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番外之【师哥饶命(五)】

有鬼魂作祟的老宅距白云山有一个小时的车程,位于山下城西一处富人区中,建筑很有些年头,据说是这家祖上的大官告老还乡时所建,历经战火洗礼,住过好几代人,有上百年的历史。

话虽这么说,可这座中式宅院的外观并没多少年代感,夕阳下青瓦白墙深浅分明,画梁流檐清晰若刻,没有岁月晕染的痕迹,只有背阴面满墙绿玉似的爬山虎还能带来些老旧的味道。

云真手持罗盘,在宅院里里外外卜算着,容色凝肃。

有好事的街坊邻居在一旁看热闹嗑瓜子,云清蹭来一把,咔嚓咔嚓磕得比谁都欢。小白兔扭着圆滚滚的小身子从他脖领子里钻出来讨瓜子吃,云清把瓜子瓤塞进那三瓣嘴里,一听见它叽叽叫就再塞一颗。

十几分钟过去,云真合起罗盘。

“怎么样?”云清问。

云真略困惑:“一切正常。”

这老宅不仅没有妖邪伴生,且风水也属上乘,灵气丰盈运势通达,寻常幽魂野鬼避之不及,更不用说作祟。

云清笑笑:“我算着也是,那咱们先进去歇着,半夜再看。”

子时阴气最重,一些法力低微的妖邪白日不敢显形,专挑子时作乱,有些不干净的宅子白天一切正常,一到夜里便异象频出,这家八成也是这样。

云真应着,与云清走进老宅,合上院门隔绝了墙外一道道好奇的目光——当时事情闹得太大,这老宅不干净的事情已在附近传得沸沸腾腾。

求云清来驱邪的是个叫林赢的年轻人,父母早亡,家里只有个奶奶,所幸他父亲身故时留下大笔遗产,祖孙二人住着祖上传下的宅院,又有遗产花用,日子虽清冷却不清苦。

林赢的父亲是个游手好闲的懒汉,发家致富凭的全是一个赌字,别人十赌九输,他是十赌九赢,许是赌运太盛刑克寿命,这赌棍在林赢十二岁的一个冬天醉倒在大街上,被活活冻死。

林赢自小在老宅中生活,奶奶过世后他考去外省的大学念书,一念就念了七年。一年前他回老家筹备与女友的婚礼,期间一直住在老宅中,结果这怪事就来了。

起初只是宅中异响,夜半空屋中不时传来隐约的踱步声、低泣声与男人窃窃私语声。林赢在宅中住过那么多年都没遇见过怪事,加上胆大又不迷信,故而没起疑心,只当声音是从屋外传来。可几天过后,不仅异响没消失,林赢还开始遭遇严重的梦魇:梦魇时他意识清醒着,身体却纹丝不能动,只感觉有一只冰冷的手在自己身上四下抚弄,抚到哪里哪里便是一片恶寒。

遭遇两次一模一样的梦魇后林赢决定搬离老宅,但收拾好行李准备搬离时,林赢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走出老宅——无论手机显示几点,门窗外都是墨洗般的黑夜,迈出老宅大门的下一秒林赢就会瞬间出现在卧室中,整座老宅仿佛被某种力量扭曲成了一个莫比乌斯环,与外界完全失去了联系。

林赢被扭曲的老宅禁锢了整整五天,尝试了所有方法都无法逃出生天,靠冰箱里存放的食物度日,整个人在恐怖的梦魇与种种异象的折磨下濒临疯狂,就在他准备割腕一死了之时,老宅异象骤然消失,白亮天光透窗而入,林赢蓬头垢面,大吼大叫着冲出宅院大门……

获救后,林赢不敢再踏进老宅半步,还在安定医院住了几个月。在医疗手段和女友无微不至的照料下他的精神创伤恢复大半,也再没遇到过怪事,可他对这次恐怖的遭遇无法释怀,便到处请人驱邪,想弄清楚当时困住自己的究竟是什么。

林赢险些被活活逼死,可见那妖邪手段之凶残,云真的师父并不赞同对妖鬼之流斩尽杀绝,对云清豢养兔妖一事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可会害人性命的妖邪必须有一个除一个。别说这次是云清开口邀约,就算这事和云清无关,身为修道者云真也不能坐视不理。

只是门规严令除妖不让收钱……

云真不舍得惹小师弟不开心,只能默默被违背门规的愧疚煎熬着,自打迈进老宅就是一声迭一声地叹气。

这老宅久无人住,没水没电,所有东西上都积着灰,好在后院有井,云清还带了手电筒和足量电池,没电没水也不影响什么。

根据林赢的描述,云清觉得驱邪应该从林赢的卧室入手,准备和云真在林赢卧室守夜。他把驱邪用的法器从那大号背包中掏出来,一件件摆在床上,末了,还豪气地拍出一溜压缩饼干。

云真瞥见:“饼干?”

