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专发布一周后许章得到了销售统计,不单实体销量可观,线上销量更打破了上一张专辑的记录。公司照例给LOTUS开了庆功宴,参加的都是LOTUS团队的工作人员,没有高层来,几乎全公司都知道天团不喜欢和上面的人应酬。
似乎宴席上大家最怕的人就是石头哥,据说劝酒有一整套,我亲眼见识后也不得不服,他能一直盯着人把酒喝光,每一杯都能找到不同的理由让你不得不喝,而且自己喝醉后更加不依不饶,我看他目光落在我身上,也后背一凉,说:“石头哥我要开车的!”
石头哥忽然笑起来,拍我肩膀:“你紧张什么?筷子都夹不稳,装啥沉稳呢,知道你要开车!”
他放过我我真是松了好大一口气,如果被他逮着,不连喝三杯我是逃不了的。
石头哥在庆功宴上巡逻了一圈,几乎所有不开车的都没有逃过他的法眼,唯独塞林格滴酒没沾。
最后石头哥果然开始专攻起塞林格一人。
“塞林格,所有人都喝了,你不喝就是不给我面子了!”
他当时已经喝多了,嗓门大,还是在众多员工面前,就站在圆桌后举着酒杯对着对面的塞林格,塞林格靠在椅子上看着他,两个人一阵对峙,全场都很安静。
海哥压低声音说:“要不要来赌塞林欧巴喝不喝?”
“他肯定不会喝的,”笑笑很笃定,“以前石头哥发酒疯他也没喝过。”
石头哥举着酒杯站那儿有点尴尬,他往周围扫了一圈,咳嗽一声:“你是不是忘了你之前答应过我发专的时候不会传……”
塞林格站起来拿起酒杯就一扬而尽。
转折来得猝不及防,笑笑嘴里包着水晶虾饺,目瞪口呆。
石头哥心满意足地瘫坐下去,仰着脖子道:“天下没有我石头劝不了的酒,塞林格又怎样,我让他喝,他还不是得乖乖喝!”
大家一时都心有余悸。
石头哥忽然又坐起来,对左右的人说:“你们信不信我还能让他再喝一杯?”
塞林格擦着嘴角,抬眼睨着石头哥不说话,扔下餐巾拿起茶杯喝了一大口茶。
“哦,”石头哥说,“野兽一样的眼神,but I’m not afraid of you animal boy~~”
后面一句他是唱出来的,现场气氛一时有点尴尬,因为这句歌词来自天后顾桑妮的一首很性感的舞曲《Hot and Dangerous》,而顾桑妮就是塞林格的第一任绯闻女友,比塞林格大九岁,也是塞林格唯一维持了长达半年的恋情。因为这段绯闻,学姐那时候还郁闷了很长一段时间,而这首歌虽然没有明说,但很多人都猜是在写塞林格,因为在被问到的时候,顾桑妮只是笑,从未否认。
其实这两个人和平分手后依然保持着朋友关系,已经非常难得,顾桑妮上《超级现场》时还会找塞林格帮忙编曲,两人也并不避讳提及对方,但是石头哥在这个节骨眼唱这歌,说明他多少还有点埋怨塞林格的意思。大概也是喝醉了,真情流露吧。
石头哥在座位这边走过来晃过去,还很惬意似地指着塞林格对季诗说:“这尼玛是人体瞄准器啊!我就看他能瞄我多久?有种你别眨眼!哇他真不眨眼!眼睛都瞪出血丝了林弟弟!”
季诗扶着椅背笑个不停,尴尬的氛围就这么被拗成了一出情景喜剧,每到这种时候我都无比庆幸LOTUS里有季诗,再尴尬局促的氛围都能瓦解在宇宙主唱魔性的笑声里。
酒过三巡,我上了一趟洗手间,回来老远就见石头哥的声音:
“塞林格你真是个好样的,母带都拿去制作了你才跟我说那首歌的Bridge是迟南写的,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不就是故意的嘛……”
我恍然停在门外,难怪,原来是先斩后奏……明明是如此乱来的行为,可除了感动我什么别的都感觉不到。
石头哥端起酒杯,说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吧?
塞林格拿起酒杯,一口就喝了。
季诗啪啪啪地拍着巴掌:“为塞林欧巴突破自我,鼓掌!”
全场都很给面子地鼓起掌。
我怕石头哥还要接着灌他酒,正要推门进去,就见石头哥在塞林格旁边坐下,语重心长地说:“你干嘛要用迟南写的Bridge,你可以自己写的啊。”
阿岚调侃道:“塞英俊你不会连男助理都不放过吧?”
