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人面试出乎意料地简单,问了几个诸如“是否有亲友在本地”、“封闭式培训期间个人物品寄给谁”之类的问题,夏尼尔一概回答没有,随后签署了一份附带保密协议的合约,就被通知正式录取了,从当天开始就进入培训期。
他被带到一个类似宿舍的房间,里面有衣柜和六张单人床,半数已经有主,占据靠窗位置的那名亚裔青年正是刚认识的洛意。因为之前的交谈不欢而散,夏尼尔并没有过去打招呼,洛意也似乎不打算跟他勾搭上,翘着二郎腿自顾自躺在床上玩牌。
其他人陆续进来,把床位都填满了,也不知道二十四人最终录取了多少个。
解决了吃饭问题,现在又有一张谈不上舒适却足够洁净的床供他休息,夏尼尔暂时感到了满足,一沾枕头就睡死过去,要不是后半夜被一阵惨叫声惊醒,他准会一觉睡到大天亮。
——那是对面床位的一个拉美裔,扯着嗓子嚎得涕泪交加,拿脑袋在铁床架上撞得砰砰响,把房间内所有人都吵醒了。立刻有两名工作人员闻声而来,将他搀扶出去。
……这家伙八成犯了毒瘾,被扫地出门。大家默不作声地想,事不关己地倒头继续睡。
不料二十分钟之后,拉美裔又熏熏然地回来了,飘到自己的床位上,喉咙里发出叽里咕噜地快乐呻吟,心满意足地要升仙。
邻床的老黑忍不住好奇地问:“嗨,伙计,他们让你过瘾了?”
拉美裔嘻嘻笑着,精神还有些恍惚。
另外两个也大呼小叫起来,“居然还有这种好事?”“卧槽,早知道刚才就管他们要加料的,普通烟抽起来真没劲!”“要什么条件,还是说限量供应?”
拉美裔摇头晃脑,飘飘然地答:“公司福利,每天只限一次……我拿的是K粉。”
其余几人更加激动,吱吱喳喳闹腾起来,心急的老黑立刻就要去领,还真让他叫进来一名工作人员,放了五根卷烟在桌面上。
老黑迫不及待地点火深吸一口,得寸进尺地抱怨:“大麻而已,你们就没有更高档一些的货色吗?”
工作人员笑了笑,留下一句话后走出房间:“公司福利是与业绩挂钩的,你干得越好,自然待遇也越高。”
众人听了很是欢欣鼓舞,纷纷起身领烟,夏尼尔也闷不吭声地拿了一根。
大家抽完自己的份,发现桌面上还剩一根。老黑拈在指间,扫视一圈房间问:“谁没拿?”他望向窗边床位的亚裔青年:“你不要?不要就给我。”
洛意不以为意地说:“随便你。”
老黑叼了烟正要点,夏尼尔起身一把抽出来,凑到嘴边的半截烟上点燃了,递给洛意,“得了吧,这年头没人不飞叶子。”他盯着他,带着一丝不怀好意的哂笑,“你真是混社会的吗?”
洛意看着他不说话,直到夏尼尔几乎想要扭头避开他的眼神,而后伸手接过那根烟,吞云吐雾地吸起来。
夏尼尔可以肯定在这方面他完全是个雏儿——不过才吸了两三口,10秒钟后他就开始神情迷茫,慢慢闭上了眼,眼球在薄薄的眼皮下不停地转动。
各种古怪诡异、天马行空的片段交织起来,充斥着他的大脑,仿佛里面煮开了一锅大杂烩。杂乱无章的画面,伴随花白的眩晕感在他眼前飞旋,思维跃进、灵感涌现,像占卜者在冥想中被卷入了另一个世界。他全身无力地松弛着,感觉脊椎与性感带一阵阵发麻发烫。他发冷且干渴,迷糊缓慢而又清醒神速。当意识开始致幻时,他梦游般睁开眼,朝房间里的男人们无法自抑地酣笑起来。
夏尼尔被这笑容冲击得神魂飘荡。
被蛊惑的不止他一个,老黑弯腰握住了洛意的膝盖,顺着大腿往上摸。
夏尼尔猛地打掉了那只手,朝暴怒的黑人大汉逼近一步:“想打架吗?!”他冷酷而又蛮横地宣战。
老黑跟他针锋相对地峙立片刻,似乎从对方身上闻到了一股刀尖舔血的亡命之徒的味道,气势渐弱,冷哼一声回到自己的床位。
夏尼尔鹫视众人,后者们纷纷避开眼神接触,是示弱的迹象。于是他直接坐在亚裔青年的床上,无声地宣告了所有权。
洛意侧身捉住他的裤管,仍在神游天外地笑着。夏尼尔低头凝视他的脸,浓长睫毛在白皙肤色上划出两道纤影,黑白分明地轻颤,煽动着天真而妖娆的诱惑。
一时间,夏尼尔有些看不透这个青年:一方面不知羞耻地出卖皮肉,而另一个方面又鲜见地洁身自好着。秽乱与坦荡,这两种不协调的特质在他身上自然地交融,令人忍不住想一探究竟。
被一个男妓吸引……这可真是个新鲜的体验,夏尼尔自嘲地撇了撇嘴角。他颇有兴趣跟洛意鬼混一场,但不是这种意识不清的状态下,更不需要旁观者。
半小时后,药效逐渐褪去,洛意抱着被混乱与兴奋洗劫过的脑袋,低低地呻吟道:“该死……下次谁再叫我抽大麻,我就把烟点着塞进他屁眼里去!”
