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洛双手猛地一捏,身体里随之迸发出一股大得惊人的力道,凯文和奥斯维德都被他这股力道弹了开来,掀至很远的地方。冰雪神庙中依旧挺直的巨柱终于在这一次冲击中根根断裂。
没有了承重的巨柱,神庙的顶部便失去了支撑,恢弘的巨大顶部歪斜着,眼看就要坍塌下来。
这样的撞击对梅洛来说没什么,对凯文甚至对奥斯维德来说都没什么,但是对跪趴在那里的人来说将是致命的,眨眼间就能被拍成肉泥。
乌泱泱的人头几乎看不到边际,甚至顺着冰霜凝成的台阶一路盘旋而上。
他们抬不了头,却能感觉到自己上方投下来的阴影,很多人抖如筛糠,眼泪直流,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上面的兜头一击。
“不要——”有人哆嗦着喊了一句,尖利得近乎有些破音,带着满是惶恐的哭腔。
“求求你……”
“后神……求求您……”
奥斯维德的身体重重地砸在冰面上,裂痕迅速以他砸到的地方为中心四散蔓延开来,发出“咔嚓”轻响。而凯文则在那一瞬间抬手猛地一撑,单靠一只手臂撑住了神庙巨大的穹顶。
他猛地一收手指,就听整个冰霜穹顶发出接连不断的龟裂声,最终没能承受住重压,轰然碎成了齑粉。一大片云一样的浓重雪雾在头顶蔓散开来,温度再次降得更低。
巨兽天狼摔在地上后,便一直没有再爬起来。他周身抽搐,侧躺在地,四爪蜷缩在一起,看起来似乎想揪住心脏的位置。
双目紧闭眉心褶皱的样子,看起来似乎痛苦异常。
没人能知道这种感觉又多么难熬,除了奥斯维德自己。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气流充盈在他的血管中,撑得血管壁又薄又透,明显从皮肉下隆了出来,仿佛已经充满了气的皮囊,再吹一口就要彻底炸开。
他全身每一处血管都胀痛而灼热,仿佛烈火滚滚烧过。
这不是他的错觉,而是真实。
奥斯维德周身都散发着滚烫的热气,简直像是从沸水表面蒸腾出来的,扑在离他最近的几个士兵皮肤上,瞬间便烫红了一片。
那些士兵都忍不住手指一抽,更何况他自己。
他身下躺着的冰面被他过热的体温捂得已经有了要融化的趋势,渐渐有了积水,顺着冰面朝旁边流去,平整的冰面因为他的存在,而化得坑坑洼洼。
更令人吃惊的是,巨兽雪白的皮毛上居然泛起了一点火星,像是被燎到的纸边一样,火星子明明灭灭,要烧不烧,将熄不熄。
终于,随着巨兽一声混杂着痛苦和愤怒的长嗥,神庙废墟被震得瑟瑟直抖。半身浴血的天狼身上突然腾起了高耀的火舌,通体燃烧了起来。
他身上一半是雪白的皮毛,一半则被鲜血浸透了,此时被金红色的火光一映衬,有种悲壮又圣洁的气质,跟之前显得有些不太一样。
巨兽睁开的双眼里满是血丝,盯着梅洛的目光无惧无畏,甚至有些说不出的嘲讽。他一爪狠狠地拍在冰面上,顿时,一条火龙瞬间窜了出去,呼啸着直冲梅洛。
“送你一个神格,否则你连打都没资格打。”梅洛脚步一动,让开火龙,缓缓说着。平平淡淡的语气,却有种说不出的狂妄和蔑视。
这话的意思,好像刚才被捏爆一次心脏是因为他故意想输一回一样。
为什么?
梅洛这种不爬到最顶端,不把一切威胁清理干净就不安心的神经质性格,怎么也不会做出“主动送人一具神格,只为了不显得那么不对等”的事情来。这太不像他了……
奥斯维德心有疑惑,却没那工夫再跟他耗了。他看到被苍绿色的长藤捆住的大长老和辛妮亚,又扫到后面毫无反抗之力的人群,巨大的身躯猛地一跃,跟着腾跃的火龙一起扑向了梅洛。
他压向梅洛的瞬间,用满是嘲讽的语气沉沉道:“神祇?别开玩笑了,你这样的,就算把所有神格都揽进兜里,也永远不配称为神祇!”