我站在门口好几次欲进又止,像个听墙角的人,背后来来去去的服务生已经看了我好几眼,够尴尬的了,然而现在就更尴尬了。但我还是很想知道塞林格的回答。
塞林格歪着头说爸爸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阿岚举高手做投降状,躲到季诗身后去了。
“这话我必须说清楚,”塞林格说,“我用他写的Bridge,是因为这段Bridge写得非常好,没别的原因,当然我也可以不要这段Bridge,或者自己写一段,你以为我没有想过吗,但我怎么都想象不出这段bridge除了长这样还能长成什么样。”他看向石头哥,“懂吗,它就是这么完美。”
石头哥没有说话。我看着塞林格的背影,他说话时还保持着清晰的逻辑,但语气和吐字已经彻底醉掉了,每次说“bridge”都跟喷麦一样,却没人敢笑,但是当他说“它就是这么完美”的时候,他好像从酒精中脱离了出来。
“既然可以做到完美,为什么要为了一个署名退而求其次?”说完他身子前倾,双手按在桌沿,环视所有人,“我的回答各位还满意吗?”
大家纷纷点头。
塞林格说点什么头,满意就鼓掌。
这一幕看着又好笑又无奈,塞林格在众人的鼓掌声中靠在椅背上,揉着太阳穴,眼睛还巡视着在场的人,看谁没鼓掌,样子特别混世魔王。
石头哥终于叹了口气,说:“我知道迟南实力不俗,但是你要搞清楚,他毕竟不是我们乐队的成员,你下次还是不要找人家寻找灵感了,如果你惜才,让他给我们伴奏都没问题,说实在的我也挺欣赏他的,但是原创版权这个东西不能乱来。懂吗?”
喝醉了的塞林格转头看他,说不懂。
“装不懂!”
“他是我助理,也是我粉丝,音乐风格也有受我影响,怎么也不能算外人吧。”
石头在他脑门上揉了一把,说林弟弟,当然是外人。
那一揉,似乎把塞林格的眼神揉得更迷离了,他垂下眼睫,好像又陷入了自己的世界。我想进去,但作为被讨论的对象,似乎又不方便这时候进去,只得在门外逗留着,看塞林格保持着那样灵魂出窍的状态,直到撑不住伏在桌上。
包间里的气氛放松又惬意,大家吃着甜点和水果,热烈地聊天,合影,我走进去的时候没人注意到,塞林格一个人静静地趴在圆桌上,他旁边的位置已经空了,我坐下来时也没人注意到。
“林赛哥,谢谢。”
为你为我做的一切。
说得那么轻,好像只是比心声大了那么一点点,但他肩膀忽然就动了一下,抬起头看见我,因为微醺而失焦的眼睛在那一刻短暂地清亮起来,笑了笑,在喧闹的人声中低声说:“回来了?”
我朝他点点头。对不起林赛哥,让你被拷问那么久。
那个明明已经醉得不轻,头痛欲裂,却还努力像往常一样对我踏实一笑的样子,像子弹击中了我。
——
快到十一点,酒宴终于要散场了,塞林格的酒力似乎真的特别差,该是全场喝得最少的,却好像是最难受的。要走的时候我去扶他,他轻轻推开我,说不用,我能走,结果起身一推开椅子,那椅子直接就倒地上,压到了季诗的脚上,季诗蹲下来抱脚痛呼:“塞英俊你是不是故意的?!”
塞林格转身把那把椅子提起来,“咣啷”往旁边一搁,差点又要歪倒,我连忙给扶住了,他蹲下来捧起季诗的脸,说了声对不起。
季诗愣神的时候塞林格在他脸上搓猫一般又揉了揉,说:“我不是故意的。”
天团主唱一下跳开老远:“我靠塞林格你离我远点儿!”
蹲在地上的塞林格空着手一脸无辜。他还是站了起来,从善如流地离季诗远了点儿,回头对我说,还是你扶我吧。
我扶着塞林格出了包间,还听见季诗在后面喊:“我的妈呀他绝对性向成迷!太可怕了!肯定经常这样仗醉揉男生的脸!迟南你小心点,他上次还问我直——”
声音一下就没了,塞林格忽然双手捂住我耳朵,我知道他是醉了,但这个动作还是有点突然,我的吃惊不亚于被揉脸的季诗,但塞林格没理会我,捂着我的耳朵强行往前走。
他走得有点快,虽然醉了但步伐稳得离谱,走进电梯时后面的季诗喊道:“塞英俊你等一下我们啊!”
