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七的那个群,在风堂看来无聊至极。
群原本倒是好好的,但自从封路凛发欢乐斗地主之后,俨然变得不那么正经起来。现在基本是废了。
闲来无事,大家一起斗地主或者抢风堂的改装券,偶尔有人问他,能不能把他的大众帕萨特改成兰博基尼,风堂说可以,改不好你砸我店。
然后,也没人敢来改。
风堂的感情生活和性生活有了质的变化,而兰洲那边却偃旗息鼓。
风堂和贺情为此展开紧急会议,统一敲定原因是没遇到真爱。
兰洲大骂,这不废话吗,开个屁的会。
兰洲在学生时代把妹的水平非同小可,长大了反而越来越品味奇差,专挑风尘女子,数量虽然极少,但几乎都是一夜情人。
风堂骂过他,兰洲只是说,不祸害。
风堂反问,我怎么感觉你在拐弯儿骂我?兰洲摇头,嘴上却说,你知道就好。
三个人最近聚餐频繁,风堂犯懒,不想开车,这一次就轮到贺情来接。才上车没多久,就发现微信有人加自己。
风堂一低头,这人网名全法语,挺长一串,头像是自己和爱车的合照,归属地也是海外,哪个国家他没仔细看。
贺情在旁边不自在地摸摸鼻子,风堂捕捉到了,问他:“这谁啊?肯定你搞的鬼。”
贺情说他有个买车的客户,这几年小发了一笔,非要想往上认识点儿官家的。
风堂惊叹,那叫一个羡慕。他这小半辈子最羡慕的就是暴发户。
他又抬眼问,干嘛的啊?
贺情说,挖矿的。
风堂点点头,加了微信。
他们仨习惯称家里挖矿的叫“矿二代”,没有任何恶意。偏偏市里方言的说法,说“矿”是骂人的,形容人脑子不好使。
好友验证一过,那边发了个“握手”的表情,又自报家门。这货估计头一次出来交新朋友,直接喊风堂一声“柳公子”。
风堂说,你没说哪个领导?贺情说,没呢,让他自己猜吧。
风堂一皱眉,连领导性别都没搞清楚。他回了个“你好”,然后把备注改成了“矿二代”。
“矿二代”朋友圈三百六十度发豪车,姿势精彩,方法多样,就挑在每天晚上六七点手机使用率高峰期的时候发,跟定时似的。风堂也给他点赞,乐此不疲。
此人中文名估计太过于难听,逼着圈里人都喊他英文名。
英文名也不知道哪儿起的,叽里呱啦一长串,风堂只记得一个“布鲁克”。兰洲说此人肯定有女朋友,所以不撸客。
这位“不撸客”大名叫什么一直是个未解之谜,风堂就记得他天天开个大牛在街上炸来炸去。因为动静太大,所以江湖人称“闹市轰炸机”。路人总是惊叹“哇,兰博基尼”,街道店铺的人却总是暗骂“操,又来扰民”。
后来不撸客去盘古找应与将贴膜,要金的,最好镶钻,夏天一出太阳能闪瞎整条街。
应与将说这得问问老板娘,于是给贺情打电话,贺情在那边气得跳脚,说行,你给他贴个施华洛世奇的,把车身凹进去那种“镶”,贴着好看,撕了更好看!
第二天贺情出差回来,店门口摆张牌子:不接待傻逼。
风堂听完大快人心,给封路凛打了个电话,从此那辆兰博基尼也没再在闹市区炸过街。
封路凛得知此事时,还夸了他一顿,说的是:以后请积极掌上举报。
去年市里颁布禁鸣令之后,按喇叭的代替法层出不穷。最近网上极火的尖叫鸡和喇叭吼又盛行起来,封路凛每次骑个摩托跨在路边儿,耳边吹哨子的都有。
估计再隔段时间,可以开交响乐演奏会了。不过,这还不是最头疼的。
今天路口的交通锥上被套了个大的广告,什么男科医院的。封路凛领着白仰月他们一拨人来弄掉,给广告公司打电话,这破坏公共设施,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老板一来,问能不能私了,留个电话成吗?封路凛眼皮都懒得抬,122,打吧。
入夜,封路凛领着第四支队启程前往了市里高速路进城的口子。
那边打电话来,着急上火,说是出了事故,死了个学生。
封路凛急匆匆赶到现场,离事发不过十分钟。
现场表示,是一辆载着一家三口的小轿车在高速路上正常行驶,在离出口还有二百米左右时,小轿车超越了一辆大货车。
再一瞬间,出口到了眼前,驾驶员是一位父亲,降速并且更换车道。
结果并入右侧车道之后,从闸道入口逆行来另一辆越野车,直接将小轿车撞飞二十多米。
连翻过几个滚之后,小轿车撞破隔离带,落到沟下,副驾驶位上坐着的儿子当场身亡。副驾驶位满是鲜血,周边村民也赶到现场救人。
封路凛今天夜巡,离事发地本就不远。乔策忙着疏散围观群众,有一位目击者惊叫道:“撞人的跑了!”