他趁梅洛让开他的时候,再度拍出一条火龙,直奔那些苍绿色的长藤。长藤上面的刺被火焰燎得焦枯,像是怕烫一样,瞬间蜷缩了一下。
被捆锁在其中的大长老和辛妮亚软软地躺倒在地,显得干枯而没有生气。
奥斯维德怒嗥一声,撞开梅洛,跃到那一老一少面前,落地的瞬间身影在火焰中拉长变幻,由天狼的模样变回了人形。他一把抱起辛妮亚,又将大长老架在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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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梅洛抬起手,刚要阻拦,就被一根破风而来的金色长箭穿透了皮肉。这根长箭带着巨大的冲击力,拽得他整个人都踉跄了一下,还没站稳,就又有一根长箭随之而来,直接钉在了他的脖颈中。
他被撞得后退了两步,整个人背倚在冰墙上。
奥斯维德反手便是一甩,钉在他身上的金色长箭上瞬间流过一串烈火,从箭尾烧到了梅洛身上。
而凯文借着火焰的遮挡,三箭齐发,将梅洛直接钉在了墙上……
***
佛利亚山道上,米奥带领的队伍狼狈地趴在地上,伏低了身体,曲着手指扒住一切能够扒住的凸起岩石或者山道边沿,尽量让自己的抓地力变得更强。
让米奥惊得紧急下令的,是一阵突如其来的暴风,卷着不知从哪里带来的冰雪渣子,像一条白色的巨龙,从远处旋转着极速逼近,眨眼间便撵上了山道。
山道本就有着倾斜的弧度,被这阵暴风一掀,那几匹无法贴在地面上的马鹫因为承力面积太大的缘故,被刮搅着直接从山崖上滚了下去,哀嚎和嘶鸣声被风声吹得支离破碎,听得人心惊肉跳。
好多身材不够强壮,或者没能扒紧的人也随之被风刮得直接飞了出去。
“啊啊啊啊——”无数人手指被岩石的棱角割破皮肤,嵌进皮肉里,鲜血瞬间渗漏出来,然而他们却一边发泄似的狂吼,一边更加用力地攥进岩石,仿佛那是救命稻草。
那条巨龙一般的暴风来得诡异,去得也突然,沿着佛利亚山道走了一圈后,扭曲着朝另一处地方碾去。
然而暴风的离去并没有意味着安全的到来,米奥他们甚至还没来得及站稳身体,一群熟悉的杂碎便紧随着暴风的脚步杀了过来。
那些玩意儿在呼啸而来的时候,还带着沙沙的摩擦音,甚至能让人产生极为短暂的幻觉,仿佛世界一片寂静,只剩了你一个人。
那是沙鬼。
米奥低头啐了一声,哑着嗓子狠狠道:“合该今天躲不过麻烦,干他老爷的!兄弟们!上!!”
曾几何时,沙鬼这样不人不鬼的东西是惧怕潮湿的,这种气候和季节,他们向来会减少外出,尽量呆在他们那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老巢里。可现在,他们对潮湿的抵抗却仿佛越来越强了,甚至雨季刚结束就敢出来,小雨天都无法给他们造成多大的困扰,除非倾盆大雨兜头泼个正着,否则,想要对付它们简直难于登天。
喊杀的声音和不顾一切的叫骂成了一种发泄,当人接二连三地碰到死境,足以要命的麻烦一个又一个接踵而来,没有尽头的时候,任谁都会觉得心力交瘁,烦躁而愤怒。
不论是米奥,还是队伍里的其他人,内心都几乎是绝望的。这么多的沙鬼,平日里数以万计的大军都不一定能扛多久,更何况他们。但是横竖都是死,还不如能杀一个是一个,能拦住一会儿是一会儿,好歹能拖住这拨沙鬼杀向其他地方的脚步。
窄小的山道上一阵兵戈混战,金属和砂石的撞击声交错缠织。
人一旦抱了必死的心,总会变得无所畏惧,强得几乎不像自己,就连沙鬼似乎都没见过这样不顾一切的战斗方式,攻势都缓了一些,仿佛有些“惊愕”。
当然,在战红了眼的米奥他们眼里,是不可能注意到这一点的。
沙鬼一族没有所谓的男女老少,也没有所谓的亲友家族,他们就像是某天突然出现在荒漠里的某种战斗机器,除了战斗和侵略,除了杀人和化血,似乎没有任何其他的事情可干。
他们冷漠至极,也麻木至极。
感情这样的东西对他们来说根本不存在,他们甚至不能被归类于有血有肉的生物,更别说是人了……
连血肉都没有的东西,又何来所谓的“惊愕”这种情绪呢?
“这个世界为什么会出现你们这种杂碎玩意儿!”米奥背身靠铠甲挡了一波溅上来的沙砾,又借着手臂的遮挡,一剑捅进了这只沙鬼的心脏。
沙鬼凄厉地尖啸一声,骤然失了力道,瞬间从空中散落下来,成了地上的一摊散沙。然而米奥却没工夫看到这个过程,他拔出剑的刹那,就已经杀到前面去了。
寥寥不足万人的队伍,在这样危险的山道上,居然生生挡住了沙鬼的攻势。
他们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也没人关心这个问题。杀了一个不亏,杀了两个是赚,整条狭长的队伍遥遥看起来就像是一把捅进风沙里的长刀,米奥他们就是最锋利的刀尖。
而刀尖,从来都是要见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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