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奇派来的两个记者,一名姓黄,叫黄竞男,是一名英姿飒爽的女性;另一名姓李,叫李圭,是一个瘦高个的青年。
这一男一女的搭配,粗中有细,刚中带柔,很能吃苦,他们俩在这大热天里前前后后采访了不同班级的同学,还原了当时的现场。
采访的那几个同学对谢重星都很同情。
“记者姐姐你不知道,我每次在食堂看见谢重星,他都是吃最便宜的素菜,就见不到一点荤腥。咱们学校的校服也不好看,就他天天穿,看这些情况,我们都以为他家里很穷的,但结果今天他爸妈过来,他妈手里带着金镯子金项链,打扮得还挺fashion,一点都看不出很穷的样子。”
“对啊,谢重星看起来就很穷的,咱们这个年纪,家里人都会担心吧?会给买个手机,就算不是智能机,也会给买个翻盖手机,或者小灵通,但他就是没手机,也不见他和家人打电话,家长会爸妈也见不着人影。”
“我和他一个寝室的,他大冬天都不打热水,用冷水洗澡,一瓶热水也就三毛钱,他都不打,早上天天吃面包,一天最多也就花七块钱,很节省,但今天我看他爸妈穿得都不差,不像是缺钱的人。”
还有一个很漂亮的女同学主动地接受采访,爆了一个料,“记者姐姐,我知道谢重星他弟弟谢子安是在五中念的书,他看着是不穷的,手里拿着最新的智能手机,一双鞋也要几百块,衣服也买一两百的衣服,不说穷,他家至少还有房有车。”
黄竞男问:“你怎么知道?”
女同学冷笑道:“因为我姐姐是他弟弟谢子安的女朋友。”
这位自告奋勇的女同学正是金葵。
她又向黄竞男说了自己的猜测,“谢子安之前过来学校找了他哥哥,我说他哥哥全校第一,他却不知道,我觉得应该是谢重星主动瞒着家里的人,记者姐姐,你想想,到底会是哪种情况,让一个孩子对父母隐瞒了他全校第一的好成绩?”
黄竞男逐渐对这件逼退学的真相有了很大的兴趣,“谢谢这位同学提供的信息,我们会进一步调查这件事,麻烦同学先不要说出去。”
金葵自然满口应下。
黄竞男和李圭走出学校,“我们得去采访一下谢重星父母。”
“直接开车去云水镇,我已经要了地址。”
打成共识后,黄竞男和李圭直接驱车去了云水镇。
他们到了云水镇后没有第一时间去采访谢重星父母,而是采访起了周边的邻居。
“啊?谢国旭夫妻啊?他们俩人还不错吧,挺好的。”有个年轻人挠了挠脸,继续说:“有一次我没钱,我跟国旭哥借钱,他也借我了,他在工地里当包工头,还挺赚的,一年起码有个十万吧?”
“国旭很大方的,吃酒席都比别人包双倍的钱,有车也会借给别人,我奶奶从市里回来,大晚上没有车,央他去接,也二话不说就去接的。”
“什么?他儿子?他有两个儿子啊,小的那个在五中念书吧?成绩好像很不错,大的那个就差多了,说是在最好的南阳高中念书,但也没什么成绩,国旭哥都不好意思拿出来说。”
“大儿子勤快是挺勤快的,天天看见他放学回来做农活、忙家务,挺懂事的,不过国旭哥好像不怎么喜欢他吧?听我奶说经常不给他吃饭,所以他总到我们家来蹭饭,也不是白蹭的,我在市里打工,不怎么回家,我奶一个人很多事情不方便做,这孩子过来帮忙做了很多力气活,给他一口饭吃也没什么。”
“这么说,好像国旭哥对他大儿子是不怎么样,出去玩都不带他大儿子的,那个叫谢重星的对吧?好像过年都不带这孩子回老家的,大过年的我给他送过几次饺子了,都是邻居,也不好问国旭哥家里情况,怪可怜的。”
黄竞男精准地捕捉到了一个信息,“他们不是本地人?”
“对啊,不是本地人,他们老家好像在辽市吧?离咱们这儿挺远的,在这儿买了车买了房,就在这儿定居了吧。”
“国旭哥都在这儿住了快十八年了,我记得他们俩搬过来的时候,嫂子肚子还大着,怀里还有一个小的。”
采访完邻居,黄竞男几乎有了一种直觉,她问李圭,“你觉得会是哪种情况,一对夫妻会怀着孕带着一个小婴儿到离老家千里的陌生小镇定居?”