夏尼尔失笑,“第一次是难受点,以后你会爽得飞上天——就像干那事儿一样,不是吗。”
“干多了也就那么回事。”洛意咕哝了一声,似乎在表达不屑。
夏尼尔笑着揉了揉他的一头乱发,觉得这家伙实在直率得可爱。
第二天上午,所有录取者被击中起来(夏尼尔大致数了数,总共十八个),很有效率地送上大巴,运到机场,然后上了一架机身上没有任何标志的小型客机。
飞机舷窗的盖板被固定住了,无法拉开,众人七嘴八舌地询问目的地,乘务员只是笑着摇摇头,提醒他们别忘了保密协议。
夏尼尔冷眼旁观,心底的疑窦越来越深,不禁低声问坐在身旁的洛意:“你不觉得……有些不对劲吗?”
“关于什么?”洛意打着呵欠,懒洋洋地反问。
“所有的,广告、面试、high过头的福利、莫名其妙的保密协议、鬼鬼祟祟的飞机……”夏尼尔一口气说完,异常严肃地再次寻求认同:“你真不感觉蹊跷吗?既然他们有钱到买得起私人飞机,干嘛要雇我们这种人呢?”
洛意斜着眼看他,“什么叫‘我们这种人’?我可没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这不是问题的关键!见鬼,你能不能再迟钝些?”
亚裔青年见他有些气急败坏,笑着勾住了他的脖子,嘴唇贴着他耳廓呢喃:“管那么多干嘛呢,人生嘛,不就是这么稀里哗啦就过去了。这世界到处都是王八蛋,只有钱是实打实的好东西,想想看,三万美金呢,为了这些绿纸片我连屁股都能卖,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这一刻夏尼尔真觉得他是个没心没肺的混蛋。
可偏偏这混蛋就入了他的眼,连呵出的气流都得搔他心痒难耐。他抓住对方的手,按在自己的裤裆上,让他感受里面迅速坚硬膨胀的部分。“摸摸这个,你这婊子,”夏尼尔呼吸急促地说,“等拿到钱后,他能把你干到哭。”
洛意隔着布料漫不经心地挠了几下,“我会期待的。”他兴趣缺缺地抽回了手。
夏尼尔泄愤般歪过头,在他脖子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别闹!”洛意缩起肩膀,笑着拍打他的脑袋,“怎么跟狗似的乱咬人。”
何止是咬,要不是众目睽睽,他这会儿能把这混蛋从头到脚拆开来吃干净,即便是霸王硬上弓——他才不信对方能打得过他。
时间在意淫中飞快过去,几个小时后,飞机降落下来。他们走下舷梯,发现身处一个有些简陋的小型机场。
夏尼尔在舱门口逗留了几秒,试图眺望远处,只看见一大片蔓延不断的绿色丛林。风中混杂着一股腥咸的味道,空气湿度很大,他怀疑这里可能是沿海地带,或是海中的一座岛屿。
“欢迎来到月神岛。”乘务员用甜美的笑容向他们道别,“你们将在这里渡过一生中最难忘的时光。”
众人茫然又新奇地上了一辆皮卡,在丛林间开辟出的土路上颠簸了半个多小时,最后来到一座四面围着栅栏的基地。
基地由三栋方方正正、军营似的建筑物,以及中间一个十分宽阔的广场组成,周围环绕着低矮灌木点缀的空地,更远一些就是蓊郁的密林了。
广场上三五成群地站着些人,跟自己这一车合起来,大约有近四十个,看来公司不仅从纽约一处招揽求职者。看到人数这么多,夏尼尔又有些宽心,觉得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看什么呢。”他拍了拍东张西望的洛意的肩膀,提醒道:“在给我们分配住处了。”
一架外观豪华的直升机在小型机场降落,银灰色机身上喷绘着长裙飘逸、身材曼妙的阿尔忒弥斯女神像,下方是一个弯月形的LOGO,镶嵌着“月神俱乐部”的拉丁文。
舱门滑开,一前一后走出两个白种男人。前者五十来岁,身材矮胖,大约是油脂过于旺盛的原因有些谢顶,棕红色头发有一搭没一搭地缭绕在耳朵上方。他率先跳下机舱,然后回头看同伴,姿势隐隐透着一丝紧张与畏惧。
后者是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高健挺拔的身躯,将一套名贵西服撑出了最贴合设计者心意的形状。就像那些自矜于身份与气质的成熟绅士,他梳着整齐而光滑的背头,漆黑的发色与瞳色,与略带欧亚混血儿特征的五官相得益彰,是一种倨傲而疏离的英俊。
