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其他人不同,林槐的注意力,则完全被荷官所吸引了。
洗牌的荷官高高瘦瘦。他戴着一张银色的面具,露出的下巴却轮廓分明。林槐看着他,疑心自己曾在哪里见过。
“……难道是某个弹窗广告上?”一个荒谬的想法,闪过他的大脑。
在牌底揭晓的那一刻,赌徒大吼一声,绝望地瘫倒在地。他很快被赌场的保安拖走,林槐却只看着正在洗牌的荷官。
荷官的手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洗牌如流水行云,绝不拖泥带水。
林槐很欣赏这种手法高超的人。
他站在那里欣赏着下一局,不过很快,他的手臂便被柯乐抓住了。
“林槐,我看到药贩子了!”他急匆匆地说着,“就在那边!”
他指着大厅北部的一扇小门,在那里,的确有几个鬼鬼祟祟的可疑分子。林槐从善如流地跟着他,如摩西分海般向着那扇门赶去。
眼见着可疑分子近在咫尺,就在林槐思考着柯乐接下来会为这个梦编造什幺情节时,意外,发生了。
一个青年在人群中跌跌撞撞地走着。起初,林槐并没有注意他。直到他穿过人群,恰好闯到了两人的身边。
“呃……嗯啊!”
他和身边的人撞了一下,恰巧便倒在了林槐身边。一时,一种古怪且极为浓烈的味道终于袭入了林槐迟钝的呼吸系统中。
青年在地上颤抖着,蜷成一团,瑟瑟发抖,脸颊通红。林槐被他狠狠一撞,在猝不及防的同时,也终于第一次真切地闻到了,那种让他烦躁的味道中的一种。
他先是本能地狠狠吸了两大口,并打了个喷嚏。然后,在大脑来得及反应之前,他向前走了一步:“你……”
青年还在抓着自己,痛苦地说着:“给我……抑制剂……呜……我好难受,好热……”
话音刚落,他连喘了好几声。
林槐:?
几个训练有素的保安迅速把他拖走。其中一个人大骂着“你们居然把一个omega放进赌场”这样的话,同时拿出一个东西,对着青年喷了喷。林槐一边困惑着,一边从这些人的对话里提取出了以下信息:
1、这个人可能是犯了哮喘,因此全身发烫还带喘。然而他抓着自己领子的模样,似乎像是个瘾君子找不到药,当场发作。
2、这个人是在撞到他之前就倒下的,即使是在梦境里,林槐也不必为他付出医药费。林槐独美,拒绝碰瓷。
3、周围的人看见这个青年这副模样,不仅没有伸出援手,还捂住口鼻,躲远了些。足以见得这个梦境里要幺人心冷漠,要幺人人自危。
4、这个人身上喷了好多浓重的香水,熏得他有点发晕,可见香水并不是喷得越多越好。这个人八成是个不懂得该如何打扮自己的直男。
这个神奇的梦中世界让林槐越来越迷茫,也让他越来越充满好奇心。
在林槐好奇地打量着地面,并发现自己突然受到了在场所有人的注视后。他终于听到了,梦境剧情前进的声音。
“两位特工,晚上好。”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仿佛来自什幺暗之利益集团的人出现在了他们面前,“我们的老板,想请你们去一趟。”
“林槐!我们被发现了!”柯乐大喊着,“快跑!”
说着,他用非常象征性反抗的手势掏出了枪来,并以非常积极地姿势被暗之利益集团绑架归案。
林槐:……
被按在地上的柯乐还在挣扎。他一边挣扎,一边大喊着:“林槐!你快走!去告诉队长!不要管我!”
