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饺
你看你哥就很乖
门口已经聚集了一些来接孩子的爷爷奶奶，付清舟和江霄两个穿着七中校服的少年格外显眼，在应付了好几个热心大爷大妈的问话之后，付致终于背着小书包哒哒跑了出来。
“哥哥！”付致看上去很开心，跑过来停在了付清舟跟前，看到他哥身边的陌生人时，好奇又戒备地往付清舟身边挪了挪。
江霄傻了眼，转头看向付清舟，“你还有个弟弟！？”
他在付清舟身边工作了十年，从来不知道他竟然还有个这么小的弟弟。
“算是表弟。”付清舟没当着孩子的面跟江霄解释他们家错综复杂的亲缘关系。
哦，娘家人。江霄瞬间理解。
他蹲下来摸了摸付致的小脑袋，笑得亲切和善，“你好小朋友，我叫江霄，是你哥哥的同学。”
付致有点认生，不好意思地对江霄笑了笑，奶声奶气地说：“你好，我叫付致，今年六岁了，在大班的花花班上学。”
“真乖。”江霄捏了捏他的小脸，冲他张开胳膊，“哥哥抱抱？”
付致仰着脸看付清舟，见付清舟点头，乖乖搂住了江霄的脖子。
小孩儿特别轻，江霄一只手就能抱住，他跟在付清舟身后逗付致，“幼儿园好不好玩？”
“好玩！”付致眼睛亮了亮，“老师教我们叠小星星，画向日葵，还看了动画片！”
“这么厉害啊。”江霄感叹道：“可比我们上学有意思多了。”
“哥哥你们上学学什么？”付致好奇的问。
“学怎么考试。”江霄叹了口气，“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付致同情地拍了拍他的卷毛，“那我下次教你叠小星星。”
“好啊。”江霄小声道：“也教你哥哥，我俩一起学。”
“好。”付致学着他趴在他耳朵上小声回答。
短短几分钟，一大一小就迅速熟络起来，你一句我一句叭叭说个不停，说的话比付清舟跟他们三天加起来的话都多。
“让他下来自己走。”付清舟停下来对江霄说。
“没事，他又不沉。”江霄掂了掂怀里的付致。
“让他下来认路。”付清舟看向付致，“我来接你三天，以后自己从幼儿园回家。”
付致乖乖点头，从江霄怀里下来，走到他们前面开始努力记路。
江霄摸了摸鼻子，刚才付清舟那个语气恍惚间让他以为看到了二十年后的付总，正经又严肃，带着股不近人情的苛刻和冷漠，一声付总险些脱口而出。
付清舟转头看向他，“江霄，你可以先回去。”
“我跟你一起。”江霄当然不可能放过和他独处的机会，“我还想上你家看看呢。”
前世付清舟有好几处房产，他偶尔会进去接人，装潢得冷淡简约，没有半点儿人气，总让他觉得付清舟孤零零一个人很可怜。
“你确定要去？”付清舟的语气有点奇怪。
“当然。”江霄坚定点头。
直到路过院门口停着的那台老旧的拖拉机，付致开心地打开锈迹斑斑的红铁门之后，他才知道付清舟为什么要问这句话。
但当他看见满院子横七竖八的晾衣绳和各样的衣服，以及被房间里突然出来的中年女人白了一眼之后，才在震惊之中回过神来，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稀松平常，“你们两个原来住在这里？”
“嗯。”付清舟神色坦然地点头，指给他看，“最西头这间。”
“离七中还挺近的。”江霄绞尽脑汁找出了一个优点。
“走过去十分钟。”付清舟配合着他的话说，江霄的共情能力很强，所以他从来都是体贴且善解人意的，就像前世他们第一次见面他待自己如常，现在即便震惊也只是一闪而过。
当然，就算他表现得很介意付清舟也觉得完全没问题。
那扇刷着绿漆像是六七十年代的单开木门被通往屋顶的铁梯子挡了一半，上面挂着把老式铁锁，付致从脖子上掏出根拴着把钥匙的黑绳子，踮着脚去开锁。
门打开，付致迫不及待蹿了进去，江霄跟着进门，看着屋里简陋到几乎相当于没有的家具愣了一下，他就是混得最差的那段时间，都没住过这种房子，一想到付清舟带着付致住在这里，他就有点不是滋味。
房间里只有一扇打不开的小窗户，三点来钟里面都是黑的，灯是老旧的白炽灯，打开还需要拉绳，啪嗒一声整个房间被昏黄的灯光照亮。
“江霄哥哥，这是我和哥哥的家！”付致兴高采烈地跟江霄介绍，“这是我们的桌子！这是我们的沙发！这是我们的床！”
江霄附和道：“哇，真厉害。”
“有点简陋，随便坐。”付清舟进来关上门，拿起桌子旁边的塑料暖瓶，倒了杯白开水递给了江霄。
江霄接过来时鼻子都酸了，恨不能现在就把付致跟付清舟打包给拎回自己家。
但想起付清舟骨子里的傲气和不服输，默默地将这个念头压在了心底。
江霄喝了口水，冰冰凉，顿时心里更难受了。
“我第三节 课上课前回学校。”付清舟看着付致在屋子里来回蹦跶，“你回吗？”
“回啊。”江霄一脸纯良，“我还要好好学习。”
付清舟笑了一下，在灯光下看着格外好看，江霄赶紧低头又喝了口水。
“哥哥，我饿了。”付致跑到付清舟跟前摸了摸肚子。
“走吧，去吃饭。”付清舟道。
