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宾柏笑了笑,语气平和,“没有。”
他说:“我只是觉得你们俩性格不同,所以你没有必要太迁就他。”
“季乐鱼,你有你自己的人生,你的人生应该为你而活,而不是委屈自己去讨好某个人,你的亲生父母如果在世,也一定更希望你能活的开开心心自由自在的,你明白吗?”
季乐鱼不明白。
他当然不明白,郑宾柏算什么东西?
有什么资格和他说他的父母!
他配吗?!
他算什么玩意儿,竟然也敢妄论林非和他的父母!
“我不喜欢别人说我的亲生父母。”他冷漠道。
郑宾柏瞬间有些慌,忙道,“对不起啊,我没想戳你的伤心事的,我只是希望你能轻松快乐一点。”
“你觉得我现在不轻松也不快乐?”
郑宾柏:……
郑宾柏看着他剔透的琥珀色的眼睛,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你觉得自己轻松快乐吗?”
季乐鱼微笑。
他正准备说话,上课铃响了。
“先回去吧。”郑宾柏道,“中午休息的时候,我们再说。”
“好。”季乐鱼答应道。
他不慌不忙的往教室走去,郑宾柏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有些高兴。
他答应了他们中午见面,他没有再拒绝他。
他好像终于离季乐鱼近了一点。
那到时候,他说不定可以向他表达自己的心意,只要他知道他是真的喜欢他,愿意照顾他,保护他,那他说不定就会愿意靠近自己,慢慢疏远林非。
他也就会成为季乐鱼最关心最在乎的人。
郑宾柏想到这里,忍不住笑了起来,真希望中午赶快到来。
季乐鱼和林非吃完饭,想起郑宾柏在吃饭时给他发的微信,说是他十二点四十左右回教室等他。
季乐鱼看了看表,已经一点了,他也不着急,陪林非回了宿舍,见他躺下,这才一副想起什么的样子,“我得回学校一趟。”
“为什么?”林非问他。
“施旗那边有点事,让我中午吃完饭早点回教室,想和我商量商量,结果我给忘了。”
林非见此,坐了起来,拿起外套准备和他一起出门。
季乐鱼连忙拦住他,“你这是干什么?你不午睡了?”
“你不是要回去吗?”林非语气平静且自然。
季乐鱼眨了眨眼,“我回去和你睡午觉有什么关系?你好好睡你的,我自己回去就是了。”
“怎么,你还想为了施旗放弃自己的午觉啊?你敢!”
林非:……
为什么你每一次都能把重点抓成这样?就这,你语文还能考140,真是不容易!
林非抬手把外套放了回去,“慢走不送。”
季乐鱼满意了,“这才对嘛,施旗哪还值得你放弃午睡呢。”
林非:……就很季乐鱼本鱼。
他躺了下去,重新盖好被子。
季乐鱼见他准备睡了,这才转身往门外走去。
他轻手轻脚的关了门,下了楼,慢悠悠的回到高三一班的教室。
郑宾柏看着表,眼瞅着都快一点半了,却还是没有看到季乐鱼的影子,不由有些着急,他想发微信提醒一下季乐鱼,又不太好意思,只能不断的宽慰自己他应该是还没吃完饭,等吃完饭他就会回来了。
他正想着,却看到季乐鱼从教室门口走了进来。
他的身边没有任何人。
只有他一个,单独一个,没有林非。
郑宾柏倏地就高兴起来。
他真的如约来了,一个人来了。
这是不是说明,他其实对他也有期待?
是不是说明,他想的那些其实都是真的?