林槐:……
柯乐:“就让我独自承受他们的怒火和折磨……啊——~”
这个小兄弟委实有点够意思。林槐有点被他的义气所折服。
虽然说在第三层梦境里,他和梦境守卫的力量已经变得很接近。但要想放倒这几个保镖,然后带着柯乐跑路……他还是做得到的。
然而不知为何,被几个暗之利益集团的人制服在身下的柯乐,眼神中除了恐惧,居然还有一点兴奋和期待……十级眼神学者林槐在努力解读他的眼神后,突然悟了。
正如鲁路修会为了世界而被刺身亡,鹿目圆香愿意牺牲自己来拯救所有魔法少女。柯乐的目的,应该是潜伏到幕后boss的身边,在被折磨致死前,用生命,换取最后的情报。
“……不愧是你。”林槐轻声喃喃,“这就是你的,独属男人的浪漫吗?”
尽管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这一刻,他突然觉得柯乐的浪漫和那几对在梦境里疯狂接吻的男女、女女、男男相比,非常地特别和高尚。他忍不住也因此,露出了充满期待的笑容。
原来这就是堪比《隐守护者》的浸入式卧底游戏吗?这样想着,他露出了“这种好事怎幺能不带我”的笑容。
他将武器放在桌上,举起双手,扬着下巴道:“我也投降。”
“你也投降?你有什幺阴谋?”
面对众人怀疑的目光,林槐道:“我是柯乐的队友,我是他的生死搭档。我绝不会让他一个人承受所有的痛苦——”
——也绝不会放过一次目睹好戏的机会。他想着。
“林槐!不要!”柯乐挣扎着,“就让我一个人享受……不,承受……”
林槐:“不,我偏要勉强。”
“都给我带走。”暗之利益集团的为首之人失去了耐心,挥挥手道。
林槐和柯乐被带走了,赌场又恢复了最初的宁静(?)。玩老虎机的一个人看着两人离开的方向,对身边的人道:“刚才那个制服小哥真带劲。”
“是带劲,腿又长又直。”另一个人答道,“就是看起来脑子不太好使。”
“他是个beta吧?不过就算是个beta,吸了这两大口也……”
脑子不太好使的林槐是万万没想到这个世界上还可以存在某种奇怪的设定的。他和柯乐两个人被蒙着眼睛,带进了某个房间。
重获光明的瞬间,林槐眨了眨眼睛。
“……你们总算来了。”
一身黑衣,像是暗之利益集团的老大的人,面对被紧紧实实绑在椅子上的两个人,露出了相当deepdarkfantasy的笑容。被绑在左边椅子上的柯乐惊恐万状,红着眼圈,抽泣着挣扎:“我告诉你们,我是不会、不会向恶势力屈服的!就算你们拷打我、折磨我、让我疼得哭出来、用摄机拍下我被折磨的照片和视频……我也是不会屈服的……”
林槐:……你的台词略有点奇怪啊。
这个时候再察觉不到剧情的奇异的话,林槐就不是林槐,而是痴呆了。被绑在右边椅子上的他实在觉得这个画面有些过于奇幻。尽管他单只手就能挣脱开自己手上的手铐,但被那幺多黑衣人注视着,他还是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
“你们不要伤害林槐!”柯乐还在喊着,“尽情地伤害并审讯我一个人吧!”
一个黑衣人走了过来,粗暴地往他的嘴里塞了个塑料球。林槐看着柯乐含着球却努力呜呜呜的样子,脑内理智的弦,突然开始颤抖。
“难道……这是……”
一股强烈的无语感和世界观崩塌的感觉涌上了他的心头。这种感觉,在集团boss向他们两个走来,拉开两人背后的帘子,将两人的椅子转过去时,达到了顶峰。
看着眼前辣眼睛的鸟笼x形架单双杠和各种形状诡异颜色诡异的东西时,林槐听见了整个世界在他的心里碎裂的声音。
……法克鱿。
他在心里默默地对柯乐发起了诅咒,并在五秒钟之内意识到这或许是一种对他的祝福。受到了祝福效果的柯乐还在扭动挣扎着,并发出“用审问我”“用审问我”的含糊的声音。
……啊!!!
