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成舟正在把口袋里被雨水泡湿的烟盒往外掏,想摆在桌子上晾干,听到纪征的话,他手腕子一抖,十几根湿漉漉的香烟从烟盒里倒出来,洒了一桌子。
一根香烟朝纪征的方向滚过去,从桌边坠落,被纪征伸手接住。纪征把那根烟放回闵成舟面前,道:“现在下雨,雨水浸入被翻动过的松软的土层后,尸坑会变成水坑,很好找。”
闵成舟一把盖住纪征的手背,双眼暗沉沉地看着他:“你说杨澍死了?”
纪征抬起眼睛,看着他:“对。”
“尸体埋在北郊金石仓储园附近?”
“对。”
“什么时候的事?”
“我发现尸体的时间是八月十四号,至于他是什么时候似的,需要你们查清楚。”
“为什么到现在才说?”
纪征眉峰微微一抬,笑着问:“你不问我为什么知道?”
闵成舟面无表情道:“就算我问,你会对我说实话吗?”
“不会。”
“那就回答我上一个问题,既然你早就知道杨澍已经死了,为什么拖到现在才告诉我?”
纪征稍一用力,抽回被他按在掌下的左手,整理着袖口淡淡道:“我怀疑关栎和杨澍的死有关,之前我建议你派人跟踪关栎,是想让关栎亲自带着你们找到杨澍的尸体,到那时,案子就破了。但是今天我发现我小看了关栎,他发现了你们在跟踪他,所以他一定不会再去挪动杨澍的尸体。既然引蛇出洞这一招失败了,我只能直接告诉你们杨澍被埋尸的地点,以免你们错过更多的证据。”
闵成舟顾不上和他计较太多,赶紧拿出手机联系手下赶去北郊林子挖尸体。很快,纪征看到三四辆警车从警局大门开出来,披着暴雨,碾着公路上的积水飞速驶过。
闵成舟把手机往桌上一扔,盯着纪征:“说啊,接着说。”
服务员端上咖啡,纪征端起一杯,拿着汤匙轻轻搅动着咖啡,道:“我不喜欢你现在看我的眼神,像看一名犯罪嫌疑人。”
闵成舟:“我也不喜欢你现在面对我的状态,像防着一个带乌纱帽的蠢蛋。”
纪征喝了一口咖啡:“你还想知道我在山水城的发现吗?”
闵成舟觉得自己被他威胁了,如果他继续跟纪征吵下去,纪征能瞒下他在山水城跟踪关栎的发现,随便编个瞎话糊弄他。于是他只好退让一步:“我听着呢。”
纪征先问:“那栋房子的业主,你查出来没有?”
“你是说B区C座101号房?查出来了,这是业主信息。”
闵成舟从外套口袋拿出一张折成方块的纸扔给纪征。
纪征打开,看到姓名一栏赫然写着‘韦青阳’。
“这个韦青阳是青爵影视集团的少东家,也是深海俱乐部的幕后老板。他的房子不下十几套,山水城那套别墅是他在两年前买的,买下来后就没住过几次,一直丢给关栎之类的马仔看着。关栎今天去的就是这套房子?”
纪征草草看完韦青阳的资料,扔到一边,嫌脏似的抽出一张纸巾擦拭手指,声音冷了许多:“对。”
闵成舟没发觉他的异样,又把那张纸折起来揣进兜里:“那就应该没什么问题,关栎可能在帮韦青阳看房子。”
纪征道:“没这么简单。”
闵成舟见他一脸严肃,不禁也郑重起来:“那这里面还有什么事儿?”
纪征省去了长篇解释,直接说:“八月六号凌晨,我怀疑韦青阳的这栋别墅里发生了一起命案。”他抬起眸子,直视着闵成舟:“死者是一名年轻的女性。”
闵成舟愣了好一会儿,要向他刨根问底时想起和纪征的约定,只好换了个问题:“怎么死的?”
“从三楼坠亡。”
“尸体在哪儿?”
“不知道,或许已经被他们处理了。”
“死者是谁?”
“不知道。”
纪征说完,着重看着闵成舟补充道:“这次我是真不知道。”
“那你怎么知道有个女人死了?”
