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灼假装没看见房顶上的人,继续淡定撸鸡,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正前方。
很快,四喜回来了,笑嘻嘻的说,“少爷,好戏马上开始。”
大厅里,冯海果然赢钱了,一下子就把押小的那些筹码全赢进了自己兜里。
看着眼前的一堆银子,他内心狂喜,觉得自己赌运傍身,牛逼大发了,下注的时候口气之前还大。
赌场老板明眼,知道那位疑似王妃的客人是想整人,体贴的又让冯海多赢了两局。
冯海接连三局,赢了一百六十两银子,这已经是他从赌这么多年来,赢钱的最高记录了。
许早之前,冯老爷就找人给他大儿子算过命,说他是坐拥金山银山的命。
冯海觉得,自己之前输了那么多次,吃了那么多苦,如今这是命运逆转,开始走鸿运了。
方灼看着光屏里的人,摸着下巴思索起来。
赌场的人可不是吃素的,追起债来打人剁手是常有的事情,还有那种抓了人,直接将人丢取煤窑过苦力还债的。
“四喜,你去查一下这赌场老板手底下有哪些产业。”
四喜下楼,找了刚刚受过气的打手,给了十两银子,对方就把老板的底透得干干净净。
他回到楼上包间,“少爷,问清楚了,这老板手底下产业不少,从纺织到矿业都有。”
方灼问,“有煤矿吗?”
四喜点点头,“有。”
方灼的手指在桌上轻轻的敲了几下,心里有了算计。
房顶上的一票人集体沉默。
这王妃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是能想到竟然蔫坏,别说是他们了,就连萧崭自己也没想到。
管家压着声音拍马屁,“咱们王妃跟王爷久了,也学到几招了。”
萧崭心想,他可没教过这小赖皮这些心机,全是他自己悟出来的,可就连就坑人算计的样子,都这么的……嗯,可爱。
管家看主子嘴角微微翘起,知道自己这马屁拍准了。
以前主子不高兴,他们想不出办法哄人,如今办法有了,夸王妃,一夸一个准。
先皇若是在天有灵,知道最喜欢也是最头疼的儿子有这么柔情的一面,怕是睡着了也会笑醒吧。
“管家。”萧崭这一声管家,暗藏杀机。
管家心里咯噔一声,有种被看穿的错觉,忙指着下面说,“听戏,咱们接听戏。”
下面,四喜正在绘声绘色的描述赌场里的情景,张小嘴是把冯海描述得一点不差。
“四喜,想去当说书先生吗?”方灼莫名开口。
四喜诚惶诚恐,扑通一声跪下了,“少爷你别赶我走,四喜要在你身边侍奉一辈子。”
方灼哪知道小孩儿心思这么细腻,手悬空的摸了半天,才摸到四喜的肩膀,把他提起来,“开玩笑开玩笑的。”
四喜胆子小,又爱胡思乱想,经不住这种玩笑。
愠怒的嘟囔,“少爷以后别开这种玩笑。”
“好好好,以后再也不开了。”方灼笑着说,那语气,就像是老爹在宠儿子。
四喜没忍住狠狠哆嗦了一下。
随后,方灼就感觉后颈一凉,似乎有股凉气正从上往下下来倾泻而来,像是有生命般绕上他的脖子,让他硬是生出一种上吊的错觉。
方灼顿时想起当初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情景,自己就跟个钟摆一样,被白绫吊在半空晃来晃去。
那感觉,绝对不能再体会第二次。
于是他迅速正色,声音也冷了,“别杵在我面前,旁边站着去。”
“哦。”四喜知道少爷不是要送走自己,兴高采烈,根本没注意到对方陡然严厉的语气。
方灼假装撑着下巴,仰起头翻白眼往上看,可惜视线只能落到房梁的位置。
