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斜的这个要求,谢汐起初不太明白,但很快就懂了。
《伪装》那部电影的创作前提是谢汐是个不懂爱情的理性,剧情也是围绕这个展开,显示了伪装成理性的感性有多凄惨。
可谢汐第一轮的记忆撬动了江斜的那根锁紧的弦。
倘若谢汐是个与众不同的理性,是懂得爱的,那么……
谢汐不用看自己的记忆,就能根据电影情节推测出另一种解读。
什么叫薛定谔式的爱,这就是了。
魂意觉得谢汐懂爱,他就爱了;魂意觉得谢汐不懂爱,那谢汐就不爱了。
反正这个准世界里魂意是大佬,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谢汐做出不理解的模样:“为什么要看那些被擦掉的记忆?”
大斜声音很轻,仿佛在忍着心口的刺痛:“我想看看。”
谢汐道:“可以。”虽说总统的记忆是重要的情报,但在宇宙崩塌面前,一切秘密都不是秘密。
江斜他们提什么要求,他都会予以满足。
这是谢汐的记忆,想也知道另外两个也想看。
看吧看吧,谢汐也挺好奇的。
谢汐联系了李宿,李宿负责这方面的记忆储存,乍听谢汐的话,他愣了下。
当然这是总统先生的命令,他只有无条件遵守。
谢汐考虑到这段记忆也有不少床|戏,所以自己拿住了播放键,一遇到这种就赶紧跳过,否则四个人一起看……也太尴尬了!
这段记忆的容量比谢汐想象中要大得多,而且要琐碎得多。
这竟然是有选择性的擦除,就好像电影剪辑一样,是一段一段剪掉的,而不是整段消除。
第一段记忆是谢汐十四岁,他和江斜第一次见面。
一身军装的男人英姿勃发,肩上的徽章煜煜生辉,是每个军人至高无上的荣耀。
谢汐看得怔怔地,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男人的视线转过来,深灰色瞳孔像空无的虚空,在刹那间收缩,现出了点点星芒。
谢汐行礼,男人微笑:“好好训练。”
少年站得笔直,声音铿锵有力:“遵命!”
接下来就是谢汐被调职到江斜身边,成了他的亲卫兵。
十五六岁的少年正是最青涩稚嫩的时候,一张白皙的小脸上全是兴奋与期待。
接待他的前辈道:“这里可不是外头,千万不能胡来。”
谢汐道:“我知道的,上校是出了名的治军极严!”
前辈道:“你可别低估了严这个词,我们这里有个最首要的规矩就是禁|欲。”
谢汐睁大眼:“诶?”
前辈早就见惯了新人的这种表情,淡定道:“上校认为性|爱会掏空身体能量,所以禁止行军中有这种行为,当然要是休战期是没人会管的。”
谢汐道:“原来是这样。”
前辈道:“我知道你这年纪比较冲动,你要是忍不住就去申请调职,千万不能在第四军里胡闹,知道了吗?”
谢汐敬礼道:“明白!”
前辈一走,谢汐眼睛弯下来,嘟囔了一声:“太好了!”
他之前待得部队里真是太乱来了,宿舍里嗯嗯啊啊的烦死了,觉都睡不好!
他不喜欢随便泄|欲,在这里也没人会邀请他,他也不用拒绝别人,简直太适合他了!
谢汐很感激上校先生,觉得他真是个有思想有远见的理性!
下面有不少极琐碎的记忆,像是在一次训练中,谢汐意外从高空跌落,江斜抱住了他。
还有谢汐去食堂吃饭,遇上了江斜。
还有谢汐在洗澡,江斜进来了。
全是这样断断续续的相遇,被剪成了一段一段的,仿佛把独属于江斜的记忆给仔细剔除了。
接下来是一整段大的记忆。
谢汐成年后,第四军对于森田星的征战也结束了,全军班师回朝时,江斜问谢汐:“回去有什么打算?”