云清一笑:“万一我和你降不住那东西,也被困个五天五夜,不备点儿干粮还不得饿死……待会儿我再去井里打两桶水放着。”

“有我在,困不住。”云真嘴上说着,心里却忍不住肖想与小师弟一同被禁锢在一方小小的幽暗天地中五天五夜会是怎么样的景象。他正想得入神,那边云清衣摆一撩,唰唰几下,忽然脱得只剩一条短裤。

眼中猝不及防撞进一片肉色,云真惊得险些把眼珠子瞪出去,他正手足无措着,云清又扬手把脑后的道士髻一解,黑发披洒,更衬得一身皮肤素缎似的白。

云清把毛巾往脖子上一搭,大大方方道:“我上后院冲个澡去。”

云真气喘得厉害,起身背对云清眺向窗外,粗声道:“去吧。”

云清年幼时没少受他的照料,师兄弟一起洗澡算是常事,云真给云清洗过贴身衣物,在云清高烧时用药酒给他擦过身体,什么该看不该看的都看过。只是当时云清还小,云真对他毫无邪念,只当弟弟看,现在想起那些场景也只是觉得温馨,生不出任何情.欲。而自打云清长大,云真渐渐对他生出了旖旎心思后,两人就再也没什么坦诚相见的机会,故而眼前这幕对云真刺激极大,惹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太阳已落山,窗外是微朦的黑暗,云真面红耳赤地盯着窗外看,不敢再回味云清的身体,怕绮思搅扰清修,可那白皙的人形像在眼中扎了根似的,无论往哪看,好像都有那么一个白生生的小师弟。

云真胸膛剧烈起伏,喉结不住滚动。

他心性沉静,人又古板,将情动等同于下流,平时心里生出对云清的爱慕时也只是拼命念清心咒将那些情绪生生压下去,活了二十多年,除了与云清醉后那一吻,竟是丝毫不知情之一字的滋味。

云真咬牙,将清心咒在心里过了一遍又一遍,可全挥不散对云清的渴望,积蓄已久的热血在体内横冲直撞,撞得他头昏脑涨。

……

后院里,云清正举着水桶冲澡,冲着冲着忽然觉得不对劲,转眼望去,见云真正杵在距自己三米不到的地方,身板绷得笔直,眼神也直勾勾的,整个人挺直得像根升旗的旗杆子。

云清眉梢一扬:“师哥,杵这儿干嘛呢?”

一身被井水浸湿的皮肤反射着月色,像是被涂了一层细碎的银光,诱得人移不开眼。

云真盯他片刻,双眼忽如两柄利剑般直直戳向地上的水桶,一个箭步冲上去拎起来,低声道:“我打水。”

“……哦。”云清微微皱着眉,觉得哪儿不对,又说不出。

云真就真的去井边打水,打水全程他的视线都死死黏在那水桶上,半点也不挪开,仿佛那水桶是什么绝色美人,云清觉得好笑,揣测着是不是师哥嫌自己露天冲澡没规矩,于是就不敢问,生怕一言不合再挨顿训斥。

云真失魂落魄地拎着水桶上楼,一头扎在床上,想着刚才看见的云清,想着前些天偷的吻。

他只觉心中压抑多年的情绪正拼命叫嚣着要出来,心魔般疯狂撕挠着他的身体内壁,害得他万分痛苦。这情绪他很熟悉,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按着它、压着它、无视它、唾弃它,他以为这股情绪很好对付,上来一次按下一次就行,却没想到它一直吸收着他对云清的恋慕,在他体内暗暗孳生壮大,成为了他的心魔。

如果今晚它没有被云清逗引得发了狂,拼尽全力反抗云真这个暴虐的主人,云真都不会知道它居然已经偷偷长成了这样的庞然大物,强大到无法再像往常那样把它按下去了,如果不放它出来,云真今晚将什么都做不成,别说卜算驱邪,他已经连气都喘不匀了。

这中情绪,名叫渴望。

云真咬牙,额角淡青血管微凸。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他多年来塞满清规戒律的脑子被冲刷得干干净净,那在心底被压抑许久的怪物如台风过境,摧枯拉朽,荡平一切……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云真一颤,扯了一大把手纸,拭去额头与身上的汗珠。

“师哥你摸着黑干嘛呢?”云清把大功率手电筒往床上一丢,屋子登时白亮起来。

“……我打坐。”云真咽下口唾沫,嗓子火烧火燎,冲破禁锢后的脑子总算冷了下来,这一冷,他便开始鄙夷片刻前荒唐的自己了,想想刚才做了什么,想了什么,就觉得自己龌龊得不配被白光照着,也不配被小师弟的眼睛望着。

云清看他神色怪异,还想问点什么,云真却借口洗漱落荒而逃。

老宅的夜色是极黑的,云真在后院游魂般晃荡,想着云清知道自己的心思后会多么惊诧厌恶,心里便被难过和内疚蛀蚀得空空荡荡。

他想一直待在院里,不回去污小师弟的眼,可想起宅中妖邪厉害,又怕云清吃亏,没多一会儿就拖着步子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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