塞林格越过我“啪啪”按了两下关门键,把赶过来的宇宙主唱和笑笑关在了门外。
我看着合拢的电梯门,有点傻眼:“林赛哥,不等……他们啊?”
塞林格靠在电梯壁上,一直盯着电梯数字直到数字开始往下滑,才耸肩看我一眼,说:“来不及了。”
我只好点头,转头看着数字一层层往下滑,光滑的电梯墙上映着塞林格站在我身后模糊的身影,看不见表情,只看得见抱着手臂靠在墙上无动于衷的样子。
真是,好来不及啊……
——
到地下停车场时,走了几步塞林格忽然停下脚步,我回头问怎么了,他皱着眉头,摇摇头说没什么,快到停车位时附近突然响起“咣”一声,紧跟着附近的车辆都鸣叫起来,然后猝不及防的,一个女生不知从哪里冲出来,闷头就撞在塞林格身上,塞林格本能地扶住对方,自己居然也稳住了。
那女孩看起来形容有些狼狈,她后面的深蓝色比亚迪SUV副驾驶的门敞着,刮到了旁边的车上,比亚迪里有个男的正在整理衣服。女孩抬头看见塞林格也有些惊愕,塞林格透过挡风玻璃看着车里的中年男子,目光落在对方正往裤腰里塞衣服的手上,皱起了眉头。
中年男子下了车,对塞林格说:“不好意思啊,把你们吓了一跳吧。”又对女孩说,“干嘛呢,上车我送你。”说罢上前想带走女孩,女孩却一直往塞林格身后躲,中年男子表情不悦地伸手想强拉她,这一次塞林格几乎出于本能反应,抬手将女孩往身后挡了一下。
那一下动作不大,却很果断,男人笑着说不要误会啊,我和她是认识的,不信你问她。
女孩虽没否认,但男人一走过来他就往塞林格身后躲,如果这个时候塞林格让开,她一定非常绝望。但我知道塞林格既然挡了那一下,就不会再让开了。
他回头问女孩:“你认识我吗?”
女孩第一次开了口,声音颤抖着连连点头:“我认识!我认识你!”眼里净是帮帮我的眼神。
塞林格点点头,对中年男道:“既然她也认识我,那我送她回去了。”他向后牵住女孩的手,尽管身上还有香甜的酒味,但握住对方手时极力保持的清醒和果断,还是让女孩毫不犹豫地跟他走了。
那一刻我还在为这一幕庆幸,如果我知道后来会发生什么,也许那天我该狠下心来,阻止塞林格搭救这个女孩。
可以有一百种方法帮到她,但不该是这种。
——
并没有走多远塞林格就松开了女孩的手,只是问:“你住哪儿?”女孩报了个地名,我有些意外,因为那是我曾经住过的地方,那一带大多住着漂来这座城市的外地人,读书的,寻梦的,务工的,因为租金低廉,所以其实治安也不太好。
塞林格问我顺路吗?我说顺路。他点了点头,说那送她吧,自己上了副驾。
女孩还杵在原地,出于各种原因,她没有主动拉开那扇车门,我就替她开了门,如果她愿意上车,自然要把他平安送回家,如果她不愿意,也可以帮她叫辆车,这个时候和她说过多的话似乎也不适合。
我拉开门等了一会儿,女孩终于低头说了声“谢谢”,上了车。我关上车门,转身时看见塞林格的手肘搭在副驾的车窗上,从后视镜里一言不发地看着我们。
车里无人说话,车子开出没多久就停在红绿灯前,女孩的手机在这时忽然响起来,她低头匆匆看了一眼,一瞬间表情无助到快哭出来,手足无措地按了关机。
车厢里又静了一会儿,但能听见女孩越来越努力压抑抽泣的声音。
“需不需要报警?”塞林格忽然问。
明明喝醉了,但是这一刻他的声音是十分清醒沉稳的,女孩一下就哭了出来,摇头说不能报警,那个男的是天空娱乐的高层。
我有点意外,天空娱乐是这两年常听到的一个名字,最早是做网络娱乐节目和网络剧的,确实产出过很多大热的娱乐节目和热门IP剧,现在好像又开始和一些电视台合作。
等红灯时我从后视镜里打量女孩,才发现有几分眼熟。
“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
一没注意就问了出来,塞林格忽然别过头看了我一眼,眉头皱着,我有点不太明白,是我问得不是时候?
