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静
晚安
“计峰是我爸的老板。”姜思雨低声道:“我不知道怎么回事, 有一次他来我们家吃饭,就一直盯着我看……”
她说到这里哽咽了一声:“没过几天我爸就说不想让我读书了,让我嫁人……还跟我说计峰特别有钱, 能给我们家很多彩礼。”
姜思雨使劲抹了把眼泪,旁边的宋竹握住她的手,“你妈妈呢?”
“我妈很早就去世了, 家里只有我跟我爸。”姜思雨低声抽泣, 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来看向付清舟,“付清舟,我爸特别怕你舅舅,所以……所以我才想追你, 要是我成了你女朋友,你舅舅肯定不会让我爸把我嫁给计峰的!”
付清舟看着她,“向闲随口扯淡的话你也肯信。”
“我、我不信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姜思雨苦笑,泪还是止不住, 她捂住脸呜咽:“我实在没办法了。”
“你爸怎么这样啊。”李博文愤愤道:“你是他亲闺女,他这不就是卖——”
江霄看了他一眼, 他又默默地将话咽了下去。
“你就……这么笃定付清舟会帮你吗?”宋竹虽然有些于心不忍, 但还是问道:“退一步来讲, 就算付清舟会帮你,你又怎么确定付清舟他舅舅会为了他对付你爸?”
这也正是其他人想问的。
“我……试过吵架、逃跑,自杀,甚至跑去警察局报案……”姜思雨抹了把眼泪, 难过中带着无能为力,“我也知道可以有很多办法, 可都没有用, 我办不到。”
她带着哭腔望向宋竹和江霄几个人, 如同抓住最后的那根纤薄的救命稻草,“没有用你们知道吗?都没有用……我如果有别的办法,又怎么可能将希望放在跟我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身上,没有人可以帮我了……”
宋竹抱着她红了眼眶,“对不起。”
姜思雨蜷缩着跪坐在那里,哭得压抑又绝望,像是陷进沼泽里孤立无援的小兽,哭泣和哀嚎是她仅剩的办法。
也许在旁人看来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所有人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没人来拉她一把,只会在她陷入泥潭之后,惋惜地感慨一句。
真是可惜了啊。
命不好啊。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
前世的江霄如此,付清舟也是如此,在他们孤立无援挣扎求生的时候,听到的最多的便是这种话,然后就是看起来真情实感的鼓励。
要站起来啊。
重头开始啊。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付清舟重新开始了,所以他看待如今的姜思雨带着一种审视的冷漠和逼迫,然而他却忘了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跟他一样坚强。
江霄在阴霾里浑浑噩噩挣扎了二十年都没能走出来,也正因为如此,才想伸手拉姜思雨一把。
他不理解付清舟的冷漠,如同付清舟无法理解他的热心,却偏偏因为喜欢又互相妥协,微妙地达成了一致。
“难道就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李博文皱着眉道:“总不能真让你爸把你嫁给那个男的,跟向闲混在一块儿,看着就不像个好东西。”
宋竹咬牙道:“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还搞包办婚姻这一套,嫁个屁!”
“要不你一直待在学校里,放假去同学家,别让你爸找到你。”李博文出主意道。
“她现在要上学,需要学费和生活费,而且将来上大学……她现在很难独立。”江霄考虑地要比他们现实地多,“治标不治本。”
“症结在你爸身上。”付清舟道:“你爸之前有跟你提过彩礼或者嫁人的事情吗?”
“没有。”姜思雨摇头,“之前……我爸总要我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我、一直没当回事,总跟他吵,他也没提过要把我嫁人……”
“那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说这件事情的?”江霄问:“是那个计峰来你家吃饭之后吗?”
姜思雨怔怔地回想,“是的,但是之前他好像跟人合伙做生意失败,欠了债,经常酗酒……像是变了个人。”
“你爸做的什么生意?”江霄问。
姜思雨不太确定道:“好像是开会所什么的……”
江霄想起了慕正平给他的资料,付清舟的舅舅付建洪就是某个会所的「主管」,那间会所江昊安还投了钱,算是半个老板,所以慕正平才怀疑付清舟是江昊安派来的……
“你那天给付清舟的钥匙——”江霄顿了顿,看了付清舟一眼,\"是做什么的?\"
姜思雨的脸骤然变红,有些磕巴道:“是、是我家的门钥匙,我怕我爸给我锁家里。”
不等其他人反应,她又急忙补充道:“我就是想以防万一,没有其他意思!”
这话是单独冲着江霄说的,像是生怕他误会,偏偏江霄根本没反应过来,点头道:“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此话一出,心梗的不止姜思雨一个。
几个人聚在一起半天,姜思雨听完付清舟的提议,讷讷道:“好,我、我试试。”
“好不容易出来玩,不要再想这些事情了。”宋竹将她拽了起来,“来我们班玩吧,晚上你还是跟我和糯糯一起,人多不怕。”
姜思雨感激地点了点头。
闹哄哄将近半夜,一群人才三五成群回了酒店。
叶扬和李博文玩得都很疯,不等江霄关门,叶扬就横在床上睡了过去,李博文疲惫地靠在床头冲他俩摆手,“只要不是天塌了别喊我。”
说完脱了外套就睡了过去,不到五分钟就打起了呼噜。
江霄转头看向还站在玄关的付清舟,清了清嗓子,“你困吗?”