李圭说:“这里面有问题。”
黄竞男说:“没准还是大问题!”
她说着这话,眼睛都迸发出炯炯神光。
一下午的守株待兔,他们俩终于逮到了谢国旭和刘秀两人。
谢国旭看着李圭扛着摄像头,脸色都变了,“你们干什么!”
黄竞男礼貌地说:“你好,我是晚报的记者,我可以采访你吗?”
谢国旭挡住脸,“谁让你们采访的!走走走!赶紧走!我不会回答你任何问题!”
黄竞男大声问:“请问谢先生,您的大儿子谢重星,真的是您的亲生儿子吗?您有确认过这个问题吗?”
谢国旭怒道:“滚!我不接受采访!”
说完,和刘秀两个人跑进了院子里,重重地关上了门,将两人关在了门外。
李圭问:“你怎么会问这种问题?”
黄竞男说:“我怀疑他们不是谢重星的亲生父母,这种事情并不少见,不过事实真相究竟如何,我们得去他们老家看看才行。”
说着,她笑了起来,问李圭:“走不走这一趟?”
李圭斩钉截铁地道:“走!必须走!”
两个好搭档相视一笑,马不停蹄地驱车往辽市开。
*
晚上放学,秦钟越有些恋恋不舍地说:“要不然你跟我一起回家吧?”
谢重星说:“我是住校生。”
秦钟越长吁短叹,“我想跟你多说说话。”
谢重星看着秦钟越的脸,语气软化了,“明天见面也一样。”
秦钟越“哎”了一声,拳头击掌,“我可以给你买个手机啊!我怎么一直没想到?”
谢重星知道他说买就会真的买,立即开口拒绝道:“不用,你别买,我很忙,要写卷子。”
秦钟越想到了他全校第一的高贵身份,有些敬畏地说:“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我以为你天天做卷子,都是在瞎几把做。”
谢重星:“……”
谢重星问:“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秦钟越一脸深沉地说:“因为感觉你都长得这么好看了,学习成绩应该会被削弱吧?长得又好看,成绩还超神,这种人怎么想应该都是不存在的吧?”
谢重星:“……”
谢重星又想笑了,不过他忍住了,他也一脸诚恳地说:“虽然我长得好看,成绩还好,但是我穷啊。”
秦钟越不在意地摆手:“这算什么,你以后会很有钱的,我用我的处男之身担保。”
谢重星:“……”
他已经是第二次听见秦钟越将他的处男身挂在嘴边了。
秦钟越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感慨道:“你这么完美,我都感觉我不配跟你走在一起。”
谢重星诚恳地说:“……不要妄自菲薄,你也很完美,高富帅,大家都喜欢你。”
秦钟越看着他,眨了眨眼睛,笑了起来,一口白牙格外闪人眼睛,“我知道。”
他要是不好,谢重星能跟他结婚吗嘿嘿嘿嘿。
他也是很优秀的!
谢重星优秀,也是间接证明了他的优秀啊!!
秦钟越简简单单的就被谢重星哄起来了,他高高兴兴地回家,谢重星则跟钟一鸣一起回宿舍。
路上,钟一鸣委婉地问:“你最近和秦钟越走得很近啊?”
谢重星“嗯”了一声。
钟一鸣沉默了,他和谢重星同寝两年时间,无比确信谢重星是一个直人,他对那方面没有任何认知,但秦钟越却不一样。
他看谢重星的那眼神都不太对,说他对谢重星没想法,钟一鸣可不信。
但他现在也不好再说什么,说得多了他自己也暴露了。
钟一鸣心里叹了一口气,问:“我有几道题不太会,回宿舍后你有时间吗?”
谢重星点点头,说:“有。”
钟一鸣微微笑起来,说:“那就麻烦你了。”
而另一边,秦钟越回到家后,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谢重星是大学霸啊,他还要在他面前装逼吗?
秦钟越呆在原地,脸上涌起一层层的热浪,这还装个啥啊,干脆坦白他就是个学渣算了。
秦钟越抬起手,往脸上扇了扇风,镇定地想,都到这个地步了,他起码也不能太差!学习还是要学习的,清北也是要考的,和谢重星上个同款大学也不错!
