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晏没有接这句话,但他唇边的笑意似乎淡了一些,看上去一副维持不住笑容的样子,这给了培森极大的满足感,他恶意地继续道:“你猜猜他来找我干什么?我也是昨天才知道,这个亚特家的小子倒是真的挺喜欢你的,他居然拿着屈永逸尸体的照片来威胁我,说我要是再敢动你,就要我和屈永逸一个下场,哈哈哈哈,不瞒你说,我当场就笑出来了。”
最高议院的监控系统是直接关联到第九层的,现在第九层的“蝶”在休眠中,监控形同虚设,培森说话越发口无遮拦:“要不怎么说当兵的没脑子呢?他闯进我家,口口声声说屈永逸死之前给了他证据,我要是不安分和你作对,他就要把证据公之于众,哈哈哈,真有证据你们能忍到现在?果然被我几句话一试探,我就看出来他在虚张声势。钟议员,你刚才说今天是幸运的一天,要我说,昨天也是我幸运的一天。要不是你的好丈夫特意过来威胁我,我还真不敢确认你们有没有证据,既然你们没有,我怕什么?不妨铤而走险,去搏一搏那个位置,不是吗?”
钟晏听着他的话,眉头慢慢皱起,培森志得意满,正要再刺他几句,只听钟晏悠悠地叹了一口气,遗憾地说:“太可惜了,我要是在场就好了。”
培森赞同地哈哈一笑,道:“谁说不是呢?钟议员,我还真是庆幸是他来找的我,要是换了你来做这事,我还真是没有自信看出来你是不是在撒谎,毕竟我们做这个工作的,比起职业演员也不差了。”
“我不是可惜这个。”钟晏否认道,却又没有解释,“他威胁你不准动我的时候,原话怎么说的?”
这么多重点他一个都没有问,反而问了个根本无关紧要的问题,培森也愣住了,仿佛一拳打到棉花上,非常的不爽。
培森说:“谁还记得他怎么说的?大概就这个意思吧。”
“我要是在场就好了。”钟晏再叹一口气,“他说那话的样子肯定特别帅,没有看到,太可惜了。”
因特伦没有忍住,站在钟晏后面笑出了声。
培森这才听明白钟晏是在耍他,顿时脸色铁青,再看眼前这两个小辈,一个赛着一个的年轻,却不知天高地厚地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敬畏。人工智能倒台了,他是总统最有力的人选,马上他就要大权在握,位置比现在还要高,这个毛头小子怎么敢这样冲撞他!他一时间怒火攻心,高高扬起右手就朝着钟晏的脸扇下去。
谁都没想到失去了监控系统之后,平日里人模人样的培森一言不合就要动手打人,因特伦大惊失色,正要上前去拦,有一只有力的手比他更快地死死钳住了培森的手腕。
“啊!”培森发出一声惨叫,他的助理被突然冲过来的男人惊呆了,一时居然站在原地没有敢上前,任由培森叫了好几秒才如梦初醒,跟着大喊道:“你干什么?放开培森先生!”
他们的动静有些大,这一层里都是办公室,陆续有议员走过来看看发生了什么,钟晏扯了扯刚刚一把将自己护到身后的男人的衣服,小声道:“艾德,有人过来了。”
艾德里安这才不屑地松手一推,培森往后踉跄了两步,在他的助理的扶持下才好险没有一屁股坐到地上,他左手扶着自己的右手手腕,怀疑自己的手腕是不是被捏碎了,气到发狂:“好好好!你们好!艾德里安·亚特,你等着,我告到你倾家荡产!”
艾德里安混迹军队多年,和他们这些说什么话都要绕几个弯的议员可不一样,张口就骂:“老东西,我昨天才警告了你,你是不是没当回事?这么着急投胎去见你祖宗,老子这就送你一程。”
培森这一辈子何曾在大厅广众下被人指着鼻子这样粗鲁地骂过?一时间脑子充血发懵,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钟晏伸手轻轻抚了抚艾德里安的胸膛给他顺气,另一只手扯住他的胳膊,“别生气,不要理他,我们回我办公室去。”
艾德里安握住了他的手,没有跟着他走,站在原地说:“我说的原话是什么你不知道吗?何必问他。”
这话的意思就是还没消气,钟晏无奈地一笑,配合地问道:“我怎么知道你跟他说了什么?”
“我可是一字一句都按照你写的台词念的。”艾德里安咬字清楚地说,他的声音不高,却刚好能让培森听见,他边说边看向培森,挑衅地一笑,“当时我还怀疑有没有用呢,没想到这老家伙到了下午忙不迭地就反了,跟你预料的反应一点不差。”
台词?
