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妈妈

你也会好好长大的

期末考试结束那天下起了大雪。

付致比他们放假要早, 被付清舟送去了兴趣班学围棋,见江霄和付清舟一起来接自己眼睛都在发亮。

“下雪啦!”付致一只手牵一个人,想蹲下来滑雪。

“滑。”江霄比付清舟好说话多了, 拎起他的小书包,怂恿付清舟跟自己一起往前跑。

付清舟对于这种幼稚的游戏一开始有些拒绝,奈何江霄坚持, 最后也只能跟着他们一起, 甚至还咂摸出一点儿乐趣来。

两大一小笑着往前跑, 滑了百十来米,江霄一把将付致抱了起来,“哎, 不能再滑了,再滑脚底板就要起火星子了。”

付致笑得停不下来。

清脆的笑声骤然停了下来, 付致怔怔地望着前面,伸手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那是一个大红羽绒服的女人, 她身材矮小,烫成卷的头发上落满了雪, 略显疲态的脸上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 带着灰色毛线手套的手捂住了嘴, 眼泪簌簌落下,“小致。”

付致搂着江霄的脖子,小声地喊:“妈妈?”

江霄愕然地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又转头看付清舟。

付清舟脸上没什么表情,“走。”

江霄又看了一眼哭得不能自已的女人,抱着付致继续往前走。

“小致!清舟!”女人哭着追了上来, 伸手抓住了付清舟的袖子,“我是舅妈啊, 是我啊清舟。”

她个子虽然小,但力气却出奇地大,死死拽住付清舟,地上雪滑,江霄赶紧扶住付清舟。

“妈妈。”付致怯怯地望着她,小心翼翼地喊。

“是妈妈,小致……”刘荣霞又忍不住哭了起来,“对不起,对不起,是妈妈没用,把你自己留下来受苦,可是妈妈真的没有办法了……”

“那你还回来干什么?”付清舟冷声道:“来看看付致有没有被付建洪打死?”

“我没有办法了清舟,我真的受不了他——”刘荣霞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我给你磕头,我谢谢你救了小致!”

“哎!阿姨你别这样。”江霄赶紧弯腰伸手架人,付清舟虽然冷着脸,但也躲开跟江霄一起把人架了起来。

付致被放到地上,看见刘荣霞在哭,又见付清舟在生气,眼泪含在眼眶里不敢往下掉。

“你们别吓着孩子,阿姨,咱们有什么话好好说。”江霄把付致抱了起来,“我们找个地方说话,雪等会儿又要下大。”

暖意十足的咖啡馆里,刘荣霞有些局促地坐在座位上,四处打量了一圈,接过服务员递来的菜单,眼里的震惊闪过,“这、这么贵?”

“没事,我们就进来暖和一下。”江霄顶着服务员不可置信的目光,笑道:“你好,三杯热水。”

“好的,稍等。”服务员大概是用上了所有的敬业意识,微笑着收回菜单去了前台。

刘荣霞松了口气,抱紧了怀里的付致,又要掉泪,“付建洪他天天打我,娘家也没人,我真的没有办法了,我学历低,年纪又大,出去找的工作就那么点钱,带着付致也是让他跟着我吃苦,我以为付建洪能看着他年纪小,多少给他口饭吃……”

“付建洪差点把他卖给别人,要不是付清舟去得早——”江霄顿了顿,没再往下说。

刘荣霞不停地道歉,被她抱在怀里的付致刚开始有些茫然,后来就伸手给她擦眼泪,“妈妈,不哭。”

刘荣霞带着泪冲他笑,“诶,妈妈不哭,妈妈没事,别害怕。”

“不害怕!哥哥和江霄哥哥会保护我的!”付致开心地跟她分享,“哥哥带着我搬家,和江霄哥哥带我吃好吃的,还逛商场,去游乐园,幼儿园也交到了好朋友……”

小孩子大概是太久没有见到妈妈,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开心激动,滔滔不绝地同她分享自己这段时间的新生活。

刘荣霞笑着摸他的头,不停地跟付清舟和江霄道谢。

“妈妈,你是来接我一起走的吗?”付致眼巴巴地看着她。

虽然刘荣霞不在的时候,他可以跟小大人一样说妈妈不要自己了,也不伤心难过,但到底是小孩子,从心底里还是希望能跟妈妈在一起的。

刘荣霞脸上的笑容有些僵住,“小致,你自己出去玩会儿,妈妈跟你哥哥说几句话。”

付致从她身上下来就要走,被付清舟拦住,抱到了江霄腿上。

“不用了,他也到了懂事的年纪,听得懂我们在说什么。”付清舟近乎冷酷的看着她,“有什么话现在还是说开得好。”

刘荣霞尴尬又愧疚地低下头,再抬起头来就红了眼睛,“我……我这次回来是想跟你舅舅办离婚的,我在我打工的地方遇到了个好人,他愿意娶我。

但是他那边还带着俩孩子,清舟,我也想把付致带过去好好过日子的。

但三个孩子我们养不起,只能暂时先委屈付致,等以后我们条件好了,肯定会把他接过去……”

付致顿时安静了下来,抓着江霄的手指,小声道:“妈妈又要给我找新爸爸了,新爸爸会打人吗?”