秦钟越顿时又志气满满了起来。
*
之后又过了几天风平浪静的日子,谢国旭没有再来学校找谢重星,谢重星也没有联系家里,只是偶尔从热情的学妹金葵那里知道了谢子安的近况。
金葵对他说:“记者问到了谢子安学校去了,还采访了我姐,我姐实话实说了他的消费水平,谢子安还对她发火,真有意思,他还跟我姐借钱去买游戏机,一千五的游戏机,居然说买就能买,可真是个神人。”
谢重星脸色不变,金葵说:“他学习成绩也不怎么样,我姐说他退步的很快,去年还全年级前一百名呢,现在都退步到五六百名开外了,还有一次都考了个倒数第一,就这,还跟我姐说不会比你差,太逗了。”
谢重星听谢子安的事情,听过也就忘了,小时候他想过和谢子安处好关系,但谢国旭和刘秀两人对他的态度也影响到了谢子安,因此他对他也充满了敌视,变成了不可调和的关系。
谢重星早已学会不去关注他的事情,不被不在意的人浪费时间是他的人生信条,不过金葵对他说这些是好意,他也就听听而已。
金葵和他说完了谢子安的事情,又想起来什么,小心翼翼地问:“那个学长,我想问问学校传的说你爸妈要卖你什么的,是真的吗?”
谢重星回答:“也许吧。”
金葵一听,感觉十有八九了,即使不是触犯法律的那种卖,也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不免有些气愤,“我看学长根本不是他们亲生的吧!别人的父母是望子成龙,学长的父母这是巴不得将你踩到泥里,学长,你最好去做一个dna鉴定,离市中心不远就有一家dna鉴定中心,打车过去只十几分钟,鉴定费我可以帮你出,到时候你有钱再还我就行。”
谢重星听到这个,眸光微微闪动了一下,“dna鉴定?”
金葵说:“对啊!鉴定费大概要两千块钱,一般三天就能出来结果,这笔钱我可以先借你。”
谢重星说:“不用,谢谢你。”
金葵说:“学长你可以考虑一下,也不用你爸妈到场的,你只要能拿到他们的毛囊或者沾了口水的东西给工作人员,最快一天就能给你查出来。”
谢重星说:“……我会考虑一下。”
金葵严肃地说:“学长你一定要考虑一下,如果他们不是你亲生的父母,又对你这么恶劣,学长完全可以考虑脱离这个家庭,别被这种虚假的亲情绊住手脚。”
谢重星注视着她的眼睛,看见了她眼里的关怀,心里微微涌起一股暖流,“我知道,谢谢你。”
金葵摆摆手,“不用谢,我是真心希望你过的好,学长要好好加油啊。”
得到谢重星的应答后,她才放心地转身离开。
秦钟越从拐角走出来,站到谢重星身旁,看着金葵风风火火的背影,语气里泛着酸意,“她是不是喜欢你啊,还特地过来跟你说这么多话。”
谢重星扭头看他,说:“不要乱说。”
秦钟越见他居然不反驳,有点不爽,嘀咕道:“你还是高中生,你可不能早恋。”
谢重星忽然对他有了些好奇,“你没有谈过恋爱?”
秦钟越反问:“你有没有谈过?”
谢重星说:“没有。”
秦钟越说:“我也没有。”
他压低声音,悄悄地说:“我还是个处男。”
谢重星:“……”
很好,第三次了。
秦钟越暗暗得意,“我身边的人都不是处男了,只有我还是。”
谢重星也是男生,多少理解男生的心理,在他看来,应该很少有男生以自己还是处男为荣,甚至很多男生都还会以青春期还是处男为耻辱,现在听秦钟越说自己是处男还一脸得意,不禁有些一言难尽,“我以为你这么帅气,应该很受欢迎才对。”
秦钟越挺起胸膛,一脸骄傲,“对啊,我是很受欢迎啊,很多女孩子都来找我告白,我都拒绝了。”
谢重星问:“为什么拒绝?”
秦钟越一脸的正气凛然,“因为高中生不准早恋!”
谢重星:“……”
谢重星真诚地说:“你说的有道理。”
秦钟越问:“所以你是处男吗?”
谢重星:“……”
秦钟越说:“你怎么不说话啊?别害羞啊,左手不算。”
谢重星扭开了脸,“……是。”
秦钟越顿时笑了起来,伸出手掌,“为处男联盟cheers!”
谢重星看了他一眼,看见他眼里满满的鼓励,不由得无言,不过他还是伸出手,与他击了个掌。
秦钟越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问:“对了,我想问问你理想对象是哪种类型的?”
谢重星问:“你呢?你的理想型是什么?”
