啤酒原来也是能醉人的。
简子星起初并未觉得,喝掉三瓶后还起身上了个厕所,从厕所出来就觉得有些飘,醉与不醉之间,竟然有种神经麻痹的放松。
他回到座位旁,屋里的人都散得差不多了,仲辰趴在桌上半睡不睡地眯着眼。
“走了。”他随手搭住仲辰肩膀,另一手抽出帽子扣在头上,“都后半夜了。”
仲辰打着哈欠站起来,嘴角一勾,用拇指和食指侧面捏住他的帽檐。
“手欠剁?”简子星没精打采地抬眼。
“就是跟你闹着玩玩。”仲辰笑,喝过酒后眼睛清清亮亮的,捏着帽檐往后逆时针转了一圈,“爱的魔力转圈圈。”
“你死了。”简子星一把拍开他胳膊,摘下帽子整理被搞乱的头发,又扣回去。
凌晨三点的西城区彻底陷入寂静,简子星打了车,两人瘫在后排都不说话。
“走临江吗?”司机问。
简子星困倦地张了张嘴,“随便。”
出租车顺畅地驶上沿江公路,身边某个上车就装死疑似不想掏车费的家伙忽然降下车窗,大风灌入,简子星自暴自弃地把帽檐压到最低,遮住半张脸,然后把头偏向另一边睡。
“欸欸欸。”仲辰捣他,“看外面啊。”
“不看。”简子星的声音被帽子闷住。
“看看嘛,就看一眼,这景色至少值八块五。“仲辰不放弃地一下接一下拽他胳膊,“看看啊,八块五你买不了吃亏,八块五你买不了上当……”
简子星一把挥开帽子,猛地坐直,“你是不是没挨过打。”
外头一片漆黑,漆黑的天,漆黑的江,但江上远远地有一辆渔船,船杆上挂着昏黄的灯,是窄窄一方天地间唯一的亮。
被江连接的城市另一头有高高矗立的商业楼群,灯火在风中似乎有些缥缈。
仲辰懒洋洋地叹息,胳膊肘搭在窗沿上,下巴枕上去望着外边,“我都看到学校了。”
“那是你困出幻觉了。”简子星语气冷漠。
仲辰没被他打击到,继续笑眯眯说,“还看到咱宿舍了,咱俩床连着呢。”
简子星沉默,瘫回去又扣上帽子,只是这次没按下帽檐。
在他的视线里,远处是虚渺的江景和灯火,近处是黑咕隆咚的一个后脑勺。
鬼使神差地,他掏出手机给某人照了个相。
“收费。”仲辰望着窗外说,“一张八十。”
“八你个脑袋十。“简子星收起手机,闭眼眯一会,又忍不住睁开眼看着仲辰。
大脑袋搁在降下的车玻璃上,头发乱飞,虽然发量惊人,但却有种淡淡的萧索。
“你今晚追那个人。”他突兀地问,“为什么?你想追谁?”
仲辰没吭声,过一会才哼着笑,“秘密要用秘密换,你这张嘴就问的习惯实在是太脸大了。”
简子星瞬间冷下声音,“车仔面八块五,酒钱人均六十二,现在就还我。”
某人背对着他憋憋屈屈地长叹一声。
“还有车费差不多人均四十五。”司机在前面打着哈欠说,“跑这一趟少说九十呢。”
简子星抬脚踹过去,“听没听见。”
在呼呼的风中依稀睡了一会,睁眼时一片恍惚,最黑的时刻在车上度过,外头已经有点亮了。
简子星付钱下车,头重脚轻地往翻墙的地方走。
“佩奇。”仲辰双手插着兜跟上来,笑眯眯,“我们来秘密换秘密嘛。”
“不换。”简子星半闭着眼说。
“那我就猜猜咯。”仲辰往前蹦着走,“今天叫你来赎我,从挂掉电话到你出现,一共过了六分半。当时已经超过十二点,你大半夜跑到西城区是为什么?”