“我可以告诉你,但你不能怀疑我的判断。”
“我不怀疑,你快说。”
纪征把小宏的病情,以及小宏病情的由来都一五一十的向闵成舟阐述了一遍,末了道:“能让一个六岁的孩子叫姐姐的女性,最多不超过二十岁。”
闵成舟此时有些不冷静,他用力擦掉掌心涌出来的一层汗,目光乱糟糟地在桌面上来回扫视:“六号......二十多岁的女人......难道是苏茜?”话说出口,他又朝着自己的脑门拍了一下:“不对不对,苏茜的死亡时间是八号晚上到九号凌晨,也不是六号——”
话说到一半,他把纪征拽起来:“你先跟我回警局。”
闵成舟回到警局就召集队里骨干在会议室开会,纪征被他塞到问询室做笔录。面对给他做笔录的刑警,纪征才知道自己被闵成舟使了一招‘先斩后奏’。面对两名刑警的询问,纪征不卑不亢从容不迫地重复一句话:“让你们闵队长亲自向我问话。”
两名刑警还记得闵成舟交代过他们,不能对纪征不客气,所以对纪征的强硬一点办法都没有,和纪征熬了十几分钟就对纪征说:“那你先出去吧。”
纪征毫不客气,拔腿就走,难忍愠怒地想直接走人,沿着楼梯下到三楼是忽然瞥见楼梯口斜对面的房间贴着‘尸检室’的牌子。他的脚步迟疑了一瞬,然后朝尸检室走过去,站在门口向楼道两旁看了看,见楼道左右无人。他试探着推了一下门,不料门真的被他推开了,一股寒气霎时扑到他身上。
房间很大,当中摆着一张解刨台,四周全是尸体冷藏柜。室内温度急转直下,比室外的春末提前一步迈步秋天。纪征走进去,目光在贴满标号的冷藏柜上扫过,逐渐看向房间最深处......
“你在这儿干什么?”
纪征头一次到停满尸体的房间,再强大的心理素质也不免打了折扣,当闵成舟冷不丁在他身后说话时,他也是心里一惊,缓了片刻才回过头冷然地看着闵成舟:“不然我待在问询室让你的人给我做笔录吗?”
闵成舟站在门口没进来,笑了笑,道:“出来吧,没什么好看的。”
纪征顿了片刻,道:“我想看看苏茜。”
闵成舟的眼神有些怪异:“你确定?她可是在水里泡了四五天。”
纪征淡然道:“确定。”
闵成舟走进尸检室,在北面三列四号屉前停住,先心怀不轨似的瞥了眼纪征,然后猛地拉出了四号存尸屉,掀开了盖着尸体的白布,然后抱着胳膊倚在柜子上,像是在等着看纪征出洋相。
但是他失望了,纪征看到尸体时依旧还是那么波澜不惊,面不改色。
女尸头朝外,闵成舟只拉出了半截身体,但纪征已经看到了女尸的脸。一如闵成舟所提醒过他的,溺死的人很不好看。
此时的苏茜皮肤肿胀,青紫,面部有多处软组织擦伤,其状可怖。
纪征绕到尸体斜前方,看着她的脸,仔仔细细地从额头看到下颚,因为他看的太过仔细,所以他注意到苏茜双耳耳垂穿了耳洞。苏茜双耳的耳洞让他想起在他在苏茜卧室找到的首饰盒,首饰盒里装着几对耳环,耳环顶端有穿耳的耳钉,也有非穿耳式的耳夹。
“苏茜打了耳洞吗?”
他问。
闵成舟道:“嗯,打了,我们找到了几张苏茜生前的照片,和尸体仔细对比过。”
纪征不语,又在苏茜脸上看了几眼,然后道:“可以了。”
闵成舟把尸体送回四号屉,然后拍了拍手,道:“刚才我让人调取山水城小区内的监控录像,你猜怎么着?八月四号到七号,安保系统升级,摄像头关了。”
“四号到七号?”
