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第四十四章

“我师父开玩笑的,你来,我告诉你搬什么东西。”白阮忙招呼郎靖风干活,紧张慌乱溢于言表。

郎靖风却不动,唇畔浮起笑意——那是一个狩猎者成功勘破了猎物行踪时才会露出的微笑。

“白老师,”郎靖风故意把这称呼的三个字咬得很清晰,仿佛能从这字里行间嚼出什么快.感来,“你假孕了?”

白阮被浓度奇高的羞耻感刺激到演技爆发,瞬间敛起一切表情,淡漠道:“怎么可能。”

“真没有你就该瞪我了,”郎靖风嗤笑,“表情这么板,一看就撒谎呢。”

这时云清又唯恐天下不乱地溜达过来,对郎靖风道:“是闺女,闺女好,贴心,可惜……”

“师父!别说了!”白阮崩溃打断,回手按掉羞耻得发抖的圆尾巴,他拿云清毫无办法,只好一把攥住郎靖风手腕,把这位正拉开架势准备和云清聊育儿经的新任郎爸爸拽走。

“我妈也说,小女孩儿比小男孩儿懂事……”郎靖风被拽走时还扭着头拼命和云清说话。

两人走远了,云清也皮够了,眼见皮皮清没再追上来,白阮松了口气,甩开手里的狼爪子,神色冷峻地下达着命令:“你把这些、还有这些,都搬那边去。”

见白阮一副徘徊在崩溃边缘的模样,郎靖风没再逗他,只温柔地嗯了一声,丢了书包挽起袖子就开始搬砖。

反正看今天这意思,往后的三十天里郎靖风有的是逗白阮的机会——他昨天晚上闲着无聊时查了,兔子的怀孕周期是一个月。

忌惮着心魔可能遗留在学校的祸患,白阮这几天空闲时就在学校到处转来转去。这几天转下来,还真被他随手超度了几只弱小的鬼怪,也不知是心魔具现化的还是过路的无辜鬼。但无论如何,被超度对鬼而言是好事,所以白阮也懒得细究,逮一个就二话不说超度一个。

但这样还不够保险,因为根据张涛身上发生的事件,白阮有理由怀疑心魔具现化了一些校园怪谈,而“被具现化的校园怪谈”与普通的鬼还不大一样,区别在于校园怪谈中的鬼是以故事为载体,因此大多数都存在条件限制,比如“周五的十二点会发生某种怪事”“穿红皮鞋的学生会成为鬼的目标”“在下雨的夜晚雕像会活过来”……在未满足条件时,白阮就算把学校翻个底朝天可能也于事无补。

这种时候,就得想办法采集学生之间的小道消息了。

周五下午的课间,白阮把来打小报告的郎靖风带到走廊尽头无人的角落,道:“说吧。”

“今天午自习我听他们讲鬼故事。”小道消息采集器低声道,“还是‘自己亲身经历’那种。”

“什么鬼故事?”白阮早有心理准备,毫不惊讶。

“一开始是那个赵梓榕,说他昨天晚上放学走西侧楼梯下到一楼的时候最后一阶台阶怎么也走不下去,走完一阶下面就马上又长一阶……”郎靖风觉得挺有意思,嗤笑道,“他说他多走了五阶都没走下去,差点儿吓瘫痪了,结果那会儿正好刘老师路过,问他站楼梯口发呆干什么,他才走下去。”

白阮点头,解释道:“刘老师一身正气,鬼也怕这种人……赵梓榕之前没遇过这件事吗?他平时放学是从西侧下楼吗?”

“一直走西侧,没遇到,但是那天他走得慢,是八点四十左右才下楼的。”郎靖风含笑道,“我一直偷听着呢,他说他今天要走东侧楼梯。”

白阮在手机备忘录记下“周四晚八点四十,西侧楼梯一楼最后一阶走不下去”的字样,道:“还有吗?”

郎靖风继续:“有,沈嘉涵说她周二晚上大课间——就我逃课那天——去音乐教室取落在那的眼镜,听见里面有人弹琴,她没当回事儿,以为有同学在里面练琴,一推门发现钢琴盖确实是掀开的,但琴凳上没人,而且琴声马上就停了……然后她就吓跑了,周三上午和两个女生一起去把眼镜取回来了,什么事儿都没有。”

白阮在备忘录记下时间地点,确认道:“她今天才说?”

“对,”郎靖风道,“赵梓榕要没带头聊这个,她可能就得憋着了。”

白阮想想沈嘉涵的性格,也确实是遇事不敢吭声的类型,问:“还有吗?”

“没了。”郎靖风一笑,“我继续留意着。”

这时上课铃打响,白阮冲他挥挥手:“你回去上课吧。”

郎靖风扭头望了眼走廊,学生们正匆匆涌入教室,短短十秒不到的工夫走廊已空无一人,郎靖风心念一动,轻声道:“白老师,我想你了。”

白阮对上那双满是少年气的、亮亮的眼睛,心尖酥了一下,气势就没绷住,含糊道:“……这不是天天见吗?”