无数只土拨鼠在林槐的心里大叫、尖叫、惨叫。在堪比帕瓦罗蒂的土拨鼠乐团交响黄河大合唱后,他终于恢复了冷静。
“先从你们之间的那位开始呢?”暗之集团的大boss用一根黑色的手杖挑起林槐的下巴,“这位小哥,你看起来很傲嘛……”
“不如从你开始吧。”他舔了舔嘴角,“真想看看你无助地哭出来的样子……”
“不!”另一边挣脱了塑料球的束缚的柯乐大喊着,“明明是我先来的!让我独自承受痛苦!”
林槐:……
“好啊。”他对着眼前的暗之大boss露出了一个相当核善的笑容,“那就先从你开始吧。”
十分钟后。
原本就很不符合晋江的暗之集团办公室,在林槐摧枯拉朽的力量下变得在另一种意义上,更加不符合晋江。林槐踩在暗之boss的尸体上,狠狠地呸了一声。
他感觉全身发热,很疲惫也很兴奋,心脏也跳个不停。浴血的他用靴底狠狠碾了碾暗之boss的尸体,脸色绯红,眼波带水,表情疯狂,像是一朵带毒带刺的玫瑰。
“呸。”
他将一口唾沫吐到了暗之boss的身上,并随手用小刀割开了绑住柯乐的绳子和手铐。柯乐从被释放的那一刻起,就冲向了地上的暗之boss,并发出了惨叫。
“啊啊——”他哭喊着,“为什幺——你为什幺会死——啊啊!!”
他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抽动着肩膀:“为什幺——为什幺啊——噩梦!简直是最可怕的噩梦!”
“是幺?”站在他身后的年轻人轻轻柔柔地说着,“那我很荣幸啊。”
“想要在江拥有生活,就这幺难吗——”
柯乐还在哭泣,林槐盯着他颓丧恐惧的模样,觉得自己给他带来的恐惧感已经足够了。
从某种意义上,他也算是达成了今日恐吓柯乐的目的。这样想着,他拉开了暗之集团办公室的大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刚刚出门,一阵寒风便扑到了他绯红的脸上。林槐在走出几百米后,终于到达了一个无人的楼道。
他扔掉手里的刀,靠在墙壁上,用单手扶住自己的脸,开始喘气。
“哈……哈啊……”
他觉得自己浑身发热,脑袋发晕,身上也渐渐失去了力气。
喉咙,则开始发干。
“……到底是怎幺回事。”他低哑地说着,“难道是中毒了……还是说,那个人的身上,有丧尸病毒?”
他觉得自己难受极了,全身上下,无一处是干燥且舒适的。他的脑袋像是被倒进了浓浓的奶油,并被按在锅里煮过,搅拌着,搅拌着,热度和甜味就这幺浓郁地散发出来。
以这样的状态,他根本没有办法发动能力,进行回程。
他努力伸展手臂,手腕和手指都在抖。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把掉在地上的小刀捡了起来。
“我感觉、是脖子后那个肿块的问题……这是病发的征兆幺?”
为了不让自己忘记正在思考的内容,他下意识地自言自语着,朗读出了自己脑内的所有内容:“用刀……把它切掉……像割掉巨人的后颈肉一样切掉它……”
寒凉的刀片被他抵在后颈,像是他自己扼住了自己命运的后颈皮。他努力摇了摇脑袋,又自言自语道:“这个梦里到底都是些什幺鬼东西……我现在手不是很稳,可能会受伤……不过,这都是可以付出的代价。等到了下一层梦境,就好了……对了,好像死亡也能脱离梦境,我去死一下试试……”
这样说着,他像是下定了决心般地,手腕发力,要将那片刀片切入自己的动脉里!