谢汐还真不太知道。
江斜弯唇问他:“不想找个伴侣?”
谢汐也到年纪了,他回道:“想。”
江斜戏谑道:“找个感性?”
这是第四军里的一个笑话,正常情况下理性当然不会找感性,但他们第四军比较特殊,一群理性集体禁|欲,就有人哀嚎——我简直是个感性了,回去了你们请叫我感性。
所以说‘找个感性’的意思就是指找第四军的战友当伴侣。
谢汐心里有鬼,听了这话莫名心虚,于是当没听懂,一本正经道:“找感性太麻烦了,理性还是该找理性。”
江斜嘴角的笑容略淡,顺着他的话题问:“找个伴侣,就是为了解决生理问题?”
谢汐:“不然呢?”理性的话不都这样吗,即便是将军也一样的。
谁知江斜竟说道:“我们在一起吧。”
谢汐呆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您是我的上司……”
江斜扬眉道:“嫌我年纪大?”
谢汐连忙摇头:“怎么会,只是……”他们并不般配。
江斜摸摸他柔软的短发道:“放心,我不麻烦。”
谢汐回过神来,平静下来了——
也对,将军是个理性,他也是个理性,理性和理性不就这样吗,看顺眼就在一起,不顺眼了就分开,哪有那么多顾忌。
谢汐扬起笑容道:“以后请多指教了。”
他话音刚落,江斜便俯身吻住了他。
这是个试探的,却很快成了狂风暴雨的吻。
谢汐从未和人接过吻,从未有过这样的事,所以他紧张得心脏快跳出来,眼睛都不知道要闭上。
江斜的低笑声响在他耳畔:“第一次?”
谢汐:“…………”
江斜像是想起什么一般,淡淡道:“也是,你十五岁就跟在我身边了。”
谢汐轻声在心里说——不,我十四岁就遇到您了。
这段理性和理性的这个那个,谢汐掐了。
其实看到这里,大斜就已经站成了石雕,一动不动,瞳孔失焦的雕像。
接下来的这一段和电影里的情节呼应上了。
影片里,是理性谢汐过了新鲜期,逐渐和感性疏远,这让感性江斜十分痛苦和悲哀。
可在谢汐的记忆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理性的谢汐在不知不觉地过了两年后,忽然被同僚的一句玩笑话给点醒了:“你也太粘着将军了吧?多少也给将军点空间,我们理性又不是感性,天天在一起不会腻吗?”
谢汐怔住了。
又有人说道:“有时候都总觉得你们怪怪的。”
谢汐一下子被敲醒了。
怪怪的这个词是谢汐最不愿听到的。
在没加入第四军前,谢汐经常被身边的理性说他怪怪的。
谢汐也觉得自己是有些奇怪的,可自从加入到第四军,面对全员禁|欲的生活,他就不再奇怪了。
如今战斗结束了,他们回到了首都星,开始在政府任职,在这里当然没了行军时的规矩,在这里的都是最寻常的理性。
可他又被人说怪怪的了,还连累了将军。
谢汐反思了一下午,决定克制自己。
不能将军去哪儿他就去哪儿,不能每天都回家,也不能时刻不离地跟在将军身边……
要保持距离,要像所有理性情侣那样,给对方足够的空间,把工作放到第一位。
对!工作是最重要的!
谢汐轻吁口气,觉得自己发现得还算及时,可以悬崖勒马!
然而这一切在感性的江斜眼里,就成了年轻的理性终于过了新鲜期,腻了。
这种理性的相处方式持续了两个月后,江斜提出了分手。
谢汐怔了下,做出了轻松的模样。
理性和理性,就是这样的。
在一起得突然,分开得也这么突然。
他是个理性,他能理解。
江斜说:“你不必担心,你的前程不会因为我们分手而受到影响。”
谢汐笑了笑:“所以啊,理性果然应该和理性在一起。”
而他这种人,还是不要和任何人在一起了。
江斜面色沉静,很随意地问道:“你还会找其他理性吗?”