“你的动作有点僵硬啊,埃德曼,”他走到年长者身边,用居高临下的口吻说,“是关节炎的缘故吗。”
埃德曼有点惴然地提了提肩背,尽量使自己的动作显得更自然,干笑道:“可不是,老胳膊老腿,不太管用了。”他转头望向机场入口方向,几辆车子正迅速而轻巧地接近,最后停在他们前方十几米处。
一名西装革履的白种男人下了车,被迷彩装束的保镖们簇拥着,走上前来。“嗨,老朋友,可有阵子没见了,你还好吗?”他拥抱了埃德曼,然后朝旁边派头十足的青年绅士热情地伸出手:“欢迎加入俱乐部,加西亚?扬先生,我是会长秘书奥利弗?格林。我们尽量向会员提供最优质的服务,如果有什么地方不尽人意,请一定要对我说。”
加西亚与他触碰了两秒钟后收回手,似笑非笑地说:“谢谢,先生,我可以先提个小小的意见吗——你们的审查制度太严格了,要不是埃德曼愿意引荐,我恐怕连你们的门都摸不到。”
奥利弗无奈地笑了笑,“抱歉,俱乐部规定如此,所有想要入会的新人,必须要有老会员的引荐,并非针对您,扬先生。您也知道,我们只是个小圈子、非主流社团,世道艰辛,生存不易呀!”
加西亚表示宽容地微微颔首,转而说道:“接下来怎么安排?”
“我想埃德曼应该对您介绍过大概了,”奥利弗边做出邀请的手势,边与他一同走向车子,“这一期的正式活动从后天开始,届时会介绍相关细则并发放配备,期间我们将尽量满足客人的各种需要——您知道我们这儿的夜莺相当出色吗?”
加西亚知道“夜莺”是俱乐部内的暗语,指的是那些被悉心调教过、专供客人玩弄的性奴,不论男女都是尤物,但他的兴趣显然不在那上面。“后天?好吧,我会耐心等待,这之前可以顺便在岛上游览一番吗?”
“当然,不过仅限这一座。”
“这一座?”
“月神岛其实是两座毗邻的双子星岛,我们所在的这座稍小一些。”奥利弗说着,随手指了指东南方向,“那边还有一座稍大的作为活动场,后天才对会员开放。”
加西亚眺望他所指的方向,茂密的丛林挡住了视线,并不能看到比树梢和蓝天更多的东西。
这儿是浩瀚的太平洋上星罗棋布的三万多个岛屿其中的两个,他在扑面的腥腻海风中眯起了眼,短短几秒的出神后,俯身坐上车。
埃德曼在车门外犹豫起来,有点磕巴地说:“要不,我就直接回去了?你们也知道我现在腿脚不好,玩不动了……”
奥利弗笑道:“哦,我亲爱的老伙计,别这么低落,你仍然壮得像头老虎,咬死一两头鹿什么的根本不成问题。再说,就算不想参加活动也没关系,你可以留在会所,想怎么玩怎么玩……难道你不想念漂亮的桃乐茜吗?她可是对你念念不忘呢。”
埃德曼仍然一副磨磨蹭蹭不愿上车的模样。
“上车,埃德曼。”加西亚挑起浓黑的眉毛,露出一丝不悦之色。埃德曼对他隐怀忌惮,压制住满心不情愿,坐到他旁边的车位上。
奥利弗和保镖也上了各自的豪车,鱼贯驶出小型机场。
加西亚用指节一敲按钮,驾驶座与后车厢之间升起隔屏,将司机挡在金属板外。
埃德曼越发坐立不安,汗水从稀疏的发间滚下。加西亚转过脸看他,直到他掏出手绢频频擦汗,才似笑非笑地说:“害怕什么,想想看是谁在背后给你撑腰?”
埃德曼擦汗的手顿住了。他忽然不自觉地挺直了滚圆的腰杆,仿佛背后正倚靠着一座不可撼动的神像。他清了清嗓子,用怎么努力也改不掉的黏糊糊的南部口音说:“我绝对不参加这次活动。”
“当然。”
“——你们答应过不翻旧账,之前的一笔勾销。”
“是的。”
“——还要保证我的人身安全。”
“只要你别自作主张。”
埃德曼松了口气,不再流汗,把手绢塞回口袋,瘫软在真皮靠背上,嘟囔道:“真倒霉……”
“你该觉得庆幸,”加西亚冷淡地回答,“还有将功赎罪的机会。”
埃德曼深深地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黑色的玛莎拉蒂总裁轿车平稳地滑行在宽阔的道路上,沿着缓坡向山丘顶端驶去,月神俱乐部那占地庞大、华丽如城堡的会所,正矗立在丛林之岛的制高点等待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