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第 109 章

薛遥的娘亲虽然自己不肯回薛家避难,却劝薛遥去求薛家老太太收留,或者立即说一门亲事自己另立门户,尽可能不受外公牵连。

薛遥自然没有答应,还安慰娘亲说皇帝会保住外公。

他自己都不相信如今的傀儡皇帝能保住什么人,皇帝可能自身都难保,因为三天后就要进行一年一度的圜丘祭祀。

每年冬至,皇帝都得祭祀天地,当天必须要步行去圜丘坛。

一路上包围皇帝的是祭祀仪仗队,身后还跟着近两百人的乐队,这简直是刺杀最佳时机。

陆锦安为了防范三皇子的人,在皇帝出宫门到天坛这一段路,布置了天罗地网般的禁军防备。

冬至这天,似乎比往年更冷,薛遥陪同五崽六崽在尚书房等候皇帝安全回宫的消息。

这一年来的压抑让两只崽比从前寡言许多。

薛遥看着窗外,搓着冰凉的手,心想往年这时候,小胖崽的脸就会变成他的小手炉。

不论天多冷,他的小胖崽都是暖和的。

胡思乱想中,薛遥发现有一队巡逻兵已经路过院门外五次了,是同一队巡逻兵,领头的长相他都快记上了。

薛遥立即将这古怪的情形告诉五皇子。

五皇子说:“宫里的禁军护卫,大半都被大哥调去保护二哥了,咱们这片地儿,可能只剩下这一队守卫巡逻。”

薛遥觉得不正常:“从前人多的时候,都没有巡逻兵如此频繁的路过尚书房。”

六皇子一听就反应过来:“怪不得总觉得哪里不对,这队巡逻兵隔一会儿就路过一次,好像是专门绕着咱们尚书房转圈似的。”

这话让薛遥心里一咯噔,转头看向窗外的院门。

不久后,那队同样的巡逻兵,果真再次路过。

薛遥立即回头低声对二人说:“咱们得离开这里,等他们再次路过南门,咱们就从西边窗口逃出尚书房,去校场找张四,让他带我们逃出宫。”

“这些巡逻兵是什么人?”六皇子紧张地问。

“肯定不是宫里人,他们的跑步姿势跟禁军不同。”五皇子已经看出了端倪。

薛遥只看出这队人的铠甲不合身,这群人挑了这么个守备空虚的时机假扮禁军,多半是三皇子搞的事。

必须甩掉他们!

等到那队巡逻兵再次路过南边窗口,薛遥带着两只崽翻过西窗,来到院子西边。

院子围墙高足有十尺,好在五皇子一身轻功已经练得不错,不算困难的翻上墙头,把轻功略逊一筹的六皇子也拉上去。

兄弟俩一起拉着薛遥翻过围墙,朝练校场奔逃。

辰时初刻,祭天已经进行到行初献礼。

祭坛就在设在三层高的天坛上,皇帝站在顶层中央,周围有数十人,成排站在汉白玉栏杆前。

三皇子,也就是如今的裕王,站在皇帝东侧两排队伍之首。

以往祭天,并不会在祭坛周围布置禁军,这一次情况特殊,为了确保安全,陆锦安让层层禁军站在下两层祭坛栏杆内,拱卫皇帝。

陆锦安站在裕王身后第二排队伍,从皇帝出宫门,步行至此,他一刻都没放松警惕,警觉地目光越过周围的禁军,时刻观察远处有没有异动。

在这片诡异的安静之中,突然炸响的刀刃出鞘声,让所有人猝不及防。

站在天坛第二层的一位高等护卫突然飞身跃上祭坛,朝皇帝挥刀砍下!