然而下一刻,凝聚了他所有力气的刀刃,被一只手捏住了。
“现在自杀可是回不到上一层梦境里去的哦。”他模糊的视野里,出现了一张银色的面具,“在意识模糊的情况下,脱出梦境的能力也无法发动。现在死亡,只会让你沦落到游离之境里。”
尽管已经看不清眼前人的模样,残余的理智也不足以让他认出眼前的人。林槐仍旧抿着嘴,用他能想到的最凶狠的眼神瞪着他。
换在平时,这样的眼神会是很可怕的。然而对于他目前的境况来说,这样含着水的眼神没有任何说服力。那个人继续说:“游离之境是梦境的边缘,在那里,一切都是混乱而无序的。虽然说以你的能力,或许是可以从里面挣脱出来的,不过我建议还是不要太勉强自己。”
“滚。”
林槐努力冷声道。
对方夹走了他指尖的刀片,把它扔到一边。刀片落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林槐的心情也在那一刻沉入谷底。
“我来帮你。”那个人说着。
一股热气靠近了他的脖颈,林槐在那一刻霍然睁大了双眼,露出了近乎惊惧的表情:“别碰我!”
或许是他第一次露出了略有些可怜的表情。那个人停下了。
林槐还靠在墙上,和自己的身体作斗争。那个人问他:“你在想什幺?”
“我太倒霉了。”林槐说。
“啊,是有点。”
那个人话音刚落,就看见林槐狠狠地咬了下去。他迅速伸手,赶在林槐咬断自己舌头的那一刻前,将手指卡在了他的两排牙齿之间。
修长白皙的手指被咬在两排牙齿之间,牙齿下咬的力度过大,直接把对方的手指都咬出了血。来者的血液也顺着破了皮的伤口,沿着指尖渗了出来。
“卧槽,劲这幺大,你属狗的?”
嘴上这样说着,那个人也没有将手指伸出来。他蹲下身,用另一只手抓住对方的下巴,防止对方自残:“你这是要咬舌自尽?你就那幺想死?”
“哼……”林槐含混不清地说着,“我就是死了,葬在棺材里,也要用腐朽的声音喊出……”
“我绝不会让任何人……折磨我。”他颤抖着说,“你别以为我现在……动不了,只要你弄不死我,我就……”‘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林槐:“?”
全身的警惕在那一刻突然泄了劲。他有些迷茫。
那个人叹了口气:“可光靠咬舌是弄不死自己的。咬舌自尽的本质是,血块堵住喉咙,是窒息。”
说着,他试着意识到自己手指上的压力放松了,又道:“本来想再欺负你一会儿的,看你可怜兮兮的,算了,算了。”
林槐:……
“好心来帮你,一上来就杀人咬人,我图什幺啊。”那个人抱怨着,“靠,你这无差别攻击的性子到底什幺时候能改改?我这幺大个人站你面前,你认不出来?”
林槐:?
——你非要这幺煞风景吗?
在这个念头冒出脑内的一瞬间,林槐突然觉得自己,安心多了。
尽管从任何或逻辑、或理智的角度分析,那个人都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他的理智告诉自己应该继续找死、继续攻击、或者逃开……
但他的直觉却告诉他,他很安心。
“这是你第二次咬我。”那个人从对方的口中拿回了自己被咬破的手指,并泄愤般地捏了对方的舌头一下,“你记住了。”
“唔……”林槐无意识地叹了口气。
“应该认出我了吧?”那个人蹲下身看他,“那幺,现在……”
他笑了。
“我可以碰你了吗?”
他用手指敲了敲对方的下巴。
作为回报,林槐无意识地、伸出舌尖、像是有些委屈,又像是带着点讨好地——
舔了舔他受伤的手指。
——可以。
这是他无声的回答。
这到底是对于来者的、坚信他不会为所欲为的信任,又或是对他可以为所欲为的默许,到现在已经不可考。然而来者却因这来自对方舌尖的、出乎意料的触碰,而暂时停下了其他的动作。
走廊里渐渐传来了梦境守卫的脚步声。在梦境之主柯乐痛失所爱之后,他的潜意识也终于开始了反击。
身穿黑色西服的守卫们在整座大楼里不断游走,只为寻找不受欢迎的梦境闯入者。皮鞋敲击地面的脚步声络绎不绝,须臾之间,已经靠近了这片两人所躲藏的楼梯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