季乐鱼确实在林非身边一点也不轻松自在。
他急忙站起身,走到季乐鱼面前,低声道,“我们出去说吧。”
这会儿班里已经有不少人了,季乐鱼人缘好,他不想他们说话的时候别人来找他,到时候打断他们的谈话,所以他更倾向于两个人独处。
季乐鱼对此没有意见,“好啊。”
郑宾柏瞬间就更高兴了。
他和季乐鱼一起走出教室,带着他上了天台。
季乐鱼看着面前空无一人的地方,默默抬眸看了看四周,很好,这里没有监控。
秋风吹过,吹起他略长的额发,吹过他的衣衫,也吹动了郑宾柏的心。
郑宾柏倏地就有些不可言说的紧张,双手不自觉地攥着,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说吧。”季乐鱼语调温柔。
他的脸上是若有若无的笑意,很浅淡,像是隐匿在春水下的光,粼粼闪烁,光彩诱人。
郑宾柏只觉得自己喉咙发紧,张了张嘴,却吐不出一个字。
季乐鱼颇为耐心的等着他开口。
他没等太久,差不多几十秒,又或者只有十几秒——总归在他耐心告罄前,他听到了郑宾柏的发言。
“我喜欢你。”郑宾柏表白道,“从第一眼见到你,我就喜欢你。”
“之后我和你认识,我们成了朋友,我们一起出去玩,一起交谈,一起畅想未来,我的眼神也越来越离不开你,季乐鱼,我想照顾你,我想让你开心快乐,所以,你能做我男朋友吗?”
季乐鱼闻言,惊讶又没那么惊讶。
从小到大,喜欢他的人太多了,他已经太习惯被人喜欢,被人表白。
这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季乐鱼轻轻笑了起来,问他,“真的?”
“嗯。”郑宾柏连连点头。
“我知道你父母离开的早,你现在和你叔叔生活在一起,也知道他和林洛清结了婚,他喜欢林洛清。”
“所以我能理解你对林非好,也能理解你时时刻刻想要维持你和林非的感情,毕竟,一旦你们俩起了争执,那你叔叔和林洛清也势必尴尬,你夹在中间,也会很为难。”
“可是林非不值得你知道吗?”他伸手握住了季乐鱼的肩膀。
“他如果真的喜欢你,就不该什么都让你主动,他如果真的在乎你,就不该明知道你不喜欢,还要一意孤行。”
“他那样的人,注定是捂不热的。不是你对他好,他就会把你放在心上的,所以季乐鱼,你不需要委屈自己,你已经做得够好,也做的够多了,你该为你自己考虑了,而不是无偿的、一味地为他付出。”
“如果你的叔叔足够爱你,他就该为你着想,让林洛清和林非主动来迁就你,而不是让你去委屈自己迁就他。”
“你有权让自己和其他人一样,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想闹就闹,而不是什么都不说,只默默忍着,觉得他是你哥哥,他想做什么都可以,这对你不公平,你值得被爱,值得被别人喜欢,我喜欢你,我愿意对你好,我愿意让你在我这里肆无忌惮,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再也不需要委曲求全。”
季乐鱼听着他的长篇大论,缓缓笑了起来。
他问,“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郑宾柏毫不犹豫。
“可我怎么相信你呢?”季乐鱼看着他,单纯又柔软。
他的眼里满是澄澈,宛如夏日的溪流,干净得一尘不染,“如果连我的亲叔叔都不在乎我,我又怎么相信你现在说的是真的,不是骗我的?”
“我怎么可能会骗你?”郑宾柏着急的皱起了眉,“我心疼你还来不及。”
季乐鱼笑了一下,带着几分孩子气与狡黠,“我不信。”
他说,“除非你证明给我看。”
“好。”郑宾柏答应道,“你想我怎么证明给你看。”
季乐鱼歪着脑袋想了想,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伸出手,指着不远处黑色的栏杆,笑道,“除非你能站在栏杆后,在那里和我表白,这样我才会相信你是真的想对我好。”
郑宾柏没想到他会提出这个要求。
他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天台边缘,黑色的铁栏杆像是一道防护网,保护着这个天台。
一中是X市的老牌名校,教学楼也修得很早,这么多年,有些地方的栏杆早已经松动,可以轻易弯曲,钻进栏杆缝隙。
大多数时候,天台的门都是被锁着的,也就是最近校运动会开完,全校大扫除,天台这边也安排了校工扫地拖地,这才开了门。
正巧,被郑宾柏发现了。
季乐鱼笑着看着他,单纯无邪,“你不敢啊?”
“可早恋本来就是铤而走险的事情,你说你喜欢我,想要和我早恋,但你却连这点事情都不敢做,那我怎么相信,到时候老师发现我们早恋,你不会把一切推到我身上,说是我追的你,我非要和你早恋呢?”