秦钟越忍不住看了看谢重星的脸,一脸沉重:“……不会管我,会给我自由的温柔贤妻。”
谢重星感觉他这深沉的语气背后,好像有什么故事,然而谢重星虽然和秦钟越相处时间不多,但他给他的感觉,大概就是,如果花一个小时去认真了解他,到最后会发现———他浪费了一个小时。
基于这种印象,谢重星没有去追问秦钟越这沧桑深沉语气背后的故事。
索性秦钟越的沧桑只维持了几秒,立即好奇地追问起谢重星,“你还没说你的理想型是什么呢。”
谢重星思考了几秒,说:“我没什么理想型,如果喜欢,那么什么样都能是理想型。”
秦钟越一听,有点不满意,“说得太模糊了,你难道对未来伴侣就没有一点点幻想吗?”
谢重星想了想,“那就,忠诚吧。”
秦钟越一想,这个他是完完全全做到了,他可不就只伺候谢重星一个人!
那么前辈子的谢重星对他应该还是挺满意的?
秦钟越无法抑制自己心底的骚动,又继续问:“还有呢?你的要求就这么低,只有忠诚这一点吗?”
因为秦钟越的尽心尽力,谢重星也愿意对他敞开心扉,听他追问,他也就仔仔细细地想了想,语气平静地说:“其实我都行,她可以温柔,可以强势,可以漂亮,也可以相貌平平,如果我喜欢她,那么她是什么模样我都可以接受。”
秦钟越琢磨着,感觉有点不对劲,但他一时也不知道是哪里不对,便继续问:“还有吗?你会不会很喜欢管对象的交际,还不允许对象和朋友聚会?”
谢重星看了他一眼,认真的想了一下这个可能性,唇角微微翘起了些许弧度,“我不会,即使是伴侣,也应该有私人空间,我不会管对象交际。”
骗人!
秦钟越:“你再想想,真的不会吗?”
谢重星肯定地说:“不会。”
秦钟越有些郁闷,前辈子他可不是这么做的。
不过他很快就没探究的心思了,因为这会儿他手机响了。
秦钟越摸出手机,一看是凯奇,愣了一下,接了电话,“喂,凯奇哥?”
谢重星目光一凝,微微凑近了秦钟越,不过秦钟越手机性能很好,他完全听不到对面在说什么。
秦钟越忽然看了谢重星一眼,张大了嘴巴,“不是吧?这是真的吗?”
凯奇声音里也满是兴奋,“没错,是真的,这个新闻会在今天晚上八点半的卫视频道播放,你可以关注一下。”
秦钟越挂掉了电话,呆呆地看着谢重星,喉结滑动了几下,小声说:“凯奇哥那边查出了些东西,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谢重星看着他,“你说。”
秦钟越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小心翼翼地说:“记者去你老家采访了,你大概真的不是你爸妈的亲生孩子,很有可能是你爸他哥的孩子。”
谢重星微微睁大了眼睛,眼底有些茫然,“我爸他哥?”
秦钟越说:“晚上你来我家吧,晚上八点半的新闻。”
当天晚上谢重星就请了假,和秦钟越一起到了他家。
前两个小时,谢重星坐在秦钟越家里柔软舒适的真皮沙发上,大脑一片空白。
他真的不是谢国旭的亲生儿子?
虽然这一点他无数次怀疑过,但看着他们相似的五官特征,却无论如何都没法反驳他们的血缘关系。
秦钟越坐在他身边,想起凯奇跟他说的调查过程,只觉得好大一盆狗血淋头。
见谢重星看着平静,实则眼神都涣散了的模样,秦钟越心里涌动着无限的怜惜心疼。
他忍不住伸手环住他的肩膀,低声说:“马上就到八点半了,要不要先吃点东西?晚饭你都没吃多少。”
谢重星轻声说:“不用,我现在不饿。”
秦钟越便不说话了,手轻轻地拍着谢重星的肩膀,无声地安慰他。
没过几分钟,八点半就到了,a市本地新闻时间开始播放了这一条新闻,用的标题还是秦钟越起的“惊!清北种子学生被父母强逼辍学打工,这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非常吸睛。
屏幕上出现了黄竞男采访南阳学生的镜头,当然她采访了不少学生,但只保留了三个镜头,保留了金葵爆料的部分。
而后黄竞男又去采访了邻居,谢国旭夫妻,被谢国旭夫妻拒之门外后,她竟然驱车去了邻居说的辽市。
身为记者多少都有些各方面的渠道,所以黄竞男也没费什么功夫,径直去了谢国旭的老家,采访起了周遭的邻居,渐渐还原出一个真相来。
“谢国旭啊,我认识啊,我和他爸是工友,熟的很。”
“他在外面犯事了吗?不是犯事啊,他这孩子从小就有点不太行,和他哥比起来——”
黄竞男精准地捕捉到了这个字眼,打断邻居问:“他有兄弟?”