女孩说自己参加了CBC电视台的舞蹈选秀节目,我才想起来,那个舞蹈选秀节目是《舞动天下》。
“难怪呢,我有跟那个节目,你是不是叫……董佳?很喜欢你跳的黑天鹅。”我很努力拿捏说话时的语气分寸,说完回头看了她一眼,希望这个话题能让她至少分散一下注意力,却听见塞林格淡淡地说,“绿灯了。”
我忙又把头转了回去,发动了车子,笔直地凝视着车道不敢再分心。
董佳住的地方离我以前的住处大概有两百米不到的距离,路况依然那么不好,路灯也坏了好几盏,间或能看见一两个疲惫的人沿着挺满摩托,堆满杂物的路边往里走,得一直开着车灯,否则根本看不见路上的人。路边小店铺拉拉杂杂,一些人投来好奇的目光,有几个孩子从石板道上冲下来,然后忽然什么东西“砰”一声砸在车上,我立刻停了车。
旁边小超市那儿有个拿弹枪的孩子掉头就往店里跑,我下车查看,子弹在车门下方刮出了拇指大的印子,小超市的老板连忙出来,一叠声地和我说对不起,问要赔多少钱。
这轮不到我说,我看向车里的塞林格,他看了一眼躲在小店门口的小男孩,说算了,射得还挺准的,你让他把枪赔给我吧。
男孩的爸爸听完这个要求一脸愕然,连后排的董佳都有几分好奇。不过老板还是很快从儿子手里缴走了那把到处惹是生非的塑料枪。我把枪拿给塞林格,塞林格熟练地打开枪膛,问子弹呢?
男孩最后不得不把一大包彩弹全部上缴了。
塞林格扫了一眼扁着嘴被他爸爸训的男孩,将塑料枪放在驾驶台上,让我开了车。
董佳下车时已经平静多了,十分感激地道完谢。我目视她进了屋,屋里亮起灯,松了口气发动车子。
塞林格望着窗外,说:“你对这一带很熟悉。”
我说是啊,再过去一点就是我以前住的地方了。
塞林格稍微坐起来了一点,说你指给我看看。
这个要求颇让我有点受宠若惊,我说好,发动车子才想起这路太窄了,要去我住的地方得倒出去,可是这种路况根本没法倒车,我说可能要绕很大一圈。
“嗯,”他说,“我有的是时间。”
我就把玛莎拉蒂小心驶出狭窄曲折的车道,然后掉头重新上立交桥再开回来。
经过一条45度往上的坡道时,我指给他看:“就在上面。”
塞林格沿着那条上坡望上去,说:“在这儿什么都看不见。”
“那要开上去吗,路况不是很好。”我说。
“能多不好,还有小屁孩朝我射子弹吗?”他说,可能喝了酒,醉意始终没那么容易消散,最后竟然嘟囔了一句,“那就都缴了。”
那语气里带着阿岚所谓的混世魔王的狠劲,又有种孩子气的认真,我想笑,但争气地忍住了。
车子沿着上坡开进去,四周熟悉的景物让我有些怀念,有我买过泡面躲过雨的小超市,有修过电脑和音响设备的修理店,店门外还停着老板的自行车,有冬天时会来犒劳自己一顿的小火锅店……
我把车停在路边,看着对面围墙里那栋四层楼的小公寓,说:“林赛哥,就是这儿。”
这么一个独门独栋的旧式洋房,里面总是住着三十好几人,大多数是大学生和毕业后来寻梦的年轻人。
塞林格有些好奇地抬头看向那些亮着光的阳台,说你住哪一层?
我笑着说看不到的,我住负一层。
塞林格好一阵没说话,我忽然有点后悔就这么说出来,就让他以为我住在阳台那儿,每天能看见升起落下的太阳多好。
我不想他同情我,刚想说住地下室有地下室的好,做音乐安静,也不容易吵到人家,塞林格忽然说:
“不可思议,你能在这样的地方写出那些歌。”
夸得不动声色但又直球得不行,他可能自己没有发觉,我却耳根一阵发烫,低头发动车子,说像我这样的人挺多的。
塞林格看了我一眼:“多吗?”
可能是因为他醉了,我总觉得今天的塞林格显得格外不一样,好像处于混沌和清醒的边缘,放纵和克制的边缘。
回去的路上塞林格问我:“她舞跳得很好吗?”