好在,那凉飕飕的感觉不见了。
方灼叹息,“醋劲儿这么大,吓死个人。”
233,“呵。”
方灼蹙眉,“你呵是什么意思。”
233,“笑你智障,太天真。”
“看不出来,很懂嘛。”方灼抬手摸了摸发热的耳根子,无声笑起来,搞事情虽然累,但累中有爽,爽中有甜,滋味相当丰富。
他还是挺期待皇帝陛下吃完醋后的表现的。
楼下。
冯海一连赢了三局,又连输了四局,不但没被戳掉锐气,反而让他越败越勇,总想着那钱一定还能赢回来。
一个时辰后,负责看场子的打手上楼找到老板。
“老板,那小子现在一共欠咱们五百两银子,您看押着去他们家要钱,还是……”打手挤了挤眼睛,意思明显。
老板正要开口,敲门声响了。
“老板,天一的客人找您。”
老板急忙整理衣服站起来,匆匆走了出去,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回来了。
一进门就对打手说,“先把人扔去码头,等赌债滚多了以后,再扔去煤窑。”
冯海赌红了一眼,想再搏一把再走。
骰子盅还没揭开,就被人捏着肩膀往后一拽,摔到了地上。
“操-他妈的活的不耐烦啦,知道老子是谁吗!”冯海破口大骂,还没从地上爬起来,就被人在胸口上狠狠踹了一脚。
“这位爷,您现在欠了咱们赌场五百两,我们老板说了,要么还钱,要么您就只能去码头当苦力。”
冯海虽然过了几天苦日子,但人家本质上还是个少爷。
一听要去做苦力,他跳着脚道,“我不去码头,我还钱,我带你们去取钱。”
几个打手对视一眼,将他从地上拎起来,“带路。”
冯海一到京城,就打听到了安王府的位置,前前后后在王府门口徘徊过多次,却不成想是在这种狼狈的情况下找上门。
他担心赌博会给萧崭留下不好的印象,让几个大手躲在王府门口的石狮后,独自敲门。
大门外守着侍卫,冯海擦了擦脸上的污渍,清了清嗓子,对用长枪挡住他去路的侍卫说:
“我是你们家王妃的……弟弟,我叫冯泱,麻烦这位大哥代为通传一声。”冯海露出一个自认为温文尔雅的笑容。
侍卫听说是王妃的弟弟,不管真假,都要先通报才行。
方灼带着四喜,从后门绕进王府回到自己的小院子,刚踩着别人家屋顶飞回来的,又接到侍卫通报的管家疾步走进院子,来到房门口。
“王妃,外面有位公子自称是您的弟弟……”
方灼说,“把人带到后门,套个麻袋,打一顿。”
“是,属下明白。”
管家走出门,活动了下腕骨,朝大门方向走去。
管家跟就近的两个侍卫使了眼色,笑着对冯海说,“咱们这边说话。”
冯海满脑子都是管家袖子里漏出的一角银票,不疑有他,屁颠屁颠跟着来到王府后门。
王府后门是条小巷子,几乎没什么人经过。
冯海搓了搓手,“请问您是?”
管家面无表情,“在下是安王府的管家。”
“幸会幸会。”冯海的眼睛又落到了那一角银票上,心里直痒痒,非常克制的开口,“敢问管家,我何时能见到我大哥?”
管家没吭,抬手轻轻扣了几下后门。
吱呀一声,门被人从里面拉开。
冯海本能想转身,脑袋突然被人套了个东西,紧接着肚子就被踹了一脚。
那麻袋口上有条封口的绳子,方灼悄声跟管家说,“按住。”
管家和两个侍卫一起将冯海的四肢按在地上,方灼凑过去,把麻袋口上的绳子系了个蝴蝶结,随后起身,朝着冯海的屁股狠狠踹了一脚。
这是个信号弹,方灼的脚一落回地上,侍卫和管家就你一脚我一脚,接龙似的的踹起来。
最后,就连四喜也跟着补了一脚。
冯海痛的地上打滚,嗷嗷直叫,大喊,“我不是冯泱,我才是冯海,我才是安王府的王妃!”