“对啊,他和他哥是双胞胎兄弟,从小那是长得一模一样的,长大了就不太像了。他哥叫谢清河,他哥长得真的俊,学习还很好,考大学都考上了上海的什么旦,复旦?叫这个名吧?反正是个好大学,他爸妈可高兴了。长得好学习好也就算了,他这孩子,怎么说呢,人还特别好,心眼实在,我记得有一年大冬天吧,村里几个孩子去水库钓鱼,有个孩子掉到水库里,清河这娃子见了,二话不说就跳下去把人孩子救上来了。”
“大冬天啊,零下几度,他说跳就跳,一点都没犹豫,孩子救上来了,他也病倒了,那会儿好像才念初中吧?小孩儿还在长身体,他妈给他熬了几个月的中药调理身体,他爸总跟我抱怨这孩子心眼实在,要他不会水,去救人自己要是出什么事情,他爸妈该多难过。”
“他现在啊?现在……哎,又是救人出的事儿,好像都很多年前了,我都快记不清了,大概是九二年那会儿,也是个冬天,没几天都就过除夕了,他突然跑出去,就出事了,听说是有辆泥头车路上打滑,快撞上一个小孩,他冲出去把人家小孩给推开了,自己就……他爸妈眼睛都哭瞎了,他大学都还没毕业啊,要大学毕业出来了现在干什么都会很不错吧?就他出事,撞到他的那个司机也穷,没什么钱,不过也赔了个二十万,但这么点钱,那比得过培养出一个大学生啊,他爸妈身体也哭坏了,第二年也跟着去了,太可惜了,本来一家人好好的,你说他管那小孩干啥,那小孩的命是命,他自己的命就不是命了?心眼太实在了。”
“啊?清河有没有女朋友啊?这个我想想,好像有吧?你等等,我叫个人,远海!远海!”
“诶,爸!干啥?”
“你过来,这是记者,来采访的,你跟他说说谢家清河的事儿,他有没有女朋友的?”
“啊这个……我想想,有吧,我记得他说过,他谈了一个很漂亮的对象,好像家里还挺有钱的,女方父母好像对他很不满意,其他我就不清楚了,不过他人挺闷的,不是特别烦恼的事情都不会说出来,我想他当时跟我说那么多,应该也是蛮有压力的,后面也不知道分没分,不过我想应该是分了。”
黄竞男又继续问邻居:“那谢清河弟弟,谢国旭又是怎样一个情况,麻烦您再跟我说说。”
“谢国旭啊,跟他哥比就差远了,你说都是双胞胎,怎么他就差那么远,从小就不爱读书,懒,爱撒谎,偷钱,还经常跟外面那些小混混混在一块儿,反正跟他哥比一个天一个地,他爸那会儿经常打他,打不服,这娃子还还手,打他爸,你说这一对比,他爸妈能不喜欢清河吗?那是把清河往死里疼的,也没宠坏了,反而还特别懂事,小学那会儿就经常帮做农活,做家务,还知道爸妈生日送礼物,父亲节母亲节都没落下,学校发奖金都给爸妈买过冬的衣服鞋子,没花一分钱在自己身上。”
看的出来这邻居老大爷真的很喜欢谢清河,一说起谢清河,他简直滔滔不绝,但黄竞男不得不打断他,继续问谢国旭。
“谢国旭女朋友?那是有的,这小子念了高中就念不下去了,出去打工了,第二年就带了女朋友——就现在他老婆,那个叫刘秀的,刘秀城里人吧,眼界高,就跟谢国旭谈着,也不说结婚的事儿,那时候年纪还小,他爸妈也不急,不过我有听过,他爸抱怨说刘秀家里要十万彩礼。”
“那时候十万块不是小数目,很值钱了,他家里算有点钱,不过拿不出这么多,所以一直拖着,反正直到他哥出事了,他们俩都是没扯证的。他哥出事后,第二年他爸妈也没了,他哥赔偿金恐怕就落他手里了,这婚大概就是这么结起来的吧。”
“谢国旭几个孩子?他不就一个嘛,现在生二胎了?我也不清楚,过年回来也只见他带一个回来,他儿子叫啥来着,叫谢子安?”
“还有一个儿子?我没听过,还比谢子安大一岁?那不可能,谢国旭经常带刘秀过来,肚子大没大我还不知道?”
“爸你一个大男人还关注人家小媳妇肚子大没大?”