白仰月迅速反应过来:“往哪个方向跑了?!”
目击者哆哆嗦嗦,有些晕血,一指证,封路凛抓起单警装备背上身,拿起警用对讲机就朝乔策喊:“这边先交给你!”
“小白!”他回头都来不及点人,捞上防割手套咬在嘴里,用伸缩警棍一点白仰月的肩膀,“跟我走!”
这种可能要搏命的时刻,除了自己和装备,什么都靠不住。
留下证人证言,启动查缉预案,以及布置堵截和查缉这些都来不及,只得交给乔策去做。如今迫在眉睫,最快的办法就是赶紧追。不然变成驾车逃逸,那就是辗转几千里,排查上千辆车的事了,并且也会加大难度。
高速公路边的乡村野道,几乎都没有路灯。
封路凛关了强光手电,带着白仰月就往沟里跳。落地白仰月险些崴脚,强撑着跑了上百米。又过了几分钟,另外一拨路面巡逻民警也赶来支援,十来个人一顿搜捕下来,半个影子没抓着。
有位民警捡到一件夹克外套,估计是嫌疑人逃跑时为了减重落在地上的。他一摸里层还热乎乎,明显的人类体温,愣道:“估计还没跑远。”
“凛,凛队,”白仰月拿起传呼机,一直喘气,“老乔说在高速北半幅匝道口设了卡,沿线各收费站已经随时准备封道拦停……”
民警连忙说:“对,有目击者说嫌疑人喝了酒,估计是醉驾。”
“弃车跑,错了这点儿就不好捉人,”封路凛皱眉道,“第三支队的都来齐了?他们把这片田封了是么?”
“封了,应该就在这块儿玉米地里……”
有经验的民警说,“你们没抓过这种甩腿儿跑的,这四面都是山,跑不了多远!”
“行,”封路凛弄开催泪喷射器,塞到白仰月怀里,“跟上。”
他们一行人刚冲到玉米地附近,第三支队正在进行地毯式搜索。
封路凛总算可以歇口气儿。
他小腿衣料被石板割破,能明显感觉到已划了道深痕。他靠在农田旁的湿草垛边,咬着牙把警用急救包拿出来。
刚摸黑扯了卷医用止血带,手机在封路凛最内里的裤兜开始震动。
封路凛给风堂设置的来电提醒特殊,他一听这震动就知道是谁打来的。他喘口气看着四周一片黑暗,都在排查摸索,现在执行任务也不可能接电话。
白仰月看封路凛这样,手忙脚乱地接过他递来的器具,发现他直接弄了手术小剪刀出来。
封路凛说:“我腿那儿刮着疼。”
白仰月压低声音说:“你这儿皮都刮掉下来了!”
封路凛咬牙道:“剪了。”
手机震动像是某种鼓励,封路凛闭着眼,只觉得脚踝一颤,真落了块东西下来。白仰月手上沾了血,都快被封路凛吓哭了。
两个人还没缓口气,那边第三支队过来给封路凛报告说嫌疑人疑似又劫车逃窜,已经上了g87国道。封路凛低头摁住止血带把小腿一勒,扶着白仰月站起来。第三支队队长不在,他需要命令。便指挥留几个人在这儿守着,其他人上路面驾车追捕。
一上高速公路,这会儿已经来了不少社会车辆。应急道被占用,极大耽误了之前对伤者的救援时间。说是儿子死了,还剩爸妈活着,但都是重伤。
追捕之事交给第三支队,封路凛脚受了伤,指挥第四支队调好监控,把占用生命通道的车全部从头到尾堵下来,挨个抓拍扣分。
这边第四队还在查应急车辆,乔策拿着传呼机大声喊道:“凛队!带人堵前方出口闸道!逆行车辆!白色大众,车牌xAxxxx!”