“不会不会,他脾气特别好,人也老实。”刘荣霞赶忙解释。

付致抬起头冲她笑,“那妈妈你去吧,我会乖乖听哥哥和江霄哥哥的话。”

刘荣霞愣住,“小致,你不想跟妈妈走吗?”

“哥哥和江霄哥哥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他们会保护我的。”付致认真道:“而且,妈妈和新爸爸养不起三个孩子呀。”

刘荣霞突然捂着嘴失声痛哭起来。

付清舟被她哭得心情烦躁,起身道:“等你和付建洪离了婚,付致的抚养权我会想办法转到自己名下,你不需要支付任何抚养费,好好过你自己的日子,以后不要再来了。”

刘荣霞急忙起身,“清舟,舅妈谢谢你,但是我以后会接——”

“不用谈以后。”付清舟打断了她,“付致最需要你的时候你撇下他走了,他差点被打死差点被卖的时候你也不在身边,这样的许诺太空洞,况且你丈夫那边还有两个亲生孩子,你确定他对付致会比对自己的孩子好?”

刘荣霞被他问得哑口无言。

“就算你们养得起三个孩子,你们能让付致享受到最好的教育?能让付致这辈子衣食无忧不用为钱发愁?”付清舟神情冷漠,“你不能,你丈夫也不能,但是我可以。”

刘荣霞满脸涨红,含泪道:“清舟,我是他妈妈,我不能没有他。”

“从你把他丢下的时候就可以没有他了。”付清舟冷声道。

江霄忍不住开口,但又觉得语气有些冲,缓和语气道:“不如这样阿姨,您现在日子过得艰难,付致就先让付清舟养着,等过几年您那边手头宽裕了,付致也能懂事了。

到时候让付致自己选,但是话又说回来了,您到底是他亲生母亲,血缘关系在这儿摆着,这是谁也否认不了的,等什么时候您想他了,就来看看他,要是他过得好您也就放心了不是?”

刘荣霞愣愣点头,“诶,诶,就是这么个……孩子阿姨不会说话,你让清舟别生气。”

“他没生气阿姨,他也是太心疼付致说话冲,您别见怪。”江霄笑着说:“这时候也不早了,您还得去找付清舟他舅舅,我们就不耽误您时间了,您打算留几天啊?要不过两天我们带您和付致好好玩一玩?”

“不,不用了,我明天办了手续就得赶紧回去,那边孩子……那边也离不开人。”刘荣霞愧疚地看着付致,“小致,妈妈走了啊,妈妈把电话告诉哥哥,想妈妈就给妈妈打电话啊,妈妈有空就来看你。”

付致把头埋进了江霄的脖子里,没吭声。

刘荣霞留下电话,匆匆忙忙离开了。

“不哭了啊,再哭就把你江哥淹了。”江霄轻轻拍了拍付致的后背。

付致哭也只是不出声地哭,小心翼翼,浑身都在发抖,江霄怕他憋着,轻声哄他,“哭出声来,不怕,妈妈已经走远了。”

付致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哭得撕心裂肺,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话都说不出来。

付清舟冷着张脸拎着他的小书包,却也没有制止。

三个人冒着雪走在回家的路上,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下去,街边的路灯渐渐亮了起来,付致大概是哭得累了,最后被江霄用外套一裹,皱着眉睡了过去,即便在睡梦里也是不是抽噎两声,小声地喊妈妈。

江霄安抚地拍了他两下,转头看付清舟,“你少见说话这么冲,还是对着付致他妈妈。”

付清舟沉声道:“上一世付建洪把他卖给了慕正风,付致都没过了这个年,死因不详。”

江霄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小孩儿,虽然还是很瘦,但唇红齿白的,看着就很健康。

“她凭什么觉得付建洪能给他口饭吃?她怎么就想不到付致可能会被打死?”付清舟冷声道:“我不会再让付致见她。”

“付总,别难过了,现在他会好好长大的。”

“嗯。”

“你也会好好长大的。”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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