“……反正小媳妇儿的肚子就跟纸包不住火一样,要是大了那一定能看出来,不会看不出来。”
……
记者还在走访,问了街坊邻居,都说在生谢子安之前没见人大过肚子。
这时候电视机面前的秦钟越已经没心思再听下去了,他有些慌张地看着谢重星,语气很弱,“你、你不要哭啊。”
谢重星迎着荧光,可以清晰地看见他的眼底盈满了水光,仿佛一眨眼,就会淌下眼泪来。
秦钟越慌张地抽了几张纸,要给他擦眼泪,谢重星偏过脑袋,说:“没事,我没哭。”
秦钟越说:“……你冷静一点,这是好事啊,我就说你们气场不一样,不像是家人,你应该也有怀疑吧,现在八九不离十了吧。”
谢重星没有说话,但伸手接过了秦钟越手里的纸巾,扭过脸去轻轻地擦了一下脸。
秦钟越小心翼翼地说:“那个谢清河应该就是你亲爸了,他人那么好,比谢国旭好多了。”
谢重星听了他这话,有点好笑,虽然知道他是在安慰他,但这么说出来,难道不会让人更伤心吗?
谢重星声音不稳地“嗯”了一声。
他一直维持的平静表情这个时候终于被打破了,他很难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被这则新闻影响。
到这个份上,他已经能肯定自己并非谢国旭的亲生孩子了,他的生父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可以为了他人牺牲自己生命的英雄,他比他想象中还要崇高伟大。
但他亲父这么好,他竟然连一面都没能见上。
谢国旭何德何能占据他父亲这个位置十八年!
谢重星浑身都发起烫来,秦钟越也发现了这一点,他担忧地看着谢重星泛红的脸颊,小声说:“咱们不看了吧?去泡澡休息休息?”
谢重星轻轻地“嗯”了一声。
秦钟越将他拉起来,往浴室里带,给他放好热水,还是用了一颗小鲨鱼浴盐球,室内飘起一股淡淡的香气,却没能像上次一样舒缓谢重星的身心。
秦钟越拿了新的睡衣过来,担忧地问他:“你一个人泡澡没有问题吧?”
谢重星慢慢地点头,“没有问题,你去忙吧。”
又说了一句:“谢谢。”
秦钟越走出浴室,将门带上,站在原地有些局促地抓了抓有些长长了的头发,又朝浴室门看了一眼,搬了一只椅子,坐到了浴室门口。
谢重星泡完澡,打开浴室门,看见他坐在浴室门口,吓了一跳,问:“你坐在这里干什么”
秦钟越窥着他的脸,发现他连眼角也是嫣红嫣红的,一看就是哭过,他咽了咽口水,说:“我怕你想不开。”
谢重星:“……”
谢重星说:“是有点想不开。”
秦钟越大惊:“不行!你不要冲动!你才十八岁,以后的好日子多着呢,你不能因为这种小事轻视生命!”
谢重星见他这么紧张,呼出一口气,声音里染上了几分温度,“我跟你开玩笑的。”
秦钟越慢慢冷静下来,“……这种事情你可不能随便拿来开玩笑,我害怕。”
谢重星微微弯起唇角,笑了一下,再一次真诚地说:“谢谢。”
秦钟越看着他因为洗过澡而染上了几分薄红的秀气脸蛋,微微压低声音,问:“要我陪你睡觉吗?”
谢重星一时没有拒绝,他仰起脸,目光撞进秦钟越那充满了关怀担忧的眼里,“……嗯。”
秦钟越揉了揉耳朵,“你要我陪你睡?”
谢重星说:“我们说说话吧。”
秦钟越马上应了。
谢重星看着他在地上打了个地铺,有些不解,“你可以和我一起睡。”
秦钟越眼睛都不眨一下地说:“我睡相不好,怕把你踹下床,我还是睡地上吧!”
谢重星看了看秦钟越那健壮的四肢,沉默了。
熄灯后,谢重星先开了口,“一起睡吧,就算有地毯,但这个天气,晚上会有寒气。”
秦钟越说:“我睡相真的不好。”
谢重星说:“没事,我睡相好,你吵不醒我。”
秦钟越一听,心里想,这个的确,谢重星睡眠质量一直都很好,他有时候醒了去弄他,弄结束了他都能不醒。
想到这里,秦钟越发觉自己又站起来了。
心里几乎是有些绝望了,为什么,为什么以前能尽情做的时候,他不乐意,嫌麻烦,现在又总是想。
现在这个情况,是他能乱七八糟想这种事情的时候吗?他这个禽兽!