“对,你不是说八月六号有个女人死在韦青阳的别墅里了吗?现在没有六号的监控录像可查。”
闵成舟给四号屉挂了锁,又道:“我本来对你的话只有五分信,现在有八分了。怎么就这么巧,安保系统偏偏选在四号到七号升级,恰好毁了六号的监控录像。”
纪征不想继续待在阴冷的尸检室,迈步往外走,道:“毁的不止六号的录像,而是四号到七号。”
两人走出尸检室,闵成舟关上门,上了锁,转向他问:“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纪征道:“如果真有一个女人死在了韦青阳的别墅里,韦青阳一定会抹除那个女人存在过的痕迹。现在你查到四号到七号之间,山水城的监控录像是空白的。姑且假设这是韦青阳在消除证据,那他把四号到七号的录像全都消除,有可能意味着这个女人从四号就出现了,直到七号才离开。”
闵成舟敛眉深思:“你说的有道理,四号到七号......这个时间段确实有问题。虽然没有山水城内部的监控录像,但我们可以查外部的周边录像。”
纪征了解刑侦程序,所以很清楚排查外部录像是个巨大工作量,并且很有可能一无所获。
“所以你打算放弃调查韦青阳的别墅吗?”
纪征问。
闵成舟警觉地看着他:“你说的调查是指什么调查?”
纪征把弯垂到额前的一缕头发捋到后面,不语。
闵成舟:“......你是说搜查韦青阳的别墅?”
“不可以吗?”
“我们现在连直接证明韦青阳的别墅里发生命案的证据都没有,你让我怎么申请搜查令?”
纪征扶了扶眼镜,垂眸微笑道:“或许你可以不申请搜查令。”
闵成舟再次刷新了对纪征的认识,瞠目道:“你让我非法闯入民宅?”
纪征抬眼看他,笑道:“或许你可以换个说法。”
闵成舟像是哄苍蝇似的连连摆手:“你可消停会儿吧,别再给我添乱了。”
纪征不咸不淡地笑了笑:“我还以为我在帮你查案,原来我是在给你添乱。”说着看了看表:“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说完就要下楼,刚走一步就被闵成舟拦住了。
闵成舟道:“你配合一点,做个笔录再走。”
“你想让我说什么?”
“就说你上山踏青,无意间发现一个水坑,你凑近一看,靠,原来埋着个死人。”
纪征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你确定你的手下不会问我更细节的问题?”
闵成舟叹了口气:“走吧,我亲自给你做笔录。”
纪征回到问询室,流程式的开始做笔录,笔录做到一半,问询室的门被推开,一个雨衣被淋透的刑警站在门口:“闵队,北郊林子里真的有具男尸!”
闵成舟伏在桌上正在打字,闻言先抬眼看了看纪征,然后看向属下,问:“尸体在哪儿?”
“已经拉回来了,在一楼法医室。”
闵成舟随即起身出去了。
纪征坐在椅子上,平静地看了眼闵成舟夺门而出的背影,然后对坐在桌子后的另一名刑警道:“可以继续吗?警官。”
半个小时后,笔录做完了。纪征走出问询室下到一楼,看到闵成舟等人站在楼道里,一个穿白大褂的法医在和闵成舟说话。
闵成舟瞥见了从楼上下来的纪征,遥遥地对纪征打了个手势,示意纪征可以走了。但是纪征没有离开警局,反而朝他走过去。
闵成舟遣散了身边的法医和同事,看着纪征问:“还有啥事?”
纪征看了眼紧闭着房门的法医室:“是杨澍吗?”
“是,不是杨澍就更麻烦了。”
“死因是什么?”
“机械性窒息。”
“死多久了?”
“初步推算死亡时间是在八月十一号晚上到十二号凌晨。”
纪征短暂的停顿了一下,又问:“立案吗?”
闵成舟道:“已经启动侦查程序了,你还想问啥?”
