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像素点

事情谈完了,也没有别的什么事要说了,An看了看时间:“快凌晨一点了,你要是没什么问题,我就先走了——之后要是想起来有什么问题,也可以随时联系我。我待会儿发你电话号码。”

孟雪微说:“好。谢谢教练。”

他的声音还是没什么波动,但是An差点激动得热泪盈眶——

太不容易了!小孤狼对他说谢谢了!这一趟没白来!

他从三楼下来,回到二楼会议室,金经理给他比了个OK的手势:“闻神那边搞定,只等合同录入了。”

“嗯,我刚把小孩哄睡。”An拉开椅子坐下,疲惫地长叹一口气,“对了,闻神给小孩开了多少?”

“五千万。”

“五……”An一个抽抽,差点厥过去,“我们哪来这么多钱?不是,他疯了??”

“闻神自己贴的,他原话是——”金经理给他点语音纪录,闻蛮轻松的语气传来,磁性低沉,“买之后的世界冠军,你觉得多少合适?”

金经理摊手:“他就这么说的,反正钱也是他自己贴。他简直对那个小陪练着了魔。”

“不知道疯魔的是他还是我。”An挪了一下椅子。闻蛮的电脑还亮着,页面停留在和孟雪微的那把对局的结算页面。

An刚准备帮他退出,但忽而想起了什么,转而点开了“保存回放”。

“你在干嘛?”

An很敷衍地应着:“我看看回放,待会儿再把闻神的鼠标移速和键位改回去,不然他能灭了我。”

今天他跟孟雪微组排的那局,那个操作,他要再看一次。

他们最后的比分是16:0,依然是零封杀神局,加起来有四十多分钟。An凭着记忆拖到三十二分钟左右,看见了那段回放。

孟雪微当时手里是一把USP消音,不是狙击,不存在预瞄情况。

这一次他仍然没能看到敌方选手。

An下载了这段视频,按照帧数慢慢回放,终于在某一帧中发现了异常。

敌方的确探头出来了,停留时间大概为0.3秒,停留面积为……三个像素点。

《fire》的画面精度和比例是直接精确到像素点的,命中头部像素点,不管是边缘还是中心,一律判定为爆头击杀。

An拉了一下下面几帧。

0.1秒后,孟雪微已经抬起了枪口;0.2秒时,枪口准心对准了其中一个像素点。

0.3秒时,开枪击杀。

An觉得自己连呼吸都要静止了。

正常人的反应速度大多在0.3秒左右(300s),电竞行业里,反应速度很重要,大多数也都是0.12-0.2出头(120-200s),联盟里能达到120s以下的,只有闻蛮一个而已。

孟雪微如果不是开挂,那么他的反应速度,大概在105s-120s这个区间内。几乎已经接近人类极限反应速度。

闻蛮这次看中的这个人,要不是不世出的挂逼。

要不就是……举世罕见的天才。

*

孟雪微爬上床,看见An给他发了消息:“要是睡不着,房里电脑你可以玩。”

这个点其实还没到孟雪微睡觉的时间。但是被子里很暖和,他已经趴下了,歪在床上玩手机。

他今天突然得知自己进了国家队,是个令人意外的好消息。他想了想,点开联系人列表,先告诉了赵小奕,随后又翻了半天,指尖停留在一个备注叫“妈妈”的联系人上。

他顿了顿,还是没有发送,但是紧挨着有一个联系人是【Micro】,他误触了一下,点击了发送。

“我进国家队了。”

孟雪微长按这条信息,准备撤回时,对面却飞快地回复了。

“恭喜!你值得。”

【Micro】:“已经去了?感觉怎么样。”

对方语气很温和。

孟雪微慢腾腾打字:“很好,地方很大,漂亮干净,我的教练人也很好。”

【Micro】:“你的教练?”

孟雪微:“我的教练是An,之前对他有一点偏见,不知道他在教什么,但是见了真人之后,觉得他人挺好的。”

孟雪微:“他当教练,好像也可以。”

【Micro】:“你本来想让谁当你的教练?”

孟雪微指尖停在半空中,顿了一会儿后,他说:“不知道。”

【Micro】:“Pretty呢。”

孟雪微这次回得更慢了:“嗯……没想过。”

对面没回复了,话题似乎就此终止。

孟雪微关闭手机,翻了个身,凝视着黑暗中的天花板。他没有睡意,半晌之后还是开了灯,爬了起来。

桌上有一台设备齐全的电脑,孟雪微刚下床,忽而瞥见床头柜里还有一个深红色的游戏本,装在盒子里,盒子被拆过了,应该是用过的。

An说他可以用这个房间的电脑。

孟雪微把游戏本搬上床,打开电脑,很顺利地进入了。桌面干干净净,只有一个游戏《fire》。

他登录了账号,打算上去看看商城皮肤。

刚登进去,忽而一条游戏提醒弹出来:

【.Pretty】正在邀请您加入娱乐赛,是否接受?