他说的振振有词,“毕竟,我的家庭结构是父亲和爸爸,你的家庭结构却是父亲和母亲,怎么看,都好像是问题出在我这里。”
郑宾柏闻言,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
季乐鱼的上一辈喜欢男人,现在他们在一起,其他人自然而然的会觉得是他受到家庭的影响,也喜欢男人,所以才喜欢他。
这对他确实很不公平。
也难怪他会不安,需要自己证明给他看。
“好。”他答应道。
他看了季乐鱼一眼,转身朝栏杆走去。
季乐鱼顺着他的身影转过头,眉眼艳丽清冷。
他的凤眼微微扬起,似是对即将到来的好戏十分期待。
他看着郑宾柏的身影,眼里的笑意深沉又浅薄。
郑宾柏一步步走到了黑色的栏杆前,低头看了一眼。
栏杆后天台的边缘很窄,堪堪能站下一个人。
季乐鱼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后,也低眸看了一眼。
“好像有点危险啊。”他轻声道。
郑宾柏回头看他,“那如果我掉下去,你会及时拉住我吗?”
季乐鱼笑盈盈的,“当然,我怎么会让你死呢。”
“好。”郑宾柏温声道,“等一会儿我站出去,你就拉住我。”
“嗯。”季乐鱼毫不犹豫。
他看着郑宾从松动的栏杆中钻了出去,小心翼翼的站在栏杆外的天台边缘。
他慢慢扶着栏杆站起身,最后站直了身子。
季乐鱼伸出手,对他道,“把手给我。”
郑宾柏感受着身后的风和几乎要悬空的身体,紧紧的握着栏杆不敢松手。
——他这时才终于直观清晰的意识到自己在做的事情是多么危险,稍有不慎,他就会命丧于此。
他缓了一会儿,不敢低头去看自己身后的地面。
许久,他才终于慢慢松开自己的左手,握住季乐鱼的手。
季乐鱼看了眼他的右手,又抬起眸看他。
郑宾柏的心跳得飞快。
“这只就不用了吧?”他看着季乐鱼,心里充满了恐惧。
生怕自己一个没握紧,就会直接掉下去。
季乐鱼微笑,“你不是要向我表白吗?你不想握着我的手表白吗?”
“还是你不信任我?觉得把手交给我不安全?”
郑宾柏听他这么说,也只好松开紧握栏杆的右手,紧紧的握着他的左手。
他的双脚明明还踩在水泥地上,却仿佛踩在棉花上。
他忐忑又害怕,只能抓紧时间,和季乐鱼道,“我喜欢你,现在,你相信我了吗?”
季乐鱼抓着他的手,眼里的笑意明显。
他歪了歪头,似是在思考,“嗯……”
他慢慢的斜过眼扫过他的脸庞,凤眸婉转,似有情痴。
下一秒,郑宾柏突然感觉自己的膝上一痛,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跌出了天台,直直向下坠去。
郑宾柏的心跳几乎瞬间停止。
他不受控制的尖叫出声,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没有摔下去,没有摔死。
他震惊又错愕的抬起头,就见季乐鱼的前胸被他下坠的重力拉扯,贴在栏杆上。
他弯着腰,紧紧的抓着他的双手。
“现在,你还想和我谈恋爱吗?”
他听到季乐鱼的声音从他的头顶上方飘下来,虚无、轻柔,仿似云烟般飘渺。
郑宾柏想看清他的脸,偏偏阳光照了过来,刺得他睁不开眼,模糊了季乐鱼的面容,也遮蔽了他的双眼,令人看不清楚。
可郑宾柏知道,他是喜欢他的。
他点了点头,坚定道,“想。”
季乐鱼似是有些惊讶。
“这样啊。”他轻声道。
说着,他缓缓松开拉着郑宾柏的左手。
郑宾柏着急又慌乱的去抓他的手,却怎么也抓不到。
他只能颤抖的,两只手紧紧的抓着季乐鱼的右手,身形晃动。
季乐鱼一只手撑着栏杆,一只手抓着他。
重力趋使他弯了腰,栏杆抵着他的胸膛。
他看着郑宾柏,眉眼灿烂,“现在呢?”
他问,“还想和我谈恋爱吗?”
郑宾柏不敢回答。
阳光默默偏离了他的眼睛,他终于在这一刻看清了季乐鱼的表情。
他依然在笑,笑得温柔美好,天真绚烂,他的眼里没有一丝的担忧与害怕,只有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出现在此时此刻的过于明亮的笑意——隐隐的,有些病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