纪征敷衍性的笑笑,道:“我先走了。”
离开警局,纪征开车行驶在公路上,暴雨下的车流比平常骤增,纪征没开出多远,就被远远的堵在车流后。好在他现在不赶时间,因雨天能见度降低而随之降低车速的车队反而给他的思考的间罅。
雨越来越大了,厚重的阴云中酝酿出一声雷鸣,类似于某种野兽的低吼。纪征听到雷声,抬头看了看阴沉的天空,忽然改变线路,从本该直行的路口向右拐了过去。
白天的清子湾小区没有晚上车马繁忙的景象,甚至比其他住宅区稍显冷清。纪征把车停在上次停车的路口,下车步行,进入小区后按照记忆找到了11号单元楼。他车上没有备伞,走进电梯时身上已经被雨浇透了。他在电梯里摘掉眼镜,擦拭镜片上的雨水。很快,电梯门开了,他戴好眼镜走出电梯。
熟悉的红色木门紧闭着,他敲了两下门,没人来开门,旁边的房门倒开了,一个年轻女人探出头问他:“你找谁?”
纪征指了指面前的房门:“住在这里的刘女士。”
“找小雅吗?她出去了,还没回来。”
话音未落,电梯门又开了,刘雅君抖着雨伞走过来,身上也是湿漉漉的。
“小雅,找你的。”
女人向她喊了声,就关上了门。
刘雅君近视,眼睛里的隐形眼镜被淌在脸上的雨水冲丢了,走近了才发现站在她门前的人是纪征,诧异道:“纪先生?”
纪征点点头,笑道:“你好,又见面了。”
他们进了房间,刘雅君给他拿了一条干净的白毛巾,纪征接过去擦了擦手和脖子,往西边的卧室看了看,见那扇被他踹坏的门已经修好了。换下来的锁芯和整条上门木都被扔在了垃圾桶里。
刘雅君在房间里卸妆换衣服,因没有关门,所以声音很清楚的传出来:“纪先生,你找我有事吗?”
纪征在小小的客厅里转了一圈,止步在两间卧室中间墙壁上挂着的日历前,道:“有点事想问你。”
右手边的卧室里传出翻箱倒柜的声音,刘雅君道:“哦,那你等我一会儿。”
纪征看着墙上挂的日历,见每过去一天,日历上的数字就会被红笔画个叉,今天是八月十七号,十七号之前的数字几乎都划上了红色的叉,但却有两天除外——八月七号和八月八号。
在他看日历的时候,刘雅君从卧室里出来了,换了一套干净衣服,见状笑道:“过日子嘛,不能稀里糊涂。”
纪征笑了笑,指着数字上的叉,问:“这些都是你画的吗?”
“对。”
“七号和八号怎么没有划掉?”
“哦,这两天我们老板请我们出去玩了,我不在家。”
纪征捕捉到她说的是‘我们’:“你们?苏茜也去了吗?”
“是啊,我们都去了。”
纪征的口吻蓦然变得严肃:“你说的老板,指的是关栎吗?”
“嗯嗯,我们都叫他关老板。”
刘雅君说着笑了一声,道:“说来也好笑呢,七八号我和苏茜都不在家,但是我邻居却说她在七号晚上看到苏茜了。”
纪征立即问:“怎么回事?”
刘雅君浑不在意地笑道:“是我邻居喝醉酒,看错了。”
纪征却道:“刘女士,这件事很重要,请你说清楚。”
于是刘雅君敲响了隔壁的房门,刚才和纪征交谈过的年轻女人很快来开门,问清纪征和刘雅君的来意后,站在门口说:“那天晚上我喝多了,而且时间太晚了,肯定是我看错了。”
话虽这么说,但是纪征却看到她的神色有些犹疑。
纪征道:“麻烦你把当时情况说一遍。”
她就说:“七号晚上,我回来的时候都已经快凌晨了,我从电梯里出来的时候看到苏茜在家门口站着,她好像听到了我从电梯里出来的声音,很快就进屋了。我记得小雅他们家没人呀,就连忙跑到小雅家门前,敲了敲门,没人开门,门是锁着的。然后我就回自己家了。”
刘雅君笑道:“我们茜茜八号才回来,你看到的是鬼啊?”
她说:“难道是我醉的出现幻觉了吗?那这个幻觉也太真实了吧。”
纪征问她:“你确定你看到的人是苏茜,不是其他人吗?”
