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誉接住烟盒,又放在桌子上:“夏队长说的是卲童?”
夏冰洋笑道:“他还有别的儿子?”
郑誉觉察出这句话有深意,谨慎笑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夏冰洋又问:“你觉得他儿子和他长得像吗?”
郑誉一向不稀里糊涂地回答任何人的问题,索性挑明:“夏队长想问我什么?”
夏冰洋也很直接,咬着烟露出一丝邪气的笑容:“卲童不是邵云峰的亲生儿子,你知道吗?”
郑誉眼睛微微一睁,着实意外,自己思衬了一会儿才说:“这是邵云峰的私事,他当然不会告诉我。”
夏冰洋陡然间又换了个问题:“知道邵云峰最近被缠进一桩命案里吗?”
郑誉神色淡淡的,偷着一股不近人情:“娄警官和我说过。”
夏冰洋道:“死者叫吴峥,是姚紫晨的未婚夫。按照姚紫晨的生产时间往前推,姚紫晨是在和吴峥的交往其间怀孕,所以姚紫晨怀了吴峥的孩子的可能性比较大。之后吴峥失踪,姚紫晨迅速和邵云峰结婚,邵云峰接受了姚紫晨的孩子,那么孩子也有可能是邵云峰的。但是我们做过鉴定——”
夏冰洋夹着烟在烟灰缸里磕了磕烟灰,看着郑誉笑道:“卲童既不是吴峥的孩子,也不是邵云峰的孩子,那他究竟是谁的孩子?”
听夏冰洋这么一说,郑誉也觉察出一些不对劲。卲童既然不是邵云峰的孩子,那邵云峰俨然是知情的。可是即便邵云峰能够接受卲童,那邵云峰还能接受卲童不是吴峥的孩子吗?如果当初姚紫晨怀着吴峥的孩子嫁给邵云峰,而邵云峰接纳了吴峥的孩子,充其量说明邵云峰爱姚紫晨爱到心甘情愿做一个接盘手,帮助姚紫晨抚养孩子。但是卲童不是吴峥的孩子,说明姚紫晨在和吴峥交往甚至决定结婚时和别的男人发生了关系,在这种情况下,邵云峰还会接受姚紫晨肚子里的孩子吗?
郑誉把邵云峰代入进姚紫晨和卲童亲生父亲之间的三人关系中,觉得邵云峰接受一个来路不明的孩子的可能性非常小,小到几乎没有可能。但他心里的疑问和夏冰洋不同,他想知道的是,邵云峰接受卲童的原因是什么?
忽然,郑誉皱了皱眉,抬眼直视着夏冰洋:“夏队长该不会是在怀疑,卲童是我的孩子吧。”
夏冰洋闻言,礼貌性地笑着,沉静无波的目光在郑誉脸上停留了几秒钟,才道:“郑老板误会了,你积极配合警方查案,我怎么会怀疑你呢。”
郑誉发现眼前这名警察十分狡猾,他嘴上说着不怀疑,可都把审视和猜疑写到了眼睛里,被他用这种眼神看着,无论有罪无罪,都会急迫地说出点什么在他面前自证清白。
郑誉却没有自证清白,而是笑道:“我知道你们为什么怀疑我,因为我和邵云峰之前是合伙人,他在工作室上升其间撤资退出,后来更是和我断了联系,连婚礼都没有邀请我参加。这些种种疑点在你们警方眼里可以被解读成另一个故事;比如我和姚紫晨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邵云峰发现后,我和邵云峰的关系决裂,所以他才会撤资,之后和我断了联系。我说的对吗夏队长。”
夏冰洋眉毛一挑,眼神里流露出赞赏,笑道:“既然你都说出来了,那我可就不怎么怀疑你了。”
郑誉嘲弄谁似的笑了笑:“我猜你正在做我和卲童的亲子鉴定,而且亲子鉴定结果就快出来了,所以你现在是在拖延时间留住我,等你拿到亲子鉴定结果,再决定放不放我离开警局。”
夏冰洋把夹在手中的烟塞到嘴里咬着,缓慢地鼓了两下掌,笑道:“娄姐说的没错,郑老板果然是个聪明人。”
话音刚落,办公室房门被推开了,娄月拿着一页资料进来,目光扫过郑誉,径直走到夏冰洋身边,把资料递给他。
夏冰洋接住,直接看最后的结论,对郑誉笑道:“不好意思啊郑老板,看来我误会你了。”
郑誉抱起胳膊,看了看娄月,又看着夏冰洋,很敷衍地笑了笑:“没关系,夏队长是在严格执法。”
夏冰洋把鉴定报告抵还给娄月,脸色蓦然严肃了许多,道:“但是我们必须查出卲童的父亲是谁。”
郑誉不解似的摇头一笑:“你们可以直接去问姚紫晨。”
娄月道:“问过,姚紫晨给出的答案是她在酒吧里喝醉了,醒来就在宾馆里,她被人下药迷|奸,不知道和她发生关系的人是谁。”
郑誉:“你们不接受她的解释?”
夏冰洋道:“因为她身上有疑点,也因为我们在怀疑她,所以我们不会轻信她的话。”
郑誉思考了片刻:“你们告诉我这些,是觉得我知道内情吗?”
娄月不答,看了看夏冰洋。
夏冰洋道:“你是当年和邵云峰走的最近的人,我想知道的是,邵云峰当年有没有做过报复性的行为?”
郑誉又去看娄月,语焉不详地笑笑:“报复?”
