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力量的来源

那以后,以诚的哥姐又找过千越一次。

千越只咬紧了牙关,不肯说离开或是分手的话。

按以刚的话来说,他是吃了称砣铁了心了。

千越想,真是的,长这么大,还没这么坚持过呢。

千越一直是个容易放弃的小孩,小时候,做不出来题,就不做,从来没有想到过什么有志者事竞成,当不当得上三好生,成绩排第几全不在意,妈妈说他象是属猫的,只要有一方窄窄的地儿可以晒晒太阳就心满意足。

啊,我不过是一个得过且过的人,千越想,神啊,请放我们一条生路。

只是如今的这种坚韧从何而来呢?每当想到这个,千越会回过头去看以诚,以诚这些天瘦了不少,神qíng却越见温和,下了班就大包小包地买回来做饭,千越微笑着说,“每天做这么多,两个人吃不了太làng费。”

以诚说,“所以呀,不想làng费的话,多吃一点儿。”

千越趴在他肩头摇晃着说:“你把我养肥了想gān嘛?杀来吃?”

以诚说:“那可舍不得。”以诚反身抱住千越,“真是舍不得你。”居然就湿了眼睛。

千越静静地俯在他肩头,这许多天的委屈,听过的许多许多伤人的话,好象都不那么刺似地梗在心头了,千越轻轻地笑,“说的生离死别似的,舍不得我就一辈子在一块儿呗,给我做一辈子的饭。”

以诚紧紧地抱着他,脸上笑着,泪却流了满脸。不想给千越看到,大手抹了脸,一下又一下。

千越捏捏他的肩说,“是以诚,来,听我说一句名言,‘你看天上的飞鸟,也不种也不收,上天尚且看顾他们,你们人类为什么要担忧呢?’”

以诚呵呵地笑起来。

小时候,以诚喜欢收集名人名言,满满地记在一个小本子里,千越写作文遇到瓶颈的时候,就会问他借来抄上一段。

越越啊,从来都是以诚力量的来源,只是千越他不知道,他便知道了,他也不说。还象小孩子一样一味着赖着他,以他的柔软,给他刚qiáng。

父亲终于知道了以诚和千越的事。

以诚又被叫回家了。

回来的时候比上一次更晚。

以诚说,“越越,就知道你不会睡。快去睡,胖子不是吃出来的,都是睡出来的。”

千越绕到他身后,搂搂他的腰说,“就睡了,你也快睡吧。”

忽然凑过去仔细地在他耳边身畔嗅一嗅,问道:“以诚哥,你哪里伤着了?”

以诚把他拉到身前,“我哪里都没伤着。”

千越说,“你身上有药的味道。”

以诚抬起胳膊闻一闻笑着说:“哪里会?”

千越说,“是以诚,我只说你身上有药味,又没说是胳膊上,你呀你呀,笨到撒谎也不会。”

千越拉起以诚的右手的衣袖,胳膊上缠了厚厚的纱布,隐隐有血透出来。

以诚的父亲听了儿子的事qíng把以诚叫回家,严厉地要求他与千越断绝关系,以诚拒绝了。bào怒的老人拿起菜刀就砍过来,以诚用手挡了一下,在胳膊上划了寸许长的伤口,深可及骨。

姐姐要陪以诚去医院,父亲坚决不许,以诚自己去了医院fèng了伤口,又回公司换下了染了血的衣服才回来。

千越说:“出门的时候穿的是蓝外套,回来变灰外套,是以诚,莫不是你背着我勾三搭四去了?”

以诚哈哈笑起来,揽过千越道:“越越,别哭。伤口包得吓人,其实没什么,也不太痛。”

以诚把额头与千越贴在一处,说:“越越,别担心,什么样的沟沟坎坎,咬牙坚持下来,没有过不去的道理。”

千越说:“这么大的事儿,怎么可能瞒住我?做什么不跟我说?”

以诚说:“越越,我不是成心瞒着你。只是,有些事,我能一个人担就担了。不想让你再…”

千越说:“你把我当女人了吧?”

以诚说:“越越,我不告诉你,不是因为把你当女人。”

“那你当我是什么?”

