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7、修女(十七)

“形势已经很明显了,”闻折柳一边走,一边和谢源源说着话,“三个不认识的新团员……穆斯贝尔海姆的这三个人,还真是布置了挺久的。”

“我觉得吧……”谢源源皱着脸,“他们还真是够煞费苦心的,会不会其他团队也有他们的人?”

“谁知道呢,”闻折柳长出一口气,“加姆那时候不就凑了个草台班子出来,现在恐怖谷乱作一锅粥,说什么,支持谁的都有,说不定就有他们在里头搅混水。”

谢源源道:“所以,也没问问李戎那个s级道具是什么……”

闻折柳摇了摇头:“谭昊不知道,李戎不信任他,否则也不会带他进来。现在的关键就是,这三个人到底想干什么。”

谢源源说:“其实我也想不明白,什么耶梦加得啊,海拉啊,芬里尔啊,不都是神话里特别牛逼的人物吗?怎么在这只敢缩头缩脑的,连加姆都比他们勇诶……”

“所以才说事出反常必有妖,”闻折柳转了转月戒,“他们这样……倒像是在憋什么大招了。”

谢源源挠了挠脸颊:“走一步看一步吧,既然不能一下子把他们全部揪出来,那也只能这样了。”

闻折柳手中的月戒遽然闪过一道钻光,他眉头一跳:“他们回来了。”

“有收获吗?”谢源源赶紧问。

闻折柳抬眼看着前方,贺钦和杜子君一前一后,正从长廊下赶过来:“不……没有,但我相信就快了。”

“怎么样,”贺钦挂在胸前的银十字架一摇一晃,“你们的进展好像还挺顺利的?”

“嗯。”闻折柳回应,“谭昊说了,进展到第四个世界的时候,海拉他们改换了容貌,假装是天下之火的新团员,将羊皮卷送到了李戎手里……当然,他们还不知道,这三个人如今也在这里面。”

“战线拉得够长的,”杜子君嗤笑了一声,“这么处心积虑,我们怕不是偷杀了贺叡家的猪。”

“他家就等于我家,谢谢。”贺钦彬彬有礼地一颔首,“不过这个说辞不无道理,只是得要换一下语序,因为他当时确实像快要被杀的猪一样,让我砍得满地乱……嗯,也罢,家丑不宜外扬。”

“……”闻折柳满头黑线。

“话又说回来了,这群人不就是被关了将近十年么,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我还以为他们都忘了呢,没想到还记得,”贺钦叹了口气,“真是一群小心眼子。”

“……这个谁能忘啊!”谢源源忍不住大叫道,“搁谁身上谁也忘不了吧!”

按捺下满心的吐槽之力,谢源源又道:“不过,就算来寻仇,他们又有什么资格寻仇啊,而且还在暗处偷偷摸摸的,就不能光明正大地痛快来吗?”

贺钦看着谢源源,不留痕迹地停顿了一下,才说:“光明正大可不是他们的作风。”

只有闻折柳注意到了这不同寻常的迟疑,他心念一动,月戒便发出了隐隐的闪光。

贺钦的低语顺着月戒传过来:没人的时候,我再跟你说这件事。

于是他也不再说话了,等到两个人都到房间里了,贺钦关上门,才对闻折柳道:“刚才找穆斯贝尔海姆的人的时候,我追踪了一下风铃的来源。”

“可以追溯到?”闻折柳有些吃惊,“那找到它的主人了么?”

贺钦说:“没有,我只知道它的主人或许是海拉,但上面同样有防护的机制,目前还查不到。”

“海拉……她能看到、感知到谢源源……这是什么原理?”闻折柳思索道,“我现在还想不出来。”

“死亡。”贺钦说,“贺叡赋予给他们的特殊能力,我们可以称之为‘神格’,北欧神话里的海拉是死亡女神,死亡的特性是什么?”

那一瞬间,闻折柳脑海里掠过了许多难以言喻的概念,他眯着眼睛,最后迟疑地吐出一个词:“……人人平等?”