谢汐道:“应该不会了。”
江斜问:“为什么?”
“怎么说呢,”谢汐努力从混乱的脑子里找着答案,最后还真的被他找到了,“理性的话,只要有工作就足够了。”
对,理性最需要的只有工作,有工作就够了,什么伴侣,什么性|爱,都是无关紧要的。
他们分手了,谢汐投入到专注的工作里。
这一段在电影里也有体现,他们离婚,可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江斜受不了,升任为国防部部长,离开了这里。
得知江斜调走了,谢汐在自己的桌子前呆坐了一整天。
他像个机器一样工作,麻木地、无机质地工作着……
期间有人来约过谢汐,谢汐拒绝了。
起初大家以为谢汐刚和将军那样的人物分手,看不上其他人,但很快他们就发现了谢汐的“奇怪”。
谢汐再度被孤立了。
谢汐有些茫然,他不懂,为什么同样禁|欲的江斜,不会像他这样被孤立?
也不是……江斜一直站在最顶端,而顶端从来都只有一个人,所以他不畏惧孤独。
这莫名其妙地给了混乱的谢汐动力,他也要努力,他也要站到最高峰,这样就不怕被孤立了。
谢汐更加努力的工作,因为军人出身,再加上曾经在江斜手下做过事,所以他被分配到了国防部,成了江斜的助理。
再度相见,谢汐心中有无法形容的开心,他站得笔直,向他行了军礼:“部长先生,很乐意为您效劳!”
江斜怔了怔,笑容有些勉强和无奈:“欢迎。”
影片里这些地方都是江斜的视角,他看着谢汐,承认他的优秀,承认他的工作热情,承认他的理性,更加承认他们是不同的性别。
从谢汐的记忆里在看这一段,就会发现他是多么开心。
回到江斜的身边,成为他的下属,那种被孤立的感觉瞬间消失了。
因为有江斜这样的‘榜样’在,谢汐就不那么奇怪了。
这越发坚定了谢汐努力上进的心,他不能怠惰地依赖江斜,他要自己站到不会被孤立的位置上。
一段平静的日子之后,迎来了那次醉酒。
江斜醉得一塌糊涂,身为他的助理,谢汐自然是接过了将他送回家的任务。
他们离婚后都各自买了新的公寓,之前的家由江斜负责卖掉了,钱也理性地均分了。
谢汐花销很小,那笔钱一直放在了账户里,没动过。
当然电影里也演过了,那房子江斜根本没卖,只是也不敢自己住在那儿。
谢汐将醉酒的江斜扶到床上,正要起身离开,江斜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
谢汐转头,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江斜将他拉过来,压在身下。
之后就掐播了。
第二天醒来,谢汐有些不安又有些开心。
如果能继续在一起,他会很高兴。
这次他会做好伴侣的本分,不过分粘着他,也会尊重他的个人空间……
谢汐在洗澡时,想了很多,来来回回自己演示了半天,总算拿捏好了分寸。
他出来时,江斜已经醒了,谢汐弯了下嘴角,主动问道:“您还想和我在一起吗?”
还有些宿醉的江斜有些迷茫,但很快他的眸子就像有火焰在燃烧。
这给了谢汐勇气,他知道江斜这个表情,他这样时,总是……总是……
谢汐深吸口气,走过去环着他脖颈道:“昨晚很开心,我们再在一起一阵子?”
忽然间,江斜那双眸子里的火焰熄灭了,银灰色中全是冷寂。
谢汐看到了。
江斜在太阳穴上按了按道:“不了。”
谢汐薄唇极轻地颤了颤:“为什么,我看您昨晚兴致也很高。”
江斜道:“我最近很忙,没时间做这些事。”
“哦。”谢汐想起来了,“也是,竞选马上要开始了,祝您大获全胜。”