禽兽!
秦钟越很不明白,他还没仔细去想,耳里就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他的被窝里就挤进来一具温热的身体,谢重星那清晰悦耳的嗓音传进了他耳里,“你不去床上,我就和你一起睡地上。”
秦钟越:“……”
他有点绝望了,吭吭哧哧地说:“你别…你别贴这么近!”
谢重星沉默了一下,“怎么了?”
秦钟越不敢说话,他有点想哭,只能努力平息自己体内的洪荒之力。
谢重星说:“去床上吧。”
谢重星见他不回答,也没有在意,低声说:“去床上吧。”
秦钟越:“……”
秦钟越说:“去去去,你先上去。”
谢重星便从他被窝里出去了。
秦钟越又缓了缓,才能做到平静地上了谢重星的床。
谢重星让出大半的位置给他,将厚度适中的被子拉到脸上,挡住了大半张脸,声音有些沉闷地说:“谢谢你。”
秦钟越说:“这句话你说了很多次了,真的不用这么见外。”
谢重星便没有说话了。
又过了一会儿,秦钟越问:“现在知道谢国旭不是你亲爸,你有什么打算吗?”
谢重星拉开被子,低声说:“我想知道,他们那天,是不是真的要卖掉我。”
秦钟越沉默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问:“如果是真的呢?”
谢重星:“我想告他们。”
谢重星扭头看向秦钟越,虽然身处黑暗之中,但谢重星还是能看见些许秦钟越的脸颊轮廓,他声音放轻了些许,“我这个人,没你想的那么好,我很记仇。”
秦钟越若无所觉地说:“记仇好啊,这样才不会有人欺负你。”
他倒是习惯谢重星这样的性格,他要不是这种性格,还真的很难撑起他家那么大的一个财团。
尤其他还很护短,秦钟越被他护过很多次,那种感觉也是极度舒适。
秦钟越一想到前辈子谢重星除了爱管他,其他对他好的地方,心里又复杂了起来。
要不是爱管人,太过冷酷无情,那谢重星真的是一个很完美的老婆了。
谢重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听了秦钟越的话,心里动容,却也不想再说什么客气的话,因而沉默了下来。
两个人都怀着小心思睡过了过去。
*
翌日,谢家开始不太平了。
昨天晚上谢国旭和刘秀心里都藏着事儿,没有看电视,但云水镇一旦有一户看了电视新闻,那谢家那么点事情根本就藏不住,很快就传得沸沸扬扬了。
刘秀一大早出门买菜,就发现镇上的人都用着一种诡异的目光盯着她看。
她被看得心里恼火,却又按捺不发,到了菜市场,她去相熟的摊位买肉,猪肉铺老板娘一看是她,立即就拉长了脸,“唷,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啊,天天都能吃上肉,是不是你大哥的赔偿金没用完啊?”
刘秀心里一跳,大声说:“你胡说什么?!”
老板娘哼笑道:“你还不知道啊,你家那点事儿都上电视了,你家谢重星不是你亲儿子吧?我就说呢,怎么都不见你带他出来见人,人家那清华北大随便上的成绩,你还想让他退学,这不是搞笑呢。”
刘秀心里一惊,奴道:“你别胡说,没这事儿!!”
老板娘说:“人家记者都采访到你们老家去了,把你底裤都扒干净了,你还狡辩!你搬家就搬家,还搬到我们镇上,败坏了我们镇上的名声,影响游客旅游,影响我们镇上发展,看谁会给你好脸色看!”
猪肉摊位上还有别的人,听见老板娘说这话,啐了刘秀一口,“那孩子那么乖,就你使劲糟蹋,人家年年考全校第一,拿学校奖学金,放别人亲爹妈那儿,肯定都当成宝贝一样宠着供着,就你,你当根草,拿着人家亲爸的赔偿金结婚买房买车,你不嫌这钱烧手!”
这话一出,刘秀全身的血都往大脑涌去,整张脸都像是泼了猪血一样血红,她连肉都不买了,一句话都不敢反驳,掉头就跑。
跑回去的路上依然有很多人盯着她看,她现在终于知道那都是些什么眼神了。
她羞愤得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能让她钻进去!
回到家,她打开电视,正巧不巧,还有别的电视台转播这一条新闻!她心跳得越来越快,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她和谢国旭真的要全国出名了!!