他看娄月这一眼有些莫名其妙,夏冰洋也看了眼娄月,被娄月垂着眸子瞥了回来。
夏冰洋道:“姚紫晨说邵云峰知道她被人下药迷|奸,也知道她结婚时已经怀孕了,而且邵云峰接受了她和她的孩子。你不是说邵云峰是一个斤斤计较睚眦必报的人吗?他喜欢的女人被迷|奸,他会无动于衷吗?”
郑誉也觉得蹊跷:“但是他当年确实没有做过出格的举动,他做过的唯一称得上是报复的举动就是——”
夏冰洋弯腰向他靠近:“是什么?”
郑誉犹豫片刻:“他删光了姚紫晨的照片。”
夏冰洋皱眉:“你是说,他报复的人是姚紫晨?”
郑誉耸肩一笑,不置可否。
娄月忽然拿出手机看了看,然后弯腰伏在夏冰洋耳边道:“三组有发现。”
夏冰洋心里为之一振,不动声色地对郑誉道:“那我就不留你了,郑老板。咱们保持联系。”
郑誉云里雾里地被夏冰洋盘问一番,又稀里糊涂地被夏冰洋下了逐客令,刚才还突如其来地撞见了娄月和夏冰洋亲密的一幕,导致他走在夏冰洋和娄月身后下楼的时候心里有些郁愤。
夏冰洋拐进技术队办公区,朝排查蒋志南车辆的第三小组走过去。娄月讲着电话跟在夏冰洋身后,正要拐进办公区,手臂忽然被人从后面不轻不重地抓住了。
其实郑誉本想叫住娄月,但是娄月只顾着讲电话,所以他才拽住娄月的手臂,有了前车之鉴,这次他在娄月回头时就松开了娄月的胳膊。
娄月向后转过身,挂断了电话问他:“还有事?”
郑誉笑道:“朋友给我了几张江镇话剧节的门票,娄警官有兴趣吗?”
娄月很忙,挂了电话又开始编辑短信,低头按着手机道:“我不看话剧,谢谢。”
话音未落,任尔东恰好经过,往娄月身边一站,问:“话剧节门票?谁有?”
娄月头也不抬的说:“郑老板。”
任尔东一把握住郑誉的手,笑道:“郑老板有多余的票?我女朋友喜欢看话剧,我加价买。”
郑誉道:“不用,我送你两张。”
说着又扭头看着娄月笑道:“今年的戏好,娄警官也去看看吧。”说着顿了顿,道:“你可以和你的男朋友一起去。”
娄月纳闷地抬起头,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有男朋友?”
郑誉朝办公区里的夏冰洋看了一眼,道:“夏队长不是你的男朋友吗?”
娄月略一怔,然后回头看了看夏冰洋,眼睛眨了眨,又笑了笑,觉得这个误会无聊且滑稽,所以什么都没解释。
但是娄月的不解释在郑誉看来就是默认了,他眼神骤然一黯,转向任尔东道:“那我明天或后天让人把票送过来。”
“嗳嗳嗳,谢谢郑老板。”
任尔东目送郑誉下楼,摸着下巴露出一脸讳莫如深的笑容,肩膀撞了撞娄月,难得说了句明白话:“这个郑老板刚才看你的眼神儿有点内容,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娄月何其敏锐,早就察觉到了郑誉总是在她身上停留的目光,但她只往郑誉下楼的背影瞥了一眼,依旧什么都没说。
夏冰洋离开办公区,走到他们身边,道:“三组在郊区武平路加油站发现了蒋志南的车。”
任尔东:“武平路加油站?那就好办了,武平路往前就分出两条路,一条省道和一条盘山路。”
夏冰洋拿出手机边按边说:“我出去一趟,娄姐盯着进度,查出蒋志南上了那条路立刻告诉我。”
“明白。”
夏冰洋出了办公楼,没有开车,穿过马路往南步行了十分钟,在路边捡了一家装修的最上档次的理发店。他往椅子上一坐,掀掉帽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酝酿了片刻,道:“剪吧。”
半个小时后,夏冰洋走出理发店,依旧带着帽子,帽檐两侧下露出的一小段鬓角只剩了薄薄一层。
天色已经暗了,街边亮起了路灯,夏冰洋在路灯下往回走,刚回到警局大院就接到了娄月的电话,紧接着娄月就带着几名便衣和勘察组从办公楼里出来了。
“蒋志南从武平路上了蝴蝶谷盘山路,三组目前还没找到蒋志南下山的录像。”
尽管娄月有所保留,但是夏冰洋依旧在心里做出蒋志南失踪在蝴蝶谷盘山路的假设,于是立刻整队准备前往蝴蝶谷。
四辆警车在警局大院纵向排开,夏冰洋走向领头的警车,拉开车门时手机响了,他扶着车门拿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纪征’。
“怎么不走”
娄月坐在后面的车里,探出头朝夏冰洋喊道。
夏冰洋这才接通电话,脸色淡淡的:“有事吗?”
“......你在警局吗?”
“不然我还能在哪儿?”
纪征低声问:“有时间的话,能和我见一面吗?”
夏冰洋心里一跳,往四周乱看:“你在哪儿?”
话音未落,他看到一辆公交车缓缓从警局大门前驶过,纪征站在公路对面的一杆路灯下,焦黄色的光洒在他身上,在他周身飞起一层温暖的光雾。
夏冰洋盯着他看了几秒钟,然后挂断电话坐进车里,驾车在他面前驶过。
纪征看着他迅速淹没进街火的车影,倦着眉心,目光很无奈。
“纪医生。”
他循声向公路对面看过去,见娄月坐在车里对他招手。
纪征穿过公路朝娄月的车走过去,刚走到车门前,就见副驾驶车门从里面被推开了,娄月对他笑道:“上来吧,夏队让你坐我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