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晨搓手的动作顿了顿。
“她死了,跟我们有什么关系?”王嘉烨反问,“难不成你以为是我们干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她穿着救生衣,”唐御天笑起来,“在没有风浪的海面上,不出十分钟,就自己溺死了?”
“为什么不可能?”
秦意看着他们,心道,当然不可能。
就算对方是头猪,也能浮起来支撑十分钟以上。
况且那时候海面上风平浪静,如果不是人为的……那黄月月是跟她自己有多大仇,故意把头埋进海水里自杀。
其实想知道答案很简单,黄月月一开始游在最后,那个人肯定要从后面赶超上来……
问题来了,是谁一开始落在后面,然后又超到前面去的?
秦意沉默了一会儿,当时他只顾着游了,游到虚脱,游到迷幻,倒是真没注意。
这个话题最后还是无疾而终。
唐御天看上去就是随便提提,可秦意却觉得,他什么都知道,但就是不肯一口气给个痛快,非要慢慢磨着他们。
说来也巧,这一下午,风向一直维持着朝南边吹的趋势。
天暗下来的时候,黄月月的尸体正好被吹到海滩边上。满头黑发一缕一缕地,布在脑袋上,一直延伸到海滩上,粘上细细碎碎的砂砾。
身上那件包臀礼服勒着她的身体,白皙匀称的手臂无力地搭在海滩上,任由海水涨涨落落间不停拍打。
“……”
洪宝从附近扛来一堆干柴,往火堆里添。
欧阳晨左看看右看看,发现没人对那具尸体有意见,赫赫有名的唐总居然还悠闲自得地靠在那个眉清目秀的男孩子身上,闭着眼休息。
那眉清目秀的男孩子还时不时地低下头跟唐御天咬耳朵。
“内什么,”欧阳晨踌躇着说,“没人把她挪个地儿?”
秦意闻言抬起头,点头道:“欧先生也有这个想法?”
“当然了,把她挪……”挪远点,踹回海里。
欧阳晨还没说完,就听秦意一脸正经地说:“是啊,挪近一些。”
啊?
“海水每隔十几分钟涨一次潮,这样下去很容易泡烂,”秦意指指附近那颗树,“可以将她靠在树边,让她好好安息。”
他刚刚就在和唐御天说这事,结果唐御天一口答应,不过前提是先讲个睡前故事给他听。
……反正这总裁的画风一直都那么感人,秦意竟然觉得这个条件开得真是无比正常。
对着他的脸,欧阳晨根本不好意思把‘踹回海里’四个字说出来,恹恹地坐了回去。
唐御天掀起眼皮,对这人说到一半就跑去跟别人搭话感到不满,狭长的眼眸里尽是寒意。
“你理他干什么?”唐御天口气很差,“你还真以为他……”
秦意小声俯在他耳边道:“我知道,我故意那样说的。”
他当然知道这欧阳晨是什么意思,那副表情,明显是想让人把黄月月抛得远远的。
只是他不擅长跟人争执,用这种方法堵住对方的嘴比较快。
唐御天微微眯起眼,他家这只小蠢货竟然也会耍小聪明了?
秦意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他看唐御天这幅表情,一时间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唐先生,我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什么不太好?”
“我……欺骗了他。”
“苏七,不是所有人都值得尊重的,多的是人连狗都不如。”唐御天在他耳边回道,“有个印度佬说过什么世人以痛吻我,我报之以歌——这不是善良,这他妈就是个傻逼。”
“……”
“比如你。”
“……”
“你那是什么眼神?有异议?”
秦意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胆子,伸手捂上他的嘴,转了话题:“我们刚刚说到,周成王靠周公的帮助,将周朝变成了一个统一强大的奴隶制国家。”
唐御天嘴唇贴在他掌心,心甘情愿地闭上嘴。
“到成王的儿子康王继位时,周王朝的兴盛已经达到了顶点。”秦意说到这里,习惯性的顿住,然后语调转低,“历史上称这段时期为‘成康之治’,但自康王的儿子昭王开始,周王朝便日渐衰落了。”
他研究历史,对这些人事变迁,王朝兴衰见得太多,仍然忍不住地惆怅起来。
不过他没来得及惆怅多久,掌心被某个热热的东西轻轻扫过。
唐御天睁着眼看他,向来冷漠的眼眸此时却沉着,一点一滴黯下去,甚至眸底燃起了某种不太正常的温度。
秦意觉得掌心就像火烧一样,烫得他立即松开了手。
.
夜晚还是来临了。
从救生艇里到达这里,情况并没有好转。
他们已经没有淡水和物资,弃艇之前在船上敞开肚皮喝了一通,压缩饼干也都消灭干净。就算有偷偷带在身上一些,也带不了多少。
更糟糕的是,信号越来越差,之前还能坚持发送十几秒,现在却越来越短。
王嘉烨脸色不对劲了很久,双腿绞在一起,最后实在憋不住,转过头问小梅:“你想去如厕吗?”