他问得有点突然,我反应了一拍才知道他在问什么。其实我不懂跳舞,但董佳跳那个黑天鹅,在我换台时无意间看见,就觉得很美。
“你都不懂跳舞,你怎么知道就很美。”塞林格说。
我有点不好意思,对舞蹈我确实是一窍不通:“可能是因为……所有艺术都是相通的吧。”
可是跳得再好,得罪了上层她还能进决赛吗?这之后她该如何做,该不该用这个机会换取自己以后平步青云?可是能跳出那么惊艳的舞蹈的女孩,肯定不会愿意的。
车子卡在了高架桥上,一动不动,车里只有或静止或闪烁的光晕,塞林格忽然放下了车窗,说了声热。
冷风灌进来,吹着他的额发。他很矛盾地说着热,却又在冷风中拉起蓝灰色的高领毛衣,罩在下巴上,沉默地颔着首,本来就沉默,显得更沉默了。
“我能抽根烟吗?”
我连忙点头,我有什么资格说不许。
他点了烟,将烟拿在车窗外,前方一闪一闪的车尾灯照着他的眼睛,车子往前移动一步,红色的光就仿佛在他眼角流连游弋。
我想起那个很早看过的脱口秀节目,心想汤丹姐看人好准,这个人就是天生自带忧郁的气场,没有人比他更适合这两个字。
“你耳朵这段时间还好吗?”塞林格问。
也说不上好坏,我只是专心工作不去想它而已,但左耳的听力一直在衰退是事实,刚开始很不习惯,总有一种有什么东西堵在耳朵里的感觉,睡觉时甚至能感觉到两边不平衡的压力。但时间一长就也习惯了,至少目前来说右耳是健康的,去医院医生也说至少右耳没有病变。
我说还是老样子。
“是吗?”塞林格说,“我注意到上次录音你走楼梯时差点摔了。”
我有点诧异,录音室因为在地下,必须经过一道狭窄的地下楼梯,楼梯比较陡,我只是稍微踉跄了一下而已。也说不出为什么会踉跄,但是确实感觉下楼时偶尔脚下有点发空,像是找不准台阶离脚的距离感,但只有下楼时会有这种情况,现在下楼梯都会下意识留心脚下。
可我那天下楼时是一个人,不知道他是从哪里看见的,很好奇,但似乎又不该问。
塞林格从车窗外收回视线,说:“我听说有耳疾的人有时候掌握不好平衡。”
“这样啊。”我点点头,还是今天才知道,但应该是真的吧。
在安静的车厢里越发显得塞林格声音低沉,没有他这个年纪的年轻人该有的清亮,我实在有些好奇,忍不住问:“林赛哥,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嗯。”
我小心说:“我听Wendy姐说你以前也做过乐队主唱,是真的吗?”
塞林格愣了愣,但也没什么所谓地点点头:“真的。”
“那你嗓子……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关于这个Wendy姐没有多说,只说是因为意外,但这个问题一直在我脑子里挥之不去,我很想知道他本来的声音,又是什么意外改变了他。可是这么问出来合适吗?他会回答吗?
塞林格沉默了一会儿,从几何时起,他的沉默不会再令我尴尬,可能是太习惯了,习惯到觉得他不说话也是像呼吸一样自然的事。
“唱完现场我走的时候,有人递给我一杯水,”塞林格说,“我喝了,后来嗓子就这样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我却听得极度骇然,猛转头看向他:“那人故意的?!为什么?!”
“不知道,讨厌我吧。”
我难以压抑心中的愤怒,他以为是歌迷递给他的啊!所以才想都没想就喝了,怎么变成这样……
“开车了。”
我才回过神来,“哦”了一声发动车子。
前方车祸的车辆被拖走了,白色的玛莎拉蒂在立交桥上夜奔,我却全程沉浸在震惊里。
回去后也根本睡不着,不管是被高层性骚扰的董佳,还是因为喝了“歌迷”递来的水而伤了嗓子,从此告别主唱生涯的塞林格,都让我辗转反侧,对董佳的遭遇是无奈和庆幸,对塞林格的只有愤怒和心痛。
好在他最后遇到了LOTUS,LOTUS是他的救赎。
这样想着,心情稍微平静了一些,我打开手机点开音乐,放在枕边,仰头望着天花板上的影子,不管怎么看,都无法忘记塞林格告诉我真相时平静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