她说:“我确定,那个人的身材和苏茜一模一样,还穿着苏茜那条白色刺绣连衣裙,那条裙子是GUCCI的,上万块呢,我不会看错。”
女人的话题总是很容易分散,刘雅君和其邻居就苏茜的这条上万块的裙子开始了对高端服饰品牌的小声讨论。
纪征站在一旁,略有所思的目光在她们之间徘徊,忽然朝刘雅君走近了一步,道:“刘女士,你的耳环......和苏茜的那只很像。”
刘雅君摸了摸左耳,笑道:“这就是茜茜送给我的,和她的那只是同一对。”
“她为什么把一对耳环拆开,送你一只?”
“像这种大耳环,我们通常都只戴一只,用来搭配发型和服装。茜茜都把这种耳环的另一只送人,因为她只戴一只。”
纪征不解:“为什么?”
刘雅君道:“她虽然打了耳洞,但是她左耳的耳洞在刚打不久就长上了,她嫌疼,就没有再打,戴耳环都是戴耳夹式的,要么就戴这种只用戴一只的穿耳式的。”
闻言,纪征立刻想起躺在尸检室三行四号屉的那具女尸,他也在女尸双耳上看到了耳洞,但不知道女尸左耳的耳洞有没有愈合。
短暂的思虑片刻,纪征对刘雅君道:“刘女士,麻烦你跟我去一趟警局。”说着,他看向另一个女人,肃然道:“还有你。”
闵成舟接到纪征的电话就在大堂等着,终于在天色擦黑的时候看到纪征带着两个女人去而复返了。
闵成舟的视线扫过跟在纪征身后的两个女人,定在纪征身上:“你说的证人是谁?”
纪征抬手引向刘雅君身边的女人道:“这位女士叫吴萌,是刘女士和苏茜的邻居。”
吴萌朝闵成舟挥挥手,傻兮兮道:“嗨。”
闵成舟问:“你就是证人?”
吴萌:“啊?证人?什么证人?”
闵成舟脸色一苦,看着纪征:“你搞什么啊?”
纪征平静道:“先让刘女士看尸体。”
闵成舟领着纪征和刘雅君到三楼尸检室,刘雅君第二次来这个地方,还是忍不住心里发毛,跟在纪征身后挪着小步蹭到闵成舟拉开的柜屉前,尽量不看女尸那张肿胀乌青的脸,向闵成舟问道:“警官,那个,能给我一双手套吗?”
闵成舟不知道她和纪征在搞什么鬼,从柜顶拿了一双医用白手套递给了她。
她在两个男人的注视下戴上手套,然后取下自己左耳的耳环,强忍着恶心和恐怖在女尸边蹲下。
纪征见她迟迟不动手,便催了一句:“可以开始了。”
她给自己壮了壮胆,终于把双手朝女尸伸过去,将手中的耳环的顶部那根针插|向女尸的左耳......
片刻后,她猛地松开手,而耳环已经穿入女尸的左耳。
她脸色骤变,往后躲了几步:“进,进去了。”
闵成舟:“......纪征,你特地跑过来就是为了给苏茜戴耳环?”
纪征缓缓扶了扶眼镜,抬起漆黑且沉静的双眼看着闵成舟,道:“她不是苏茜。”
闵成舟静了一静,先回头看了一眼左耳戴着耳环的女尸,然后看向纪征:“解释清楚。”
纪征道:“苏茜左耳的耳洞是愈合的,但这具尸体不是。刘女士是证人。”
闵成舟又看着刘雅君:“他说的是真的”
刘雅君抱着光|裸的手臂藏在纪征身后,打着寒颤道:“是,是的,茜茜她左耳的耳洞早就长上了,所以她才,才买那么多耳夹式的耳环,但是这个尸,尸体她的左耳......”
闵成舟没听她说完,神色复杂地看着纪征又问:“吴萌也是证人?”
“是。”
“她能证明什么?”