以诚说:“你呀,你是我眼睛里的苹果。”

眼睛里的苹果。

The apple of my eyes.

以诚一直坚持跟千越学外语。前些日子,千越教过以诚这句话,告诉过他字面的意思和实际的引申的意思。

许久以后,千越依然能清晰地记得,他说这话时的神qíng。始终就在他的眼前,仿佛伸出手去就能触碰到,仿佛下一秒就能成真,仿佛抓住了就永远不会远走。

你是我眼睛里的苹果,千越现在想起来还是会不自觉地笑出来,那是那个有点木讷的老实人这辈子说过的最甜蜜的qíng话了吧。

这事儿以后不久,以诚的母亲真的病倒了,住了有半个月的医院。以诚一直忙前忙后,夜里几乎都是他在陪chuáng。

千越偷偷去过医院两回,只站在病房楼下的角落里,也不敢上去。

有一晚,以诚陪chuáng,很晚的时候接到千越一个电话,问他有没有睡,问他累不累,问他明天能不能回家,似乎有许多许多的话,想在夜里这一通小心翼翼的电话里一一道来,说出来的,却不过是些淡的话,琐碎的话,从深切的思念的边缘怅然划过的话。

如果以诚走到窗边,拉起窗帘的话,他会看到,千越站在角落里,站在夜寒露重的花丛间,看着他的窗口,但是千越始终没有让以诚知道。

母亲出院的第二天,家里提出让父母搬到以诚这里来住,离鼓楼医近些,母亲的病还需要复诊。

家里人,不再提到沈千越三个字。

千越搬出了以诚的家。

以诚替他找好了房子,帮他把东西收拾好。那一样一样的,曾经也是以诚给打的包,那时候,他是那么快乐地把越越接回来,以为可以长长久久地住下去呢。

千越看着那两个大包一个大箱子,微笑着说:“来的时候就只一个包,忽然地就多出这么多的身外之物。”

以诚蹲在他身前,拉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细细地捏,一边说:“越越,钢琴,我不给你搬走。我等着你回来弹给我听。越越,你要记得,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是咱们两人的家。你要记得哦!”

千越胡鲁一下以诚短短的头发说,“我记得。”

以诚替千越找好的房子,在三站路外。是一个新建的小区,小小的一套,一房一厅,倒是装修得挺齐整的,各样电器居然也都是全的。千越说,房租自己来付,以诚笑道:“成。你jiāo给我好了。反正你不认识房主,我替你jiāo。”然后他说了一个数,千越笑起来,“哦,我可是捡到便宜了。”以诚呵呵笑过。搬来的那一天,以诚执意替千越把一切都收拾好了才走,眼看着天黑下来,千越催了他好几次,以诚就只是不走。

走的时候,千越把他送下楼,以诚又把他送回小区,到了第二趟,千越说什么也不走了。笑着说:“再送下去,可就天亮了。”

黑暗里,以诚也看不清他的脸,只看见他笑起来时露出的一点瓷白的牙。

以诚突然地凑上来,在千越的脸上重重地吻下去。

那是他们第一次在室外接吻,四周全是暗色,但倒底是一个吻,与其他恋人们一样,约会结束分别时恋恋不舍的一个吻。

第二天,千越发现有一份重要的稿子丢在了以诚那里,千越回去拿的时候,发现母亲居然已经过来了。打了个照面,彼此都愣了。

好在当时家里只有母亲一个人在。千起匆匆地拿了东西,跟母亲道了打扰就要出门。

母亲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的修长的身影,清秀端正的侧脸,那样的年青,那样的无害,那样的孤单,母亲突然说:“小沈,你要是个姑娘该多好。”

千越怔了一下,是啊,如果他要是个姑娘该多好。

一切的苦痛,只缘于他生错了xing别。

多么简单的错误,但谁能告诉我该如何纠正?

千越低了头,轻声对母亲说:“对不起,对不起。”

然后替她带上门,走了。

接下来的日子,父亲与母亲一直住在以诚这里,以诚常陪母亲去复诊。姐姐有时也在他这里留宿,哥哥也时不时地过来,以诚一直没有机会见到千越。回到家里连打电话也不能。

以诚几乎快急疯了。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