右下角时间跳到凌晨一点半。

孟雪微点了接受,进入了娱乐地图,打字问道:“An教练?”

进去之后他才发现,这不是比赛局,是休闲模式中的沙盒工坊,玩家可以自由搭建建筑物,邀请好友进来玩或者打比赛。

现在地图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雪天的地图,白茫茫一大片,连房子都没有,只有路边一堆移动靶心。

“我就半个晚上没在,”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和游戏本一起闷在被子里,有些失真,“你眼里就只剩下An了?”

孟雪微没吭声了。

他躺在被子里,斜放着电脑,呼吸都是闷热的。

他打字解释:“我以为还是他在上你的号。”

闻蛮也没回,他转了个方向,对着远处的移动靶心开了一枪:“过来,玩沙盒。”

【EGT.Now】:“不双排吗。”

【.Pretty】: “太晚了,不打了,一把打完天都亮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散漫而随意:“早点睡,小朋友。”

孟雪微不困,他不喜欢别人催他睡觉,但是他没说话。

他也转了方向 ,开始打远处的移动靶。这些移动靶源源不断,完全随机出现,最远的只剩下像素点。

计分板不断刷新,孟雪微打到300时,【.Pretty】的麦又亮了起来。

“三百二十发,失误二十发,这二十发里,有十五发的靶子,大小只有一个像素点,也就是准心的最小大小。”

孟雪微停了下来。

“今天的回放我看了,你的反应很快,但是,准度还不够。”

闻蛮举起枪,那是一把《fire》中弹道偏移最厉害的枪——加利尔AR,远方飘来三个像素点小靶子,他扫射过去,闪电般命中。

计分板跳出他的分数:323。

如果此时有任何一个人进入这个房间,看见了他们正在做的事,都不会相信自己的眼睛。如果有任何一个其他职业选手和教练来看,都会直接发疯成PTSD,大骂这种练习方式绝对不可能真实存在。

但它就是真实存在的。

孟雪微在被窝里深吸一口气,随后慢慢呼出。雾气凝在电脑屏幕上,他伸手擦了擦,湿润微凉。

“我的这个沙盒房间,你进来过,以后可以直接点历史房间进来,房间密码是target,如果你有兴趣,之后可以多来玩玩。”

房间里还能看到其他访客纪录,孟雪微点开看了一下。

每一天,访客纪录里只有闻蛮一个人。

剩下一个,就是他。

孟雪微打字:“好。”

他还准备再打几个试试,闻蛮却忽而操纵沙盒,把那些靶子撤了。天地间只剩下一片白色,大雪纷纷扬扬地从他们的头顶飘下来。

【.Pretty】:“不打了,过来放松。”

闻蛮操纵角色坐了下来,抬头望向天空。可能是见他不说话,他也不再开麦,只是安静的打字。

孟雪微操纵视角抬头,跟着他看上去,望见天空尽头,是五色极光。

【.Pretty】:“在基地睡得还习惯吗?”

【EGT.Now】:“习惯,房间很大,床很软,而且有电脑玩。沐浴露很香。睡衣有一点大,An教练说下赛季一起定制。”

闻蛮那边停了一会儿。

孟雪微等着他回复,等到几乎要睡着时,一条新的消息跳了出来,

【.Pretty】:“沐浴露牌子是XXX,你喜欢,可以在柜子里拿一瓶带走。”

孟雪微一时间感觉有什么不对,可是他困了,暂时没反应出来有什么不对:“……嗯?”

【.Pretty】:“衣服是我一年前没拆的,你穿是会有点大。”

孟雪微又“嗯?”了一下。

【.Pretty】:“你喜欢我的房间的话 ,等你过来后,我让给你。”

孟雪微终于反应了过来——他睡的不是空房间,而是闻蛮的房间。

闻蛮有非常严重的洁癖,所以房间空空荡荡一尘不染,他也没有往这个方向想。

他的耳朵红了。

深夜,远在千里之外的男人笑着翘起二郎腿,低头点燃一支烟。

少年穿着他的衣服,带着他身上的青柠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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