这件事,和对方的性取向联系在一起。
贺明川一定是直男,这话还用得着问吗?不等贺明川自己开口承认,姜乃冬就先在心底替他做出回答。只是对方这话问得未免有些咄咄逼人,倒像是全然不顾两人前队友的身份,打算将所有事情都搬上台面摊开讲。
而眼前的真相却是,姜乃冬在酒吧里滴酒未沾,也不需要任何人送自己回去。短短一秒时间里,姜乃冬已经决定自己出面,来结束两人这段令人啼笑皆非的对话。
只是他才刚刚动了动身体,想要从贺明川怀里退出来,转头去看身后的许空山时,贺明川就先察觉他心底冒出的苗头,再度加重了掌心抵在他腰后的力道,将他稳稳地按在自己臂弯间无法动弹
姜乃冬:“……”
这是还没到他该出场的时候?姜乃冬只好耐着性子定住姿势,满脸纳闷地垂眸盯着半空里看,接着就听见贺明川在头顶淡漠出声道:“我是不是直男,跟这件事有什么直接联系?”
似是没有想到他会这样回答,许空山出乎意料地看了他一眼。
“姜乃冬不是物品,他去哪里不是我们决定的。程棘只是让你来确认他的安全,学长现在让我把人交给你。那么出了这家酒吧,”虽说在许空山面前是学弟身份,但怎么说也是对方的前任队长,贺明川的语气也相当不客气,? “学长到底是送他回宿舍,还是学校外的宾馆,我也就无从得知了。”
姜乃冬:“……”
被对方话中的宾馆震得眼皮直跳,眼见话题走向愈发露骨和夸张起来,姜乃冬终于忍不住想要站出来,阻止两人再继续当着自己的面,将对话引向一发不可收拾的境地。
他目光坚定地抬起头来,想要伸手推开面前的人,转身去与许空山把话说清楚时,贺明川垂在身侧空余的那只手,却早有准备般地抬起来覆上他脑后,不由分说地将他的脸重新按了回去。
猝不及防脸向下砸进对方怀里的姜乃冬:“……”
这可不是刚才那些装模作样的假把戏,贺明川的那一下力道并不轻,他的脸是结结实实埋进了对方温热的颈间。姜乃冬面上的温度一路飙升,变得比贺明川的脖颈还要更加滚烫。
他面红耳赤地垂着头走神,哪里还顾得上去想什么宾馆。
而这样的画面在许空山看来,就像是姜乃冬被他们的声音吵到,轻晃着脑袋已经在醒酒边缘,又被贺明川抬手安抚了下来。至于姜乃冬那两只红彤彤的耳朵,就是酒量不好酒意上头的最好证明。
仿佛看出来他在想什么,贺明川没什么耐心地掀起眼皮来,嗓音沉冷而漠然地提醒他:“学长要是再不走,姜乃冬就要酒醒了。学长也不想让他知道,你对他的真实目的吧。”
贺明川这话的确说得不假,既然对方没有要给人的意思,他也没必要再在这里耗时间,短短数秒里权衡过利弊,许空山最后倒是离开得爽快。
对方的背影消失以后,贺明川就勾住姜乃冬的衣领将人拎开,将他的猫耳朵和蕾丝眼罩取下来,连带着他脖颈上的项圈,一起放在了走廊旁的窗台上,然后带着他去找酒吧出口的位置,一边大步走一边头也不回地问:“许空山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吧?”
姜乃冬不明所以地跟上他道:“听到了。”
“他从一开始提这个计划,就没打什么好主意。”贺明川丝毫不留情面地指出重点来,继而沉沉压着眉眼转头看向他,“我不是让你别来吗?其他人跑都来不及,只有你还上赶着来。”
姜乃冬:“……”
所以贺明川是想给他听这个,才不让他在许空山面前抬头说话的?
自知这事是他答应得太过草率,想得也太过简单了点,他心虚地闭上嘴巴听对方训自己。
像是担心他在这件事上不长记性,贺明川的侧脸线条看起来尤为严厉,“如果今天我没有来,你现在就被带去宾馆了。”
姜乃冬:“……”
他还是没忍住张口反驳道:“……我有这么傻吗?”
“你没有吗?”对方面无表情地接话。
姜乃冬:“……”
明智地选择不再与他做任何争执,他思绪顺滑地转移话题问:“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怎么会来这里?”
贺明川闻言,面上表情极为明显地顿了一秒。像是陡然被他的话问到般,他沉默地加快脚步没有回答。
没有留意到他脸上的情绪变化,久久等不来身旁人的回应,姜乃冬也没有察觉出丝毫异常,也跟着加快步伐自言自语般开口:“……程棘也没告诉我你会来,难道是临时改了计划吗?”
他自问自答的话音未落,就见面前的人冷不丁停下脚步来,神色不动地转头打断他道:“你先回学校,我还有事情。”
姜乃冬闻声抬起头来,这才发现两人已经走到门口。他下意识地朝对方点了点头,半点也无怀疑地抬脚往外走,直到沿着路灯走出小段路以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里是一家全是Gay的酒吧,贺明川留在这里能有什么事。
担心对方会私下里去找肖枭,拿手机出来把视频发给程棘后,姜乃冬又毫不犹豫地掉头走回了酒吧里。他没有在酒吧前厅找到贺明川,尝试着打对方语音也没有接。
在酒吧里漫无目的地转了几圈,他最后只能无功而返地走了出来。姜乃冬不死心地又在酒吧附近找了找,没成想还真的就被他撞见,贺明川在旁边黑灯瞎火的巷子里揍人。
巷子就连着酒吧员工出入的后门,借着巷道中央投落下来的浅浅月光,姜乃冬一眼就认出贺明川的背影来。贺明川俯身将脚边人的衣领拎在手里,抬起拳头不客气地往对方脸上招呼。
后者姿势狼狈地背光跪坐在阴影里,姜乃冬只能看清他模糊的男性轮廓,他想也不想地冲进去就要劝架:“贺——”
贺明川停下手里揍人的动作,眉头微拧从月光里侧过脸来看他。
姜乃冬的话语在他的视线中戛然而止,这才看清楚面前是怎样一副景象。挨揍的竟是酒吧搭讪他的中年男人,对方衣服不整狼狈不堪地坐在地上,皮带下方的裤子拉链是敞开的,身旁地上散落着他戴过的头箍与眼罩。
他看着男人哑然了片刻,然后似有几分困扰般地抬起脸问:“这里是不是有监控?”
“没有。”贺明川答得语气简洁,转而皱眉扫向他的脸庞,“你回来干嘛?”
没有第一时间给出回答,姜乃冬不由分说地就抬起腿来,往瘫坐在地的男人身上补了两脚,才心情舒畅地缩回脚来,理直气壮且字正腔圆地张口道:“我来劝架的。”
贺明川:“……”
轻眯眼眸扫向他那条缩回的腿,又看了眼他气势十足言辞凿凿的模样,贺明川心中顿时觉得有些好笑,唇角亦跟着缓缓往上挑了挑,话里话外带着几分哼笑意味问:“劝架?那现在劝好了吗?”
姜乃冬不知道怎么的,就被他带笑的目光看得有些脸热,半晌才表情局促地反应过来,下意识四处张望地小声回答:“……劝完了。”
“劝完了就走吧。”余光扫了一眼地上的男人,贺明川收起眼底的笑意道。
姜乃冬闻言,也下意识地又垂眼朝男人看了过去。
察觉到他视线的投落位置,贺明川径直伸手勾住他的后衣领,将姜乃冬转过来拽向自己身侧,继而抬脚将地上饰品踢进墙角阴影,二话不说地抓过他手腕朝巷子外走去。
在酒吧走廊里再次见到男人时,贺明川就认出来走在对方旁边的,是酒吧监控室的值守工作人员,贺明川赶到更衣室以前,也曾独自去过一趟监控室,所以才认识那两个人的长相。
既然他去监控室是为了找姜乃冬,那么男人去监控室应该也是找人。意识到对方可能还没有打消,对姜乃冬的那点肮脏念头,贺明川当下心中就涌起浓浓不快来。
所以他才会停在酒吧门口,让姜乃冬自己先回学校,继而又原路折返回去找男人。而真正让他动了揍人想法的,是被男人顺手从走廊里捡走的,姜乃冬戴过的那几样饰品。
仅仅是在脑海中臆想出来,饰品被男人握在手中抚摸的画面,贺明川心底就生出一股无名火来。
他抓着姜乃冬沿着街边路灯往回走,又面容微沉地将刚才的话重复一遍:“我不是让你先回去吗?你还敢一个人走回来?”
姜乃冬的手被他紧紧抓在掌心里,注意力被已经被自己的手腕分走大半,闻言条件反射性地张口辩解道:“我又没有真的喝醉,不会被人抓去宾馆里。”
提到宾馆这两个字的时候,姜乃冬的声线还有些难以启齿。
察觉到他并未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贺明川在他的话音里停下脚步,英俊深邃的眉眼愈发冷肃了几分,“姜乃冬,你是不是觉得,只要自己不喝醉,就不会被人带去宾馆?”
抬眼撞上他那双变得晦暗深沉的漆黑眼眸,姜乃冬莫名就有些心虚与迟疑起来,“不、不是吗?我——”
他想说自己并非无法反抗的女孩子,怎么说也是常去健身房的校足球队成员,怎么可能在没有喝醉的情况下任人摆布。
但是贺明川压根就没给他解释的机会,对方忽然就面沉如水地拉着他右转,握住他手腕的指尖力道倏地收紧,大步走进了街道右侧狭窄沉寂的楼道入口,最后停在了楼道尽头的电梯门外。
贺明川按开停在楼下的电梯,将他半拽半拖地带进了电梯里,眼眸飞快扫过梯厢中每层的店铺名字,最后毫无迟疑地按亮了宾馆前台那层,然后在姜乃冬一脸懵的表情里,将他推到平稳上升的电梯角落里,双臂抬起来撑在他两侧的轿壁上,将他困在自己身前堵住去路,气势压迫逼人地俯身垂下脸来看他,“不喝醉就不会被带去宾馆?”
“姜乃冬。”他语气危险且刻意刁难般地叫姜乃冬的名字,“如果我现在带你去楼上开房,你会怎么办?”
眼也不眨地望着他骤然逼近的脸庞,姜乃冬什么话都没有说,一张脸却腾地红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