侍卫提起一脚,又踹了过去。
冯海在表明身份这件事上,出奇的顽强,呜呜咽咽的说,“我没骗人,我真的是冯海,你们府里的那个是我弟弟,他是假的!他上欺君王,下欺百信,你们该揍的人是他!”
可惜谁也没搭理他,方灼一行人临走前,还好心的将他的手脚给绑了起来,免得这幅德行出去,把街上的人给吓到。
套着冯海脑袋的麻袋质量不太好,透光,很快就隐隐看到又有人走近。
他像条虫子一样,在地上拱来拱去,想要躲藏。
走近的是押着他来安王府的几个打手。
他们居高临下的看着蜷在地上的男人,二话不说,提起拳头就开揍。
“敢骗老子,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给我揍,狠狠地揍!”
方灼坐在院子里一棵茂盛的书上,捂着偷笑。
听着那雨点般的拳脚声,四喜也觉得爽,扶着主子的手说,“别人种的果子,他想摘就摘,做梦呢,呸!”
方灼两条腿,在冯海的嗷嗷叫声中来回晃悠,还晃得很有节奏感。
四喜看他一脸笑意,也跟着笑起来,“以前他没少欺负您,要我说,这就是报应,活该。”
冯海从小到大对冯泱做的事情,虽然算不上有多十恶不赦,但积少成多,对冯泱后来唯唯诺诺的性格,造成了很大影响。
替嫁不是冯泱上吊寻死的主要原因,只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草。
赌场的打手揍人揍爽后,就把冯海的头套和手脚松开了。
冯海浑身疼痛,站都站不起来,最后被人像拖麻袋一样,拖去了码头。
码头上扛货的男人基本都是皮肤黝黑,身强体壮。像冯海这样苍白孱弱,病痨鬼模样的,还真没有。
“还愣着干什么,走!”背后的打手用力将他拽到工长面前,“这是今天新收的。”
工长瞄了冯海两眼,嗤笑,“就这?”
他轻蔑问,“这个欠了多少?”
打手说,“五百两。”
工长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随即哈哈大笑,“抗两袋包一个铜板,小兄弟,自个儿算算什么时候才能赌债还完吧。”
没有个五六十年,别想还干净。
冯海吓得不轻,拽住打手的袖子不让他走,“我可以给我爹写信赎我,我爹有钱。”
打手只觉得这人满口谎言,甩开膀子就走。
四喜躲在角落里,朝着冯海的背影比了个中指,跑了。
他兴匆匆的回到王府,刚要进去给少爷汇报汇报,后颈被一个侍卫给拎住了,“不能进,陛下在房里。”
四喜觑了对方一眼,垂下眼皮,扭扭捏捏的绞着手指头,“哦。”
屋子里。
方灼把今天的事情从头到尾描述了一遍,激动地直拍桌子,“你说他活不活该。”
萧崭从善如流,“活该。”
方灼满意的点头,突然想起什么,偏头问道,“你今天都干了些什么?”