培森心里一惊,但很快镇定下来,他们在钟晏的办公室门口说话,艾德里安是从钟晏的办公室里出来的,想来刚才隔着门听到了他说话,说不定是临时想出来的主意,想要蒙他。他冷冷地扫了一眼围过来的几个议员,那几个议员被他瞪了一眼,都不敢上前了,培森这才往前走了一步,阴森地低声说:“少在这装模作样了,你们手上要是真有我买凶杀人的证据,你们怎么不早放出来?”
钟晏一笑道:“可能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比如……现在。”
“我要是你,现在就忙着收拾东西畏罪潜逃。”艾德里安说,眼里闪着危险的银光,“跑远一点,不要太快被我抓到。”
“你胡说什……”培森还没说完,他的助理从终端上的消息里抬起头来,惊惶地拉住他说:“先生!不好了,刚才警署总部下了搜捕令,说您……说您……”
他没说出口,培森已经看到了他手心里虚拟屏上的内容,眼睛几乎要瞪出眼眶,他顾不上和眼前的两人纠缠,匆忙带着助理推开围观人群走了。
“我倒希望他能出逃。”艾德里安盯着他的背影说。当时钟晏受了那么大的罪,在他看来,要以牙还牙才好……
钟晏看着周边三三两两的人,淡淡道:“散了吧。”
他刚刚一票定下了时代走向,没有人敢驳他的面子,更不要提现在他身边站着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纳维军区的杀神,围观的所有人顷刻间作鸟兽散,因特伦也垂首告道:“钟先生,那我先去忙了。”
“看着门,任何人找我都不见,有事通过你联系。”钟晏吩咐说,因特伦应了,往自己的办公桌去了。
“今天可能要忙到很晚。”钟晏挽住艾德里安的胳膊和他一起进了办公室,“弹劾案通过了,你那边肯定也很多情况要处理,你在这里办公肯定不方便,就先回去吧?早跟你说了不会有什么事的,你非要跟着,现在好了,不出几分钟全天下都要知道你在首都星了。”
艾德里安是伪装成他的保镖早上被他一起带进来的,有培森带着保镖上班的例子在先,加上早上“蝶”已经休眠,混进来不算难。
本来艾德里安今天说服了钟晏带他进来,是预备着万一会议失败,他要敲晕钟晏带走的,现在事情成了,这个计划自然作废了,而且永远没有必要让钟晏知道。艾德里安温柔地说:“好,我现在叫一个卫兵过来,他到了换我回去。”
这一天钟晏都没能回家,他一直在议院里忙到次日凌晨,中间甚至抽不出空和艾德里安联系,一方面是这个特殊的时候,两人实在是千万件事务缠身,另一方面,这一整天的新闻全都是跟进报道议院、军方和各方面的后续动作的,他们俩都只需要看一眼新闻就知道刚才对方在忙什么。
在弹劾案投票进行之前,民调结果显示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民众认为弹劾案不会通过,这个调查的对象范围如果缩小到各个重要社会机构负责人,比如警署、学校、研究所等等,这个比例怕是还要有大幅度上升。本以为投票结束“蝶”就会再次被唤醒,谁知道它这一睡没有醒来的机会了,不管这些人是欣喜还是不满,有一个反应是相同的,那就是无措。
幸而钟晏和法勒早早备下了完善详尽的过渡方案,会议一结束就以两人的名义组织展开了过渡工作,这才忙中有序,社会的一切机能不至于乱了套。
新闻一个接着一个地轰炸着人们的神经,先是传出艾德里安·亚特现身首都星最高议院与巴德·培森当众起了争执的消息,没一会儿就爆出了年初刺杀案已经伏法的屈永逸死前的证词和证据,指认背后主使是培森。上午还有人猜测“蝶”被废了,培森最有可能上位总统,谁能想到,到了下午,首都星警方就通报这个最有希望的总统候选人被捉拿待审了。
午夜已过,手头的急事总算都处理完了,因特伦见钟晏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连忙拦着他道:“钟先生,要不您等会儿再走,门口……”
“门口怎么了?”钟晏问。
“亚特先生,我是说斯达本·亚特先生,刚才又过来了,非要见您。”因特伦无奈地说,“亚特指挥官的卫兵正拦着他呢,您这出去就撞见了。”
钟晏失笑道:“撞见就撞见,如今什么形势?难道我怕他不成?”
他边说边往门外走,出了自己办公室的门,就看见斯达本正堵在他的办公区大门门口,指着一个年轻的卫兵叫骂:“你算什么东西?还不准骂你老大——我骂的就是他!他是我一手养大的!是我孙子!我还不能骂了?他是不是在里面?钟晏是不是在里面?你给我把他们叫出来见我!”
那个昨天和因特伦交换过年龄的年轻卫兵气得满脸通红,双眼似乎能喷出火来,看上去马上就要爆发的样子,钟晏赶紧领着因特伦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