“为了救你于水火。神说今晚你有难,让我提早前往。”简子星毫无感情地扯道,站在围墙前,仰头看了眼高度。
太困了,腿脚都有点不灵便。他提起一口气,用力向上一蹦,双手扒住墙沿,一条腿抬高翻了上去。
正要把另一条腿也翻过去,仲辰忽然在下面低声道:“晚上那人,我以为是我爸。”
简子星顿住,僵硬地骑在墙上看底下那个乌黑的脑瓜顶,“什么?”
“我爸,罪犯,大混混。失踪很多年了,不知道是死是活。”仲辰说着伸出手,仰头瞅他,“拉我一把。”
简子星愣了有几秒才伸出手。
某个明明可以自己翻墙的家伙一把拉住他的手,简子星感觉胳膊一沉,某人潇洒地从他身边路过,直接跳到了墙另一头。
他也跟着跳下去,校园里蒙蒙亮,两人并排往回走。
“所以你非要考回H市,是因为当年你爸在这里失踪?”他不确定地问。
仲辰嗯了一声,依旧笑眯眯。
校园里一片寂静,又走了一会,仲辰看见小食堂,嘟囔道:“你猜今天早餐都有什……”
“我确实怕黑。”身边的简子星忽然说。
仲辰脚下一顿,“啊?”
简子星抬头看他一眼,表情严肃,“秘密换秘密,公平。”
仲辰一个没忍住乐出了声,简子星瞪他一眼,顿了顿又抬手摸上自己的耳钉,说道:“在最黑暗的阶段,我搞了这个耳钉,因为只要有一点点光源,哪怕是人眼都察觉不到的,它也能拼命折射,把自己变成黑暗中的一点亮。”
仲辰乐着说,“你不如直接拿手机闪光灯,还能照亮前行的路。再说了,一点亮别在你耳朵上,净给别人看了,你又看不见。”
“人不能一直依靠外力。”简子星自然而然地说,“如果怕黑就把亮光拿在手里,就会永远怕黑。”
仲辰脚下停顿,朝他看过来,“所以潜台词是,你把亮光放在自己身上,要自己成为那个亮光,是么?”
简子星没再说话,仲辰忍不住感慨,“牛逼啊……“
“哎不过也没用。”某人又自说自话地乐了起来,“你该怕黑还是怕黑。”
简子星非常想要杀人。
可惜已经错过了最月黑风高的时间。
仲辰嘿嘿嘿乐了半天,而后笑容忽然收敛,黑眸深处仿佛凝缩了一瞬,轻声道:“你是挺……敢想敢拿的,比如那个比赛吧,连我都知道那种比赛超级难。”
“既然想要,为什么不敢拿?”简子星反问。
仲辰笑了笑,别开头去看着水泥操场上的篮球架,过一会轻声说,“我就不敢。我希望我爸还活着,但我不敢找他。我守着这点儿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小火苗,只敢在他消失的地方傻等,甚至连主动行动都不敢采取。”
简子星闻言停住脚,看着他,眸中有些意外。
仲辰依旧懒洋洋地笑,眼神却比平日多了丝空洞,过一会后他又抬手捏住简子星的帽檐,看着他说,“所以我不如你。我就表面横,其实是个熊包。”
“你不是。”简子星犹豫之下没有拍开他的手,就那么被捉着帽檐,说道:“你可以说自己穷鬼、饿狼、大脸怪、迷惑精,但你不是熊包。敢一个人净身出户跨省来复读,就不是熊包。”
“操。”仲辰气乐了,“接着骂,你怎么不借着机会骂死我啊?再给你八百字发挥空间。”
“滚啊。”简子星没好气地打开他的手。
“但我可以帮你找你爸。”他边走边说道。
“嗯?”仲辰顿了下,立刻说,“不要,没门,不找。找了就没了。”
“这是什么破理论。”简子星没忍住翻了白眼,“您这逻辑体系可真对得起高考一百九十二分的名声啊。”
“那可不。”仲辰啧啧两声,跟着他往宿舍楼背面那条小路上拐,走了两步又忍不住说,“说好啊,不找。”
简子星沉默。
“哎,真别找啊。”仲辰又忍不住用肩膀撞他,“真别找,学霸大人,佩奇君,求求了。我就怕这个,一提起来我心里都得紧好几天,你就让我在壳里缩着怂唧唧地等吧。”
简子星白眼斜他,“不找就不找,反正是你的事。”
“哎。”仲辰松了口气。
“以后不许叫我佩奇。”简子星又说,“能不能对天天救济你的人有点尊重?”