小梅道:“不想……不过我可以陪你去。”
要换了平时,王嘉烨哪里稀罕别人陪,一向争强好胜的她肯定直接站起来就走了。
但是现在,周围满是漆黑,只有他们围着的火堆散发着微弱的光,连熏人的烟雾闻起来也有股令人安稳的味道。
这里可是无人岛,指不定会遇到些什么毒蛇猛兽。
“别走太远,”秦意从火堆里抽气一根手腕粗细的木棍,“拿根火把照照明吧,聊胜有无。”
小梅接过,道了句谢,两人便往边上草丛里走。
中途路过靠在树底下的黄月月,火把明明灭灭地照在她惨白的脸上,大晚上看着真是瘆得慌。
王嘉烨虽然平时跟她不对盘,冷不防还是被冲击到了,在心里默默念一句阿门。
有怪莫怪,有怪莫怪啊,你的死跟我可没什么关系。
王嘉烨和阿梅去了有两三分钟,两三分钟后他们清清楚楚地听到草丛里传来几声尖叫。
这尖叫声里,有女声,也有……男声?
秦意他们赶过去的时候,只见提着裤子的霸道女总裁对面站着一道黑影,小梅手中的火把则已经燃灭了,两人依旧止不住地尖叫着。
四周海风呼啸,混着咸湿的气息,树叶也被刮地沙沙作响。
“你是谁?!”
洪宝护在老板身前,高举着火把,往那黒影面前凑。
火光将那道黑影点亮,俊朗的眉目一点点清晰起来。
——那是张着嘴也在跟那两女人一起尖叫的毛吉祥。
“卧槽这位大妈,你为什么随地大小便啊,”毛吉祥尖叫完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现在无比惊恐,“话先说在前头,虽然你被我看光了,但我是不可能会为你负责的。”
王嘉烨涨红着脸,恼凶成怒地指着他的鼻子骂:“你是哪家的,我一句话就能让你被全市封杀你信不信,到时候跪在街头要饭都没人睬你。”
秦意:“……”
一场闹剧。
紧接着出场的还有闻声赶来的白余。
很好,人凑齐了,大团圆。
王嘉烨被小梅扶着回去了,这边太黑,不安全,一道回去的还有欧阳晨。
毛吉祥手忙脚乱地解释了一通,原来他们是从另一头,离他们斜侧四十五度方向上的岛。
“我看到你们那边冒出来的烟了,在想是不是你们,结果还真是。”毛吉祥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韭菜味的压缩饼干,热情地招呼盟友,“吃吗?”
“不用了,”秦意猜想他们身上物资也不多,他也不是很饿,道,“你们留着吃吧。”
他这具身体,大概是小时候挨饿久了,胃口小不说,抗饿也很强。
穷人家的孩子,忍饥挨饿是必修课。
“你跟我客气什么,”毛吉祥硬塞给他,“我还有呢。”
“毛先生……”
“我还有很多!”
为了防止秦意再塞回给他,毛吉祥拉开外套拉链。这件衣服是白余的,里面很多口袋,居白大腿本人亲自讲解,可以放注射器、药瓶、子弹……
鬼晓得这些东西都要用来干什么。
反正毛吉祥扔了个干净,然后全部塞上了压缩饼干。
这沉甸甸的一兜,秦意差点看呆了,难为他游泳的时候竟然没有溺水而亡。
“我游泳的时候就不停告诉自己,不为了我这条命,为了这些压缩饼干我也得活下来。”毛吉祥说这话的时候好像在做什么励志演讲,白余默不作声地帮他把拉链拉上去免得着凉。
唐御天嗤了一声。
他一直不太能够理解毛吉祥这感人的智商。
这声嗤笑,让毛吉祥觉得身心都受到了深深的伤害:“碍,你知道我们为了救你家那个小轮椅,废了多大的功夫吗?残废了就在家里好好待着,跑出来凑什么热闹。”
唐御天面色顿时一僵:“你说什么?”
秦意下意识去抓唐御天的衣袖,手指发寒。
毛吉祥在说的人是……唐然之?
那个冒牌的唐然之?
果不其然,毛吉祥义愤填膺地回道:“唐然之啊,你的好哥哥。”
这个然之真是瘫得一手好痪,跳艇的时候死死扒拉着轮椅不放,还是大肌肉一脚踹下去的。连扑腾都不会,能够顺利把他拽上岸,真得多给大肌肉多颁发一点年终奖。
唐御天反握住秦意小心翼翼抓在他衣袖上的手,攥在手里。
秦意突然觉得安心了许多。
毛吉祥还在嗨皮,他知道唐然之在男主角心里的地位,没准他因为这事,还能在男主角面前飞升呢。
唐御天凑在秦意耳边提醒:“还记得我下午跟你说过,信号发射时间越来越短吗?”
——因为假唐然之那段时间正越来越接近这里!
所以信号原本能够维持十秒,结果一点一点掉到三秒,最后干脆连发都发不出去了。
看着春风得意的毛吉祥,秦意不知道该怎么跟他开口讲这件事情。
“毛先生……有件事情不知当讲不当讲。”
毛吉祥豪迈地一挥手:“你说。”
秦意悄悄凑在他耳边,道:“那个唐然之,是假的。”
毛吉祥显然吃不下这个情报,木愣愣地:“啊?”
海风残忍而萧瑟地吹过他的脸颊。
“wokao,yousaywh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