“能干什么,在宫里批折子。”萧崭说完眉头一蹙,一瞬不瞬的盯着方青年的眼睛,“怎么这么问。”
“我想喝水。”方灼答非所问,手指在桌上敲了敲。
紧接着,手里就被塞了一杯温茶,他仰头喝完,这才不紧不慢的说,“今天下午街上的时候,四喜跟我说看见你了,我就说他一定是看错了,他还不信。”
门外,四喜打了个喷嚏,难受的揉了揉鼻子。
继续站在侍卫身边,仰头欣赏夕阳。
“哦。”萧崭一脸淡然,目光落在青年碰过的将杯子上。
莹莹润泽,闪着水光。
萧崭执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含住青年喝过的地方,抿了一口。
方灼挑眉,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类似的事情已经发生过多次。
他啃过一半的苹果,前一秒刚放下,后一秒另一半就被啃得干干净净。没用完的糕点,转瞬就被管家端走送去了书房。就连那件羞耻的破肚兜,至今也还被男人揣在袖子里。
方灼有次趁着男人仰头靠在浴桶上假寐,神不知鬼不觉的偷看过一次。
上面那两个丑歪歪的字,都快被磨出毛了,可以想象,这人一定是是不是就拿出来摸一摸。
真爱,这才是真爱,媳妇吃的东西真香,媳妇绣的东西真美,只要是媳妇给的,都是无价之宝。
方灼忍不住笑了,算了吧,王爷那么好面子,被拆穿了多尴尬。
我什么都不知道。
见旁边的人转头看过来,方灼大脑立刻放空。
萧崭把他抱起来,放到腿上,不动神色的掐了掐青年的腰,好像是瘦了些。
他之前政务繁忙,只能时不时抽出一小段时间短线跟踪。
今天不同,他几乎是跟踪了青年几乎一整天。
尤其是在知道对方的孤单日常后,萧崭总觉得若是再将他一人留在王府,未免太不体贴。
于是他说,“留你在王府,我终究是有些不放心,在从明天开始,你跟我一起进宫。”
方灼,“……”
“没啥不放心的,我留在王府挺好的,真的。”方灼奋力抵抗,想为自己多争取一点活命的机会。
萧崭说,“没得商量。”
方灼,“……”想死。
现在这样一天只有小半天时间待在一起,他还能装装相,一天二十四小时腻在一起,那还装个屁啊,迟早会被暴露。
萧崭低头,恰好看见青年颤抖的睫毛。
他眉头微蹙,掐住方灼的下巴,将他的脸抬起来,“不高兴?”
方灼草草收拾好心情,“没有。”
萧崭习惯性的用手指摩挲着他的眼角,凑近,让两人鼻尖相抵,“真的?”
男人的眼睛像是藏着两把利刃,能剖开人的内心,将那些潜藏的情绪全都挑出来摆在明面上。
方灼心跳加速,哽着嗓子说,“真的。”
萧崭顺势在他的嘴上亲了一下,“乖。”
“不过我要把鸡崽带上。”方灼说。
撇开鸡崽的体重不说,它的敏锐力还是很惊人的,这样一个活的警器,必须随时带在身边才有安全感。
窝在门外台阶上晒太阳的鸡崽像是有感应,翅膀一扇跳到门口,咯咯叫着啄门。
萧崭额角青筋崩起,俨然是在忍耐,这只死肥鸡每天就知道黏着青年,而且据管家报告,就是上厕所它也要在门上蹲着。
所有他没办法陪伴的时间,全都由它陪了。
这也就罢了,晚上睡个觉还跟他这个长辈抢枕头,大逆不道。
“不行。”萧崭不容置喙。
若是平时听到这种语气,方灼一定老老实实的妥协,今天不同,那是他的大杀器,保命符,必须得带上。
“哦,那我就不去了。”方灼垂下眼淡淡道,屁股动来动去,挣扎着要从男人腿上下去。
萧崭收紧胳膊,语气低沉的叫了声“冯泱”,想吓唬吓唬。
然而方灼将他的表情看的清清楚楚,根本没生气好吗。
他的手顺着男人的脖颈,摸上他的脸,语气充满了怀念,“开始的时候,鸡崽是你送给我的相公,后来鸡崽是我陪伴我寡妇期的小伙伴,现在,它是我的家人,我儿子。”
想到被陪伴的那些时光,方灼真情流露,哽咽一声,“反正我走到哪儿就必须把它带到哪儿。”
萧崭默不作声,脸色越来越臭。
相公,小伙伴,家人,这几个难道不应该专指他一人吗,青年这意思是,他要跟一只鸡争宠?
方灼心头暗爽,扔下了关键性的一句,“你这么排斥它跟着我,难道是因为吃醋吗?”
“萧崭,你是在吃一只鸡的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