“尊重啊,在你面前我就是个弟弟。”仲辰又恢复了大大咧咧的样子,倒退着走,边走边笑说,“你是佩奇,我是你的弟弟乔治。”
“滚。”简子星抬脚就要踹,刚一抬腿,脚上折腾了一宿的拖鞋竟然飞了出去,于是他又黑着脸在某人的憋笑声中单脚蹦了两下去捡。
脚刚伸回暖烘烘的拖鞋里,耳边那个烦人的笑声戛然而止。
简子星没好气地说道:“和你这种人同桌同宿舍我真是倒了一百八十……”
仲辰疯狂捣他,压低声道:“别八十了,咱俩凉了。”
“什么凉了热了的。”简子星一脸暴躁地顺着他扭头,而后,默默僵在原地。
三宿大妈正坐在宿舍楼后面的窗户底下嗑瓜子。
手里抓一把,屁股边上两个大塑料袋,一个装瓜子,一个装瓜子皮,装瓜子皮那个目测重量是另一个的三五倍。如果仔细看,里头还有喝空的红牛易拉罐。
“哟呵,六零三的两位高四大佬回来啦。”她拍拍手站起来,笑容像某个爱用暴雨梨花针的老嬷嬷。
“没想到高三现在半夜还安排我们偷摸查一次寝吧?”她说着,用胳膊肘撞了撞活动的那扇窗,“这窗户坏了,让上一届的某些皮学生翻了一整年,你们真以为学校后勤都是傻子啊?这坏窗户就是专门留在这钓鱼执法的,一抓一个准!”
简子星:“……”
仲辰:“……”
“都给我立正!”大妈忽然一声暴吼,“贴墙根站着去!六点半你们胡主任上班了让她来领你们!”
仲辰叹了口气,“姐姐,看在我俩长得帅都配住六零三的份上……”
“奖励你们再抱个头。”大妈微笑,脸又倏地一变,“站着去,抱头,快!”
“这个女人是唱变脸戏法出身的。”仲辰绝望地举手兜住后脑勺,凄凄惨惨地往墙根底下一杵,嘟囔道:“昨晚真不该外出,我恨我自己。”
简子星冷漠脸抱头走过来,站在他旁边,俩人胳膊肘摞在一起,他又抬脚逼仲辰往那边哨了哨。
“我也恨你。”简子星咬牙切齿,“咱俩,一生之敌。”
作者有话要说:都给我站好,啊。
敲键盘的笑眯眯地蹲在墙边,看着墙根排排站的两颗蛋。
给我一个一个地说,给我保证。敲键盘的拿起手里的黄瓜指了指拽蛋,你先来,就你闹腾。
保证。拽蛋大声报:我,拽蛋,保证不再午夜蹦迪、不带坏闪蛋、不把爆米花和西瓜籽撒满地。
做不到怎么办?敲键盘的用黄瓜指着他。
拽蛋张大嘴:做不到就不给我吃小鸡腿。
可以。敲键盘的满意点头,又指着闪蛋,到你。
闪蛋无语撇嘴:我,闪蛋,保证不再乱动敲键盘的咖啡机、不跟拽蛋学坏、成蛋前不偷喝啤酒。
原来你还没成蛋啊?拽蛋新奇地转过来看着他,我可成蛋了哎!
给我站好!敲键盘的怒吼:还唠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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