在这场出乎意料的叛变中,发生了更加令人费解的事——裕王竟然比太子先一步上前救驾,并且赤手空拳拦下了能一个打他十个的高等护卫,保护了傀儡皇帝的安全。

陆锦安都比他慢了一步,其他禁军护卫又比陆锦安慢了一步,叛变行刺者竟然被老三当场拿获。

皇帝一脸错愕,站在护驾有功的三弟身后。

陆锦安蹙眉地捏紧了拳头,他已经猜到三皇子幕后指使者的阴谋了。

果然,被抓获的行刺者当场招供,说陆锦安指使他行刺皇帝。

这可笑的栽赃,连周围的禁军都不信,所以护驾有功的裕王命令护卫拿下睿王时,挤满禁军的天坛无一人动弹。

陆锦安脸上无甚表情,只是平静地告诉老三:“湖广总督已经带人包围了京城,你舅舅佟宁昭上个月已经奉命抵达抗倭前线,顾不上你了。”

说完,陆锦安下令将行刺者和老三一起捉拿候审,禁军护卫立即听命,拔刀出鞘!

然而,其中一部分护卫的刀尖突然一转,刺向身旁护卫的胸膛。

被偷袭的护卫手中长刀滑落,铿锵坠地,透过胸前弥漫的血雾,错愕地看向偷袭的自己兄弟。

鲜血淋漓的刀尖拔出胸膛,一群护卫带着这样迷茫不解的眼神,倒在了地上。

禁军里有三皇子的奸细!

陆锦安见势不对,闪电出手,夺过身旁不知是敌是友的禁军长刀。

老三却也早有准备,拉着皇帝后退几步,立即有一队禁军挡在他跟前,刀尖指向陆锦安!

外围的禁军纷纷拔刀,当中有陆锦安的人,也有裕王的人。

一阵慌乱中,不知是敌是友的禁军都朝后退散,以免遭到偷袭,无人去管皇帝死活。

“大哥,你可真是贼心不死,竟然在祭天之日,故意安排禁军层层包围皇上,趁机叛变行刺!”老三露出怪笑。

陆锦安神色从容:“老三,束手就擒吧,我猜到你今天会动手,你只收买一群禁军还不够,城外有八万将士候命,你的钱,不够让这些禁军叛徒替你卖命。”

“诸将士听令!”不等他回应,陆锦安目光一冷,对众人下令:“京城已经被包围了,受逆贼裕王蛊惑者若及时悔改,则既往不咎,活捉逆贼者赏万金,封辅国将军!”

这恩威并施的一句话,让刀尖指向他的叛变禁军,神色变换不定。

三皇子却不紧不慢地冷笑一声道:“八万兵马,值得大哥显摆成这样?这点人马,恐怕连城门都攻不破吧?”

陆锦安冷冷道:“你睁开眼看清楚,守城禁军已经全数奉命来此护驾了,谁能抵挡城外兵马?”

“没错,还真是谢谢大哥成全了。”老三笑道:“现在九门城楼之上,没有一个禁军,全都是我舅舅佟宁昭。”

“不可能!”站在他身后地皇帝急道:“佟宁昭上个月已经奉旨出战了。”

老三转头对二哥笑道:“陛下,事有缓急,您身边有这样的逆贼,佟将军当然得先清君侧,再奉旨抗倭。”

皇帝脸色一白。

“不知咱大齐十五万精锐佟家军,能不能挡住大哥那八万没打过仗的乌合之众?”老三笑容陡然一收,眼里杀气毕露,厉声下令道:“给我拿下睿王!”

“谁敢!”陆锦安一提刀尖,目光缓缓扫视一圈,包围他的叛变禁军被那目光逼退一步。

“还愣着做什么!”老三咆哮道:“佟将军十五万兵马驻守城门,此时早已杀尽了那八万叛兵,你们也想当睿王的叛兵,死在佟家军刀下吗!”

一群禁军闻言再无犹豫,挥刀同时袭向陆锦安。

祭坛上的皇帝朝着台下禁军呼喊,命令他们保护睿王。

老三紧跟着威胁道:“逆贼蒙蔽圣聪,行刺者已经供出睿王谋反罪证,谁敢轻举妄动,以叛国罪论处!”

陆锦安以一敌众不占优势,乱刀之中,陡然感到身后寒气接近,转身挥刀格挡,打落一根箭矢!

他这才看向弓箭射来方向,竟发现有弓箭手埋伏在不远处的屋顶之上。

陆锦安心下一惊,急忙看向四周屋顶,没来得及确认共有几处埋伏,箭矢就从三面射来!