“不困。”付清舟把外套挂在钩子上换鞋,“下午睡够了。”
江霄点了点头,走到了沙发上坐下,李博文和叶扬在睡觉,整个房间里只留了一盏昏暗的床头灯,他俩也不好说话,付清舟在他身边坐了下来,独属于付清舟的气息将他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
江霄突然觉得有点莫名的尴尬,从兜里掏出手机来,低着头心不在焉地刷着,每个app打开又关上,打开关上,大拇指都快抽筋了。
“你……”他一出声发现声音有点大,赶忙压低,“你怎么又改注意要帮姜思雨了?”
付清舟靠在沙发上在手机里打字,闻言转头看向他,“你说呢?”
江霄发现他特别喜欢用反问句,既巧妙地避免了正面的回答,还能把问题重新抛回给对方,甚至无形之中带着点压迫,十分地狡猾。
有点像他之前碰到过的那些有八百个心眼的大老板,妥妥的奸商。
江霄其实脾气不怎么好,甚至可以说有点烂,也就是对着付清舟耐心出奇地好。
但总也有偶尔装不住的时候,比如夜深人静他脑子混乱又烦躁地时候,他压着声没好气道:“我说什么我说,我问你话呢。”
付清舟左边的眉毛轻轻动了一下,按灭了手机,随手放到了旁边的茶几上,“你非要帮她,我帮了你又不乐意,你想我怎么做,嗯?”
这沙发小,他俩本来就挨得近,胳膊和大腿都靠在一处,付清舟凑上来的时候,江霄脑子有点发懵,那点带着气声的尾音扫进耳朵里,麻嗖嗖的。
“你说话就说话,别挨我这么近。”江霄伸手抵住他的脑门,自己往后仰了仰,但其实没多大用处,他俩照样贴在一块,跟俩连体婴似的,“我没不乐意,我就是、有点奇怪。”
付清舟低低笑了一声,“为你,满意了吗?”
江霄要收回来的手僵在了半空,像是要给他来一巴掌似的,脑子有点反应不过来,“啊”
付清舟被他这反应搞得有点尴尬,抬手将他的爪子给按了下去,“困了,睡觉。”
说完起身就去了卫生间洗漱。
“满意个屁!”江霄愣在沙发上好一会儿,才使劲搓了搓自己的脸,他听着卫生间里细碎的声音,仰面躺倒在了靠背上,自言自语道:“怂不怂啊江霄……”
然后抑制不住的傻笑起来。
付清舟盯着镜子里的目光冷漠的人,关掉了卫生间的灯。
江霄已经爬床上趴着看手机了,付清舟往他脑袋上按了一下,低声道:“洗漱去。”
“等会儿着。”江霄盯着手机没动,眼珠也没动。
“十二点半了,明天还要早起。”付清舟扣掉他的手机,“这么暗看手机眼睛还要不要了?”
江霄瞪了他三秒,从床上跳下来去了卫生间洗漱,回来发现自己刚扒的窝被付清舟给占了,他踢掉脚上的脱鞋,“你在边上,我跟李子挨着。”
付清舟没动静。
“你肯定没睡。”江霄拽着他的胳膊将他往外拖。
付清舟转过头来笑道:“不生气了?”
“生个屁的气,我哪儿生气了?”江霄将人拖到边上,往他腰上使劲拍了一把,“睡觉!”
付清舟叹了口气,“真难哄。”
江霄伸出一根手指指着他,险些戳到他眼睛,自己默默往回挪了挪,用气声道:“付清舟,你今天有点嚣张啊。”
“有吗?”付清舟在黑暗中眯起了眼睛。
“有。”江霄十分肯定道,把手塞回了被子里,低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付清舟饶有兴味地问:“那我在想什么?”
“别想套我话。”江霄在被子里的脚踢了踢他的脚。
付清舟踢了回来,“小屁孩心思还不少。”
江霄一脸高深莫测,“呵。”
俩人你踢我一下我踢你一下,无聊又幼稚来回了好几轮,旁边叶扬带着困意哀嚎道:“求你们了去隔壁开间房干柴烈火大战八百回合吧我真的困死了!”
付清舟和江霄不约而同僵住,好半晌江霄才怒道:“胡说什么!”
叶扬已经打起了呼噜。
江霄觉得自己因为心虚可能有些反应过度,再转过头来看付清舟总有点莫名的尴尬,干巴巴地重复刚才的话,“胡说八道。”
他俩明明就是在闹着玩!普通正直的高中生!十分纯洁地!玩!
付清舟伸手捂住他的眼睛,声音里还带着点笑,“睡觉吧。”
江霄觉得自己可能是被叶扬这个神经病传染了,刻意强调:“纯睡觉。”
好一会儿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捂我眼睛干嘛?”
“亮得我睡不着。”付清舟一本正经道:“瓦数太大。”
“操。”江霄抓着他的手腕笑得床都在抖。
付清舟拿开手,看着他笑,江霄觉得他俩可能指定有点毛病,在这样下去今晚都别睡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将笑意憋了回去,翻了个身背对着付清舟,“睡睡睡!”
“晚安。”
“嗯,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