这个猜测顿时让她如坠冰窟,从头凉到了脚底。
谢国旭没过多久也回来了,脸色同样得难看到了极点。
刘秀看他脸色,就知道他在外面也被挤兑了。
谢国旭最好面子,不然也不会有人求上门借钱,即使没钱,他也要咬着牙借出去了,他到这个年纪,要的就是别人的尊敬,别人嘴上的好口碑。
但现在全被谢重星毁了!
刘秀没等多久,就等来了谢国旭的发作,他怒道:“当初让你送掉,你贪那五千块,现在好了,现在太好了,我们出名了!”
刘秀气红了脸,“好啊,你就光说我,你摸摸良心问问自己,要不是你自作主张帮你哥拿了他女朋友那边十万分手费,你哥能出事?你哥就是你害死的你知不知道?!要怪也怪你!我才可怜,当初你要钱没钱,要工作没工作,我瞎了眼我才跟你耗那么多年!”
谢国旭冷笑道:“我还不知道你,当初要不是谢清河有女朋友,你早扒上去了,还跟我耗那么多年,你分明就是想找机会上谢清河的床,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除了我谁会要你,谢清河更不可能要你!”
这话一出口,刘秀气疯了,手脚并用,跟他打了起来,“谢国旭你没良心!!”
谢国旭几巴掌将她扇开,刘秀尖叫着又打了上去。
就这样打了半个小时,刘秀到底是女人,力气抵不过常年在工地打工的谢国旭,很快就被他打得满脸都是淤青。
刘秀躺在地上呻、吟,又忽然冷笑起来,“他外婆送他过来,那么大阵仗,我出的面,大着胆子借你哥的口跟她多要了二十万的抚养费,分手费、抚养费、赔偿金,林林总总加起来总共五十万,给你买了房买了车,他妈那边可不知道谢清河那时候就已经死了,你说这事儿要是越闹越大,他妈妈看见了,会不会报复我们?”
谢国旭眼皮猛地一跳,没有说话,只是拿出了一支烟,用打火机点燃,狠狠地抽了起来。
他想起谢重星亲外婆送他过来那黑压压的阵仗,至今心里都残留着淡淡的恐惧。
这事儿不能闹大,绝对不能闹大。
谢国旭夹烟的手指微微抖了起来。
他得去找谢重星好好谈谈。
*
谢国旭到了学校,因为还没上课,他没有找到谢重星。
他这下可真的算出名了,南阳学生都认得他,都不肯告诉他谢重星在哪儿,有的还撒谎,说谢重星在哪儿哪儿,让他白跑一趟。
谢国旭不甘心,去打王俞学的电话,也被拒接了。
他暴躁得原地打转,现在谁都在跟他作对!
谢重星离开食堂,还没走出几步,就有一个女同学走过来,语气很温柔地跟他说:“学长,你爸爸现在在教室门口守着,就等你上门呢。”
谢重星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女同学压低声音说:“学长,我们都是站在你这边的,你一定要考个好大学,气死你爸爸!”
另一个女生推了她一把,“你别乱叫爸爸了,那不是学长的爸爸。”
女同学立即道歉,“叫顺口了,不好意思学长。”
谢重星对她笑了一下说:“没事。”
看着那几个女生相拥着离开,谢重星收回目光。
秦钟越捏着嗓子学舌道:“学长,你要加油哦。”
谢重星看了他一眼,“你凑什么热闹。”
秦钟越酸溜溜地说:“小女孩叫学长叫得好甜哦。”
谢重星沉默以对。
秦钟越沧桑地说:“你居然还对她笑,你的笑不值钱了。”
谢重星:“?”
秦钟越突发奇想地问:“要不要赚零花钱?你对我笑一下,我给你一万块!怎么样,是不是很划算?”
谢重星扭头看他,“我有一句话一直想跟你说。”
他的表情很严肃,以至于秦钟越严阵以待,“你、你说,我听着。”
谢重星说:“我知道你很有钱,但是我希望你花钱能节约一点。”
秦钟越:“……”
啊,不是,他现在还不是他老婆呢,怎么就想管他了啊?
他家这么有钱,他需要节约吗,需要吗!昂!
秦钟越怂怂地问:“要是我不呢?”
谢重星平静地说:“你不节约我也拿你没办法。”
秦钟越听到这句话,心瞬间就活了———
这,就是自由的味道啊!
谢重星又继续说:“这样,别人我管不到,我的话,我替你省钱,我对你笑一下,你给我十块钱。”
秦钟越一听,心再一次酥了——
比起他一晚上十次只多给两百块,谢重星笑一下只需要给十块钱,这可不就让他找回了他的初心吗?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无法控制地说出了相反的话,“太少了,你的笑容是无价之宝!起码一百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