“嗖嗖”一阵锐鸣——

“大哥!”皇帝嘶声竭力地呼喊,却已挡不住朝陆锦安后心射去的利箭!

“叮”的一声闷响!

陆锦安打落两只箭矢,后背预料中的疼痛却没有出现,转身一看,发现那只躲不过的暗箭,竟然已经坠落在地,折成两半。

“什么人!”裕王没看清那只本该刺入大哥后背的箭矢是如何被击落,一种不详的预感让他转身抓住了皇帝,以此要挟未知的来人。

再回头时,他竟发现一个身穿铠甲的将士站在面前,背对自己,面朝陆锦安。

陆锦安看见对面突然出现的人,渐渐睁大眼睛,面色惊诧。

周围禁军护卫被这突然出现的身影惊住,刚要提刀上前,却被裕王制止。

因为老三已经认出眼前人那身眼熟的铠甲,属于舅舅的佟家军,他大喜过望,快步上前问道:“城外那群废物,已经全数歼灭了?”

“城外的废物?废物不都站在城门上么?”那身穿佟家军铠甲的修长身影缓缓转过身,一双内勾外挑的妖异浅瞳里,映着老三渐渐错愕扭曲的脸。

“你……你这蛮夷杂种还没死?!”时隔一年,裕王几乎认不出眼前比自己高出半头的少年,竟然是他失踪一年多的七弟陆潜!

那陌生的危险气场让裕王不住战栗,他后退两步,想去抓住皇帝,却见陆潜一抬手指。

他的脚踝瞬间像是被石子砸中,一个不稳,单膝跪在陆潜面前。

“护驾!”裕王伸手抓住身旁禁军护卫的裤腿,一种莫名的战栗感,让他恨不得抓住一切能抓住的东西,挡住来人。

他似乎忘了在场数千禁军都受他掌控,一个劲地大喊:“去!去东直门召佟将军来护驾!”

被挡在几步外的陆潜轻声开口:“佟将军来不了了,三哥没认出这身铠甲?”

裕王一惊,此刻才发现这身铠甲为何如此眼熟,能让他一眼认出。

这分明就是他舅舅佟宁昭的铠甲!

“不可能!八万乌合之众,拿什么跟我舅舅打!”

陆潜一歪脑袋,神色疑惑地开口:“再加上五地藩王呢?三哥重用马大人,让皇叔们好失望。”

裕王刹那间脸色惨白!

几个月前,倒戈的太子.党马秋明想裕王告密,说睿王密谋与众藩王里应外合。

裕王因此以皇帝的名义削减藩王势力,还把这口锅扣在陆锦安头上,谎称皇帝是受睿王指使,决议削藩。

如今陆潜这一句话才让他惊醒,那马秋明根本是假意倒戈!与这藏身在外的小杂种里应外合,让藩王的矛头全部指向了他!

“不可能……来人……来人……给我拿下!”裕王挣扎着想要站起身,唾沫横飞的咆哮:“给本王拿下逆贼!”

禁军们刚要上前,四面八方忽然传来号角声,与数不尽的嘶喊马蹄声——

“清君侧!靖国贼!”

“清君侧!靖国贼!”

……

将士们的嘶喊声愈来愈近。

裕王震惊的看向周围,黑压压的人马,从四面八方包围了祭坛!

“他是国贼……”裕王酿跄这站起身,状若疯癫的指向宁王陆潜,厉声咆哮:“他是国贼!他是国贼!”

“朕以菲薄,绍承祖宗丕业二十七载,宵衣旰食,图臻至治……”

陆潜神色变得冷静,盯着裕王,一字不差的沉声背诵先帝遗诏——

“长子英姿厚德,上遵祖训,下顺民情,原应即皇帝位,却因救驾音讯全无,暂且改立贤皇子宁王为储,文武群臣协心辅佐……”

陆潜眯起双眼,一字一顿地念完最后几个字:“共保宗社万万年之业!”

听见先帝遗诏,周围的禁军霎时间红了眼眶。

“清君侧!靖国贼!”

不知禁军中谁喊出这声口号,紧接着,所有刀尖不约而同调转了方向——

全都指向了三皇子裕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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