“那不是越见越想吗?”郎靖风痞笑着回了一句,迈开一步,用身体将白阮挡住。

他这么一挡,走廊上就算有人朝这边看,也只能看见他的后背。随即,他稍稍一躬身,轻轻捏住白阮的指尖,牵着那只手按在自己心脏搏动的那一点,问:“摸着没?”

白阮茫然:“摸着什么?”

“心空了。”郎靖风用煞有介事的口吻道,“学不动了,老师是不是有义务给加点儿燃料?”

白阮被这年轻男孩子的一套套套路得昏头转向,正犹豫着该作何回应,下颌便忽然被郎靖风以一个极温柔的力道挑起,紧接着,是一个落在面颊上的浅吻。

“你疯……”白阮万万没想到郎靖风敢光天化日地在学校走廊亲自己,一句话还没说完,嘴唇又被轻轻亲了一下。

“郎……”又一下。

“我听着呢,”郎靖风道,“后面没人。”

白阮正欲说话,胃里猝然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呕——”

郎靖风那张英俊的脸僵了片刻:“恶心我亲你?”

“不是不是,”白阮生怕伤人自尊,本能地否认,“是……”

郎靖风很快回过味儿,低低笑了一声,接上白阮猛地咽回去的两个字:“孕吐了,宝贝儿?”

“吃坏东西了。”白阮脸蛋一板,正想把郎靖风撵回教室上自习,这狼崽子却把一只手覆在他小腹上轻轻摸了摸,满脸涌动着父爱,道:“郎小白,爸爸对不起你,不能让你生下来。”

“瞎、瞎起什么名字!?”白阮啪地抽开郎靖风的欠手,在错误激素的作用下本能地换用自己的手捂着肚子。

“你这动作……”郎靖风垂眼瞄着白阮的手。

怎么还捂上肚子了!?白阮倒抽一口冷气,双手啪地往裤线上一按,竟是原地站了个军姿。

郎靖风忍笑忍到肩膀发抖。

白阮恼羞成怒,一双眼睛瞪得又圆又亮,扬手朝教室方向一指,执教三年来首次向学生爆粗:“你……给我滚进教室上课!马上!”

“好好好——”郎靖风便宜占尽舒爽无比,小奶狗似的鼓鼓面颊,好声好气地哄道,“我错了,白老师没怀上我的小狼崽儿,别生气了。”

这歉道得还不如不道,白阮险些气背过去,然而郎靖风已经跑回班级了。

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正是沈嘉涵撞鬼的大课间,白阮准备好清净符和画往生阵用的粉笔,来到音乐教室。

华丽阴郁的钢琴声透门而出,门外一个修长身影倚窗而立,是郎靖风。

“就知道你得来看。”郎靖风朝白阮走去,手一扬,丢过去一个黑黑的小东西,白阮条件反射地接住,摊开手一看,是颗话梅糖。

白阮:“……”

郎靖风:“吃吧,课间翻墙出去买的,买了一大袋。”

白阮不爱吃糖,可这会儿一看见话梅糖,想到那酸酸的滋味,就是一阵馋意翻涌。

白阮咽了口唾沫,吞咽声之响亮以郎靖风的耳力在一百米外都能听见:“我不爱吃。”

郎靖风笑笑:“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听见钢琴声了吗?”白阮正色道。

“……没。”郎靖风掏掏耳朵,“你听见了?”

“嗯。”白阮一点头,大大方方地推开音乐教室门探头进去看了一眼,扭头宽慰郎靖风道,“不用怕,不是厉鬼……就是普通的鬼。”

郎靖风被他逗乐了:“宝贝儿你知道你这话听着有多欠揍吗?”

白阮也有点儿想笑,走进音乐教室,十分目中无鬼地用粉笔在地上画往生阵,郎靖风也跟进去,回手关上大门用背抵住,防止有学生误入。

坐在琴凳上的钢琴鬼满面愁容地看着白阮,心知白阮要超度自己,缩着脖子起身想溜,蹲在地上画阵的白阮却忽然起身往他面前一站,掏出一张清净符比划了一下,严厉又不失礼貌地喝令道:“请你回去坐好。”

超级好欺负的钢琴鬼噫呜呜噫地飘回琴凳上坐好,蜷得像只皮皮虾。

“我知道,你们鬼都天然排斥这个往生阵。”白阮职业病发,谆谆善诱道,“但往生对你来说是好事,往生意味着新的轮回,新的人生,难道你想一直过这种连个实体都没有的生活吗?往生去投个胎,真真正正活一次,不比你这样好多了?”

郎靖风一阵脑仁疼。

钢琴鬼点头如捣蒜,活像个不敢反驳老师的老实学生,因为点得太用力,头还滚到了钢琴凳下。

“来,自己到阵里站好。”白阮和蔼地向钢琴鬼招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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