封路凛迅速转身指挥,白仰月带了几名队员已翻身上摩托要去堵截。
封路凛腿疼难忍,但右腿还是能踩油门刹车,便开着警车跟着去了。他稍微慢了些到现场,几乎是迎着五六十码的小车上去,准备与第三支队横向围堵。
兜里的手机,还在震。
封路凛没认真留意,但这估计已经是第四个电话了。
因为围堵车辆数量够多,嫌疑人驾驶的车辆在撞击之前被踩了刹车,冲击力降低,猛地甩尾,狠撞开第三支队的两辆警车。封路凛开了车门跑下来,而白仰月骑的摩托已经率先倒地。
“停车!”
“别跟上来!前边儿去拦!卡他!”
白仰月直接从摩托跳下,众交警见嫌疑人的车仍然在往前慢速行驶,连忙手抓车门。再加上前方堵截,这一瞬间,他们竟然将车速生生逼停了一些。
手抓车门,是交警的常用手段。
某些情况下来说,也是唯一手段。
这几乎是当代驾驶人试探交警底线的一种方式,也是交警以肉身抵钢铁时的极少办法之一。
直至最后,封路凛眼看着支队的人把嫌疑人从充斥着酒味的驾驶位拖下来,再亲自给他戴上手铐。
众人疏散开社会车辆,驾驶十辆警车依次排开,押着这名他们不懈努力追赶了三个钟头的犯人,踏上返程征途。
封路凛一上警车,近乎脱力地靠在座椅上,一句话都没说。
市里最近涌入大批其他省市车辆,高速路不像铁道航线那样查得严,什么人都往城里走。且不说现代都市本就三教九流,光交通这一块上就够让人烦心。
护城河流域连着市内几大顶级商圈,人流密集,急需增强警力。高速交警一直是个没人愿意干的苦差事,现在缺人,市上一张“调令”下来,第四支队又得上阵杀敌。
封万刚……估计有得忙。
封路凛站岗总看到有特警车队出入市中心频繁,也没多问父亲是怎么回事。
他就属于原地等候调遣的,随时可以换一身“皮囊”。
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现在是交警,就做好交警的事。
他这才拿出手机给风堂回电话过去,那边很快就接了,正在笑着问他:“下班了没?”
“下了,”封路凛喘口气,“今天有点累。”
“啊……”风堂听他讲话的语气,心里莫名抽得疼,“我来找你。”
“没事,我在回家路上了。今天警车顺路,捎我了。”封路凛话音刚落,乔策回头看了一眼,又被封路凛凌厉的神色震到,把目光收了回去。
风堂觉得他肯定累坏了,不然声音不会这么虚。他又不想挂电话,只得说:“好……我在陪我妈吃饭。市里的饭局。那个,你们公安系统的一把手,又没空来,说是出省调查什么事儿去了。”
听到风堂无意提起封万刚,封路凛心中突跳。他很快又镇定下来。
“他确实忙。”封路凛说完,咳嗽一声,“之前我们安全教育,他都没来。”
身边白仰月拿着医用消毒液要给他抹伤口,封路凛疼得一抽搐,咬着牙忍了。但被药物淋上去清洗的时候,他还是没忍住闷哼一声,风堂在那边问:“这么不舒服吗?”
“没事。”封路凛还在咳嗽,估计是跑久了。
风堂那边像走到了室外,忽然说:“这屁股不错。”
封路凛不吭声了,风堂连忙添一句:“我他妈说车。”
他想了想,又说:“划掉’他妈’,我说车。”
明明就还没在一起,他也不知道怕封路凛多想什么,说:“嗯……这门口停了辆柯尼塞格!不过是外省牌照。”
“好……”封路凛猛地摁住白仰月拿棉签的手,做嘴形道,不用弄了。
他调整一下痛感,对着手机说:“今天没见到你,感觉心里缺点东西。”
风堂利索地回:“缺心眼。”
说完这句,风堂停顿一下,又说:“其实,我也想见你。你实在累……我来找你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