“bingo.”贺钦打了个响指,“聪明柠柠,就是人人平等,无论贫富、贵贱、高低,死亡面前,无人得以幸免,所以她能用自己的五感‘看见’谢源源。”

“这个风铃到底是干什么用的?”闻折柳有些疑惑。

贺钦从背包里取出那个被捏出数条裂纹的风铃,递给闻折柳。

闻折柳接过来,白陶瓷的外壳裂开后,底下渗出奇异的金蓝色,他以拇指按在上头,使力一抹,白色的粉末簌簌而下,露出的花纹繁复无比,犹如符咒的纹路。

【道具名称:春声碎】

【等级:a-】

【发动类型:即时发动】

【冷却时间:无】

【攻击力:无】

【效果:该道具为印满咒文的铃铛外观,发动该道具后,上面的符咒即可在目标身上展开一个10cmx10cm的无形无色的追踪符咒,使用者随时可以感知到目标的方位和状态,直到使用者死亡之前,该追踪符咒都将生效。

注:该道具为一次性使用道具。】

【装备等级:30】

【道具介绍:阑干外,情春燕掠天,疏鼓叠、春声碎。

当此际,浑似梦峡啼湘,搅一寸、相思意。】

“……我日。”闻折柳抑制不住地爆了句粗口,“a-级别的一次性道具,直到使用者死亡才能终止的追踪符咒……不可以,也没必要啊!这么狠,谢源源得罪她了?”

“我还没把这事告诉谢源源,”贺钦从他手上接过风铃,“因为我有种预感,我不知道芬里尔和耶梦加得是什么情况,但是海拉这次就是冲着谢源源来的。”

“……因为谢源源的体质问题吗?”闻折柳紧张地问,“因为谢源源有不让任何生命体注意到他的特殊能力,她就觉得他冒犯到自己作为死神的神格了?还是……还是别的原因?”

贺钦沉思了几秒钟,才告诉闻折柳:“海拉以前……被伯母,也就是你妈,压着打过。”

闻折柳:“……啊?”

“其实说起来……还挺有意思的。”贺钦忍不住笑了起来,下唇上的小痣微一游离,“贺叡全力投入圣体计划,他手底下的人也不落后半步,暗地里的动作就不说了,为了研究安置脑波的介质问题,每天在他们手底下死的实验白鼠都可以堆成小山。海拉……哦对了,她原名叫王淑芬,你记一下。”

闻折柳:“……”

闻折柳瞬间地铁老头看手机表情:“…………什么?”

“嗯,一个……比较普通的名字。”贺钦点点头,较为委婉地评价了一下,“但是因为贺叡给她取了个响亮的名号,还在新星之城里量身打造了一套牛逼的属性,这个女的性格又比较喜怒无常、心思狠毒,得罪她讨不了好处去,其他人基本都喊她ms.hela。”

闻折柳已经隐隐猜到了后续,但还是屏息问道:“后……后来呢?”

“后来叔公对贺叡百般忍让,他手底下的人也越发猖狂。有天中午,高级员工的餐厅检修,大家赶时间,都在大餐厅挤着吃饭……你见过n-star的大餐厅吗?”

闻折柳点点头,又摇摇头,在快乐道森的幻境里,贺钦倒是带他去过一个占地面积贼大的餐厅吃饭,但他也不知道那是哪个。

“没事,你只要知道那真的很大就好了。”贺钦画了个圈,略微比划了一下,“伯母在那吃饭的时候,遇到了海拉。或许双方都是少有的女性高级研究员吧,加上伯母又是支持叔公主张的,海拉就去找了她的麻烦。”

闻折柳听得紧张,冷声道:“她怎么这样闲着没事找事?”

“听我说完,”贺钦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后颈,“然后伯母就当着公司超过70%的高层……”

仿若场景重现,贺钦的思绪又回到当日。

他那时候担心贺怀洲这边的人出事,急匆匆地下到餐厅,哪怕隔着层层叠叠看似吃饭,实则吃瓜的人群,也能清楚望见远处站着两个女人,一个踩着漆皮高跟,笑容诡秘,红唇艳丽;另一个背对着贺钦的方向,脊梁挺直,乌黑的头发上挽着一枚碧绿的柳枝发卡。

海拉不抽烟,声音却有些沙,她盯着柳怀梦,不怀好意地问:“还没吃完饭呢,为什么急着走呢,柳……”

“别挡路,滚远点,王淑芬儿。”柳怀梦神情懒懒的,却又是一字一句,口齿清晰地说,“你爹给你取了这么个土名字也就算了,居然也没教你不要随意打扰与你无关的人吗?”