纪征泰然自若道:“她能证明刘雅君和苏茜离开家的七号和八号,有一个身材和样貌神似苏茜的女人住在苏茜家里,那个女人或许就是躺在这里这具女尸。”
闵成舟又回头看了女尸一眼,即觉得脊背发冷,又觉得头晕,闭眼缓了一口气,然后猛地把存尸屉推进去,转身走向门口:“你们都跟我过来。”
闵成舟带着纪征和两名女证人上了两层楼,进入技术队办公室,站在门口大喊道:“都停下手里的活儿,调出七号和八号清子湾小区内外所有监控录像!”
一个中队的编制集中排查同一时间段的录像,效率很是迅速。不到半个小时,纪征就听到坐在窗边卡座里的一名女警高声道:“闵队,发现疑似目标!”
闵成舟快步走过去,纪征紧跟着他。
女警电脑上的画面定格在走在清子湾南门进入小区的一条林荫路上的女人的侧影,道:“这个女人的身材和长相都很接近苏茜。”
纪征定睛去看,见那女人穿着普通,甚至可以说是土气,提着一只塑料袋,从监控录像中显现出的身材和样貌的确和苏茜神似。
闵成舟道:“就是她,继续往下跟踪。”
女警不停的切换摄像头画面,最终把画面追到了女人站在11好单元楼前,道:“她好像在等人。”
女人的确在等人,而且她等的人很快露面了。
一个穿着一身黑衣,带着帽子,身材矮胖的男人像个幽灵一样忽然闯进监控范围内,他低着头一言不发地用钥匙打开了单元楼的门,和女人一前一后进入单元楼,在走进单元楼之前,他回头往后环顾了一眼,恰好撞上了正对着他的摄像头。
“闵队,这个人好像是杨澍!”
女警惊呼道。
纪征看着定格在电脑屏幕上的那张脸,即使摄像头像素有些模糊,他也一眼认出这张脸,就是那天晚上他扒开土层,看到的死人的脸。
闵成舟:“先查出这个女人的身份!”
说完,他把纪征拽到窗边,先看着窗外沉思了片刻,然后神色焦急地看着纪征问:“我们从苏茜房间采集到的指纹和头发都和躺在尸检室里的那具女尸一致,这是怎么回事?”
纪征靠在窗台上,背对着窗外的雨幕,声音温和又冷淡道:“你看过东野圭吾的‘嫌疑人X的献身’吗?”
闵成舟一怔,目光骤亮:“你是说,杨澍把一个神似苏茜的女人带到苏茜的家里,让苏茜的房间里留下这个女人的痕迹,我们以为在苏茜房间里采集到的信息是苏茜的,其实是别人的?”
纪征轻轻点头:“对。”
闵成舟又怔了怔,忽然觉得窗边寒气逼人,所以站远了点:“既然尸体不是苏茜?那杨澍为什么要制造一具尸体冒充苏茜?苏茜现在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
说着说着,他察觉到自己一直徘徊在杨澍制造的陷阱当中,竟是被一具假尸体刷的团团转,心中不免怒火增生。
纪征转过身,双手撑着窗台,看着窗外暴雨下的楼山车海,道:“苏茜只是一名出台,连司法都不承认的黑户。她没有任何价值值得被保护,杨澍制造一具尸体冒充他,或许只是因为她真正的尸体不能被警察发现。但是她已经死了,她的死亡早晚会被警察知道,所以杨澍,不,应该说是关栎,关栎才制造一具失足溺水而亡的尸体冒充苏茜。杨澍选在苏茜还活着的七号和八号把一个女人带到她家里,制造另一个人生活过的痕迹,就足以说明——”
他转头看着闵成舟,眼神漆黑冰冷:“苏茜死于一场有预谋的谋杀。”
说完,纪征弯起唇角,冷然一笑。
闵成舟觉得他的笑容比刚才他说的那些话还负有冲击力:“你笑什么?”
纪征抬起头望向天幕,微微笑着说:“苏茜死于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但有个女孩儿却明显死于一个意外。”
“......你说的是八月六号凌晨,在韦青阳的别墅跳楼的女人?”
纪征默了片刻,道:“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
说着,他朝闵成舟转过身,一道闪电撕裂了天边的阴云,在他微笑着的脸上划过一道微茫的白光:“苏茜被精心策划的死亡,其实是为了掩盖一个女孩儿的意外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