付致有点犹豫地看着他，小声道：“可是，咱家只剩九十五块钱了。”
付清舟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放心，够养你的。”
“正好我也饿了！”江霄状若无意地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我记得附近饭馆特别多，走走走，吃东西去，我请客。”
“不用，其实我——”付清舟拒绝。
他凑到付清舟耳边低声道：“你饿一顿就算了，总不能让孩子也跟着你挨饿。”
温热的呼吸扫在耳廓上有点痒，付清舟不着痕迹地偏了偏头，将中午从卡里取出来的钱塞回了裤兜，“那谢了。”
“甭跟我客气。”江霄一把抱起付致，昧着良心道：“我看见付致就跟看见我亲弟弟似的，特合我眼缘。”
当然更重要的是看见你就跟看见我亲老婆似的。江霄在心里默默补充。
付清舟看着自家黑黢黢的弟弟和白到快发光的江霄，实在不太理解他从哪儿得出的这个结论。
超市开在七中后面的街边，正对着江霄住的宜南花园小区，街两边是各种各样的小饭馆，还有个大型超市和菜市场，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想吃什么？”江霄问付致。
付致还有点不好意思，眼巴巴地看着付清舟，“我跟哥哥吃一样的。”
江霄心想这孩子真上道，清了清嗓子看向付清舟，“你想吃什么？”
“水饺吧。”付清舟看着旁边饭馆上的招牌。
“吃饺子！”付致开心地喊，“江霄哥哥！我想吃韭菜馅的！”
“好，那就吃水饺。”江霄抱着他和付清舟进了门。
刚上桌的饺子还冒着热气，江霄坐在付清舟对面，习惯性的帮他递过料碟和醋碗。
付清舟看着面前的碗碟愣了一下，抬头去看江霄，发现他正在帮付致掰开一次性筷子。
“嗳，快吃啊。”江霄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付清舟你发什么愣？”
付清舟看了他一眼，低头开始吃饭，他中午在网吧泡了俩小时没吃上口饭，现在动了筷子，饥饿像是突然开了闸汹涌而出。
付清舟记得那天下了暴雨。
他昨晚开会到凌晨三点，六点钟被闹钟吵醒，整个人头痛欲裂，还去卫生间吐了一场，外面雨声轰隆，他刚给江霄发完今天不去公司的消息，外面就传来了门铃声。
他坐着轮椅去开门，门外江霄正低头看着手机，见到他看起来有点手足无措，“抱歉付总，我刚看到消息，是不是吵到你了？”
“没有，是我通知晚了。”付清舟看着外面黑沉沉的天和瓢泼暴雨，又瞥见他淋湿了大半的衣服，自己将轮椅往后推了一下，“进来吧，等雨小些再走。”
江霄看起来有些拘谨，付清舟请他坐在了客厅，打算去厨房给他接杯水，就见他赶忙站起来，“付总，我自己来就行，不用麻烦您。”
付清舟将杯子递给他，看了一眼表，“我去睡一觉，九点去公司，冰箱里有吃的，你自便。”
江霄端着杯子点头，付清舟难受得厉害，回了房间吃了把药，倒头睡了过去。
他是被人晃醒的。
“付总？付总？”
付清舟睁开沉重的眼皮，就看见江霄放大的脸，看起来很担心的样子，“付总，您没事吧？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不用。”付清舟坐起来，使劲按了按眉心，“几点了？”
“十点半。”江霄直起身子，“我看您迟迟没出来，喊也不应，没门锁，我就进来看看。”
“没关系，睡过头了。”他白着脸缓了半晌，外面的雨不仅没小，反而越下越大，“今天不去公司了，麻烦你跑一趟。”
“没事，不麻烦。”江霄扶着他坐上轮椅，“付总，去吃点东西吧。”
付清舟其实没什么胃口，但是不等他拒绝，就被江霄推去了餐厅，冒着热气的两盘饺子放在桌上，看着像刚出锅不久。
“我看冰箱里有几袋速冻水饺，就煮了两包。”江霄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一起吃吧付总。”
外面大雨倾盆雷声阵阵，屋里开着灯，氤氲的热气在小小的一方桌子上扩散弥漫，江霄把料碟和醋碗递到他手边，笑着说：“付总，趁热吃。”
鬼使神差的，他和江霄面对面吃完了一整盘，仍然意犹未尽。
其实速冻水饺的味道很一般，但后来付清舟再也没吃过那么让他有食欲的东西。
“我们村头的幼儿园里有棵大松树，我爬得最高。”江霄一本正经地对付致吹牛，“园里小孩都管我叫大哥。”
“大哥！”付致嘴里的饺子塞得满满的，含混不清地喊他。
“哎，以后大哥罩着你，谁要是欺负你我一脚给他从城西踹到城东。”江霄伸手递给付清舟餐巾纸，再若无其事地递给付致，“还有，嘴里吃着东西不要讲话，这样才是乖孩子。”
“唔。”付致乖巧点头。
“呃……”付清舟拿着纸巾擦嘴。
“你看你哥就很乖。”江霄笑眯眯地转过头来，“是不是，付清舟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