“…………slay啊!”闻折柳听得又是心酸又是好笑,“我妈原来这么厉害的吗!”

贺钦笑出了声:“这一下就算结了大梁子了,梗的力量有多大,海拉根本想象不到。用不了一个星期,连公司的扫地机器人都因为听到频率过高而采样了她作为王淑芬的原名,每天早上都要追着她祝‘王淑芬儿小姐心情愉快’。”

“这太傻吊了……难道她就没想过改名字?”闻折柳苦苦忍笑。

“改过的吧?”贺钦浑不在意地道,“但谁记得她的新名字叫什么?就记着一个王淑芬——王淑芬儿了。”

两人又缺德地滚在一块叽叽咕咕地笑了一阵,笑过了,闻折柳才想起来问题的关键:“等一下,要是这么说的话,和她有深仇大恨的人是我啊?!我妈在人格上把她大大羞辱了一顿,最后又破坏了贺叡的计划……她这么睚眦必报,肯定最先来找我的麻烦才对,为什么找上谢源源了?”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了,”贺钦从后头环抱着闻折柳,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歪着头看着他,“要不就是他们,或者她认错了——但这种低级错误,穆斯贝尔海姆的人犯的几率小得可怜;要不然就是,谢源源身上有更重要的事情……”

“……甚至可以让海拉不顾私仇,抢先定位他的位置。”闻折柳喃喃道。

贺钦说:“对。”

闻折柳道:“可除了谢源源那个神秘的体质,我再想不出其他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了,难道这个体质有什么惊天大秘密藏在里头?”

“说不准。”贺钦沉吟了一阵,“他们肯定是发现了问题,或者说,已经猜出了这个问题的答案,就等着在谢源源身上验证了。”

“要告诉他吗?”闻折柳有些犹豫,“说实在的,因为这个体质原因,源源做事就不用像其他人一样瞻前顾后,他现在还是有些……”

“有些不成熟,是吧?”贺钦亲了亲他,“我也想到这个问题,就是告诉杜子君,也比告诉他要稳妥一点。”

闻折柳道:“稍微提一提好了,也不用说得那么严重。”

“行。”贺钦道,“一会我去说。”

转眼已是黑夜,谢源源刚一踏出房门,便感到了一阵熟悉而陌生的眩晕感,还没反应过来,他便扑通一下,摔进了一大团腥腻扑鼻的东西里头。

“噫——!”他手忙脚乱地挣扎起来,强忍着恶心,从这堆东西里坐起来,借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火光,他低头一看,身下也不知道团堆着什么,全是细细长长,腻腻纠缠在一处,宛如数不清的血丝筋肉般的玩意儿,当即没被恶心到吐出来,“……这都是什么呀!”

他急急匆匆地跳到地上,脚一沾地,又差点叫那滑润青苔一样的触感打滑摔倒,谢源源苦着脸,踉踉跄跄地站稳了,这才有时间四下环顾一圈。

“我靠……”他想拿手捂住鼻子,一想到手掌上也沾到了方才的肮脏血污,身上更是惨不忍睹,脏臭得不能看了,看一看背包,更是被系统锁得严严实实,连个擦手的地方都没有,也只得悻悻地放下去,“我这是……我这是来了个什么鬼地方啊?”

眼前的场景,乍一看还是修道院的轮廓,但环境却已然变得无比怪诞可怖。除了他刚刚摔上去的那堆东西,地面凹凸不平,在灯火下凝着浆液质感的暗红色,宛如柔软肿胀的咽喉,有的地方甚至在不住微微鼓动;墙壁上的砖石也透出一层剥皮肌肉般血淋淋的纹理,火把固定在墙上熊熊燃烧,靠近火把的地方便烤得焦黑翻起,肉油直烫,看得谢源源肠肚一阵搅动,隔夜饭都快吐出来了。

——整个修道院,他目力所及之处的所有、一切,似乎这本身就变成了一只活着的,畸形奇诡的巨兽,而他就在这巨兽的**之内踽踽而行,惶茫环顾。

血和肉、血和肉、血和肉,放眼望去,全都是一片鲜红猩红暗红的血和肉,谢源源尽力忽略脚下恶心到极点的柔软触感,艰难跋涉在这恐怖的世界内。

……哪怕是海河中学的里世界,也不曾出